《凤九离》坐南望北

27、第二六章 听书听到了自己的故事

　　后花园中，凤九离坐在池塘边的大石上，掰着点心喂鱼。池中的锦鲤凑过来抢食，在水中上下翻腾，好不热闹。
　　“阿离，你真的打算让那小子走？”秀秀有些疑惑。
　　凤九离这个人虽然谈不上瑕疵必报，但也是恩怨分明，对报仇这种事应该不会太反对。而且，那日她费力救人，不过是因为兰如文得了她的眼缘，现在为了报仇的事情要赶人走，不太像她的风格。
　　“要走的人拦不住，要留的人赶不走。人活一世，过什么日子要自己选择了才不会后悔。”凤九离将点心左扔一点右撒一点，逗得满池的鱼来来回回地游。
　　秦牧生靠着一边的柳树，摘下一片柳叶放在唇边，悠扬的笛声回荡在空中，让人的心也随之平静下来。
　　一曲过后，一个弟子过来行礼道，“圣女大人，兰氏兄妹回房了。兰小兄弟让我来禀报您，说他要留下来照顾妹妹。”
　　凤九离闻言，将剩下的点心丢到池中，从石头上蹦了下来，“好，你去找林堂主来，就说我在正厅等他商议上京的事。”

　　第三日清晨，凤九离带上兰氏兄妹上了林钰为他们准备的大船。
　　除了船工、护卫，林钰还安排了一个熟悉水道的何管事跟船，一来护送凤九离等人顺利上京，二来也为押送这一船的珍贵的货物。
　　秀秀这只“旱兔子”上船不久后宣告阵亡，吐得天昏地暗，被凤九离灌了药倒在房间里起不来了。小锦倒是如鱼得水，站在船头的栏杆上，昂首挺胸好不威风。
　　兰如雅虽然对船上的一切很是好奇，可是到处是陌生人，她胆子小不敢走动，小姑娘牵着哥哥的衣角，亦步亦趋地跟着哥哥，小脑袋不时四下打量，一看到有人看过来，就连忙躲在哥哥身后。兰如文显得有些沉闷，但照顾妹妹还是尽心尽力，最近凤九离让他多与如雅说话，引导她做语言沟通，与外面的世界接触，他便一门心思放在妹妹身上，希望能早日让妹妹开口。
　　凤九离手肘抵在栏杆上，双手托着下巴，欣赏着两岸的景色。繁华的城市、宁静的村庄、繁茂的树林，各有各的风貌，各有各的美好。
　　秦牧生将披风披在凤九离肩上，“师父，小心着凉。”
　　凤九离朝他一笑，又转头看向岸边。“那小子怎么样？”
　　这句话问得没头没尾，秦牧生却自然地接过话头，“底子差了些，骨骼不错，性子也韧，多磨一磨是个好材料。林堂主派出去的人回来说，人牙子那边的情况跟他说的一致，京城那边儿的事，也派了人去查。”
　　“嗯。你看着他，影山的东西不用教，把身体养好就行，到了京城我再安排他们。”凤九离转过身，背靠着栏杆，看向正在船头与小锦玩闹的两个孩子。“他让我想起了当年的你。”
　　秦牧生有些讶异地看向她，她没有看他，眼睛看着孩子，眼神中带着一丝怀念。
　　“遇到你的时候，你看我眼神也透着那股狠劲儿。刚到山上那些年，我天天带你钓鱼，让你跟着丁一打坐，跟着轸室弟子伺候药田，就是为了磨掉你的戾气。现在你变得这样沉静，与我当初想得一模一样。可我最近常在想，如果当初可以选择，你到底愿不愿意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也许在山下快意恩仇，随心所欲地过一辈子才更适合你？”
　　秦牧生愣愣地看着凤九离，只见她目光柔和的看向他，轻声问道，“如果给你再来一次的机会，你会怎么选？”
　　想起当年初遇时的境况，秦牧生垂下眼帘。他与她的相遇，已经是他的选择，只不过这么多年以后，当初的那个目标已经渐渐模糊，他对她的依恋成了他一生的劫。
　　“我从没后悔过。”与你的相遇，不管是黑暗的最初，还是温暖的现在，都是我最宝贵的时光，哪怕在你的心中从来不曾有我的位置，我也会铭记每一分一秒。
　　“也是，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如果这种东西。”她伸了个懒腰，“哎！看来我是真的老了，没事开始回忆过去了。”

　　过了最初的新鲜劲，船上的无聊和憋闷让小锦也开始无精打采起来。两个小孩儿倒是过得开心，身体眼见着变好，小姑娘脸上终于见了点肉，更显得纯真可爱，只是还不会说话。
　　这日，船停靠在宣州府休整，凤九离等人一起下了船，在城中逛逛，当晚便在客栈租了个院子休息。
　　此时已近深秋，天气渐凉，宣州比起影山更是冷了不少。林钰办事牢靠，上船前给凤九离等人置办了不少秋冬厚衣，就是苏家两兄妹，因为时间太急，只准备了几套薄衣。凤九离带着人到裁缝铺，定做了不少衣服，让他们做好以后通过陆路送到船上，又给苏家两兄妹买了成衣换上。
　　宣州府地处中原，紧靠运河，又是大周的米粮产地，历来比较富庶。比起南方边陲，宣州更具盛世景象，白天的热闹不提，夜晚沐西河上画舫穿梭，两岸瓦舍、茶楼林立，是文人雅士必到之处。
　　凤九离听了何管事的介绍，觉得这沐西河与十里秦淮颇有些异曲同工的意思，便想去见识见识，说不定能遇到个大周版的“李香君、董小宛”。可一看身边这几位，两个未成年的小朋友，一个不懂风情的老妖怪，还有那个听她要去画舫就黑了脸的徒弟，凤九离叹了口气，无奈地决定改道找家瓦舍听书。
　　今日开场的据说是个名角，唱曲用的是方言，依依呀呀的，凤九离一句也没听懂，亏得旁边叫好声不断才没睡着。秀秀和小锦早就坐不住，跑出去逛夜市了，为了避免再被调戏，下船之前秀秀便按在东平府的样子换了装。
　　凤九离因为没能上画舫，有些提不起精神，宁愿在瓦舍里耗时间也不肯出去，秦牧生自然是陪着她的。兰如雅喜欢黏着凤九离，兰如文离不开妹妹，便也在瓦舍里坐着，听书吃点心。
　　唱曲儿的名角下去以后，说书先生上台开讲，今日讲的是平安王带兵镇守边塞，抵御北狄大军的故事。原本北狄人被平安王杀得节节败退，直退出平凉城，谁知北狄人竟勾结魔族，在平阳关摆下七煞阵。平安王带兵杀至此处，一时不察身受重伤陷入阵中。正在千钧一发之际，平安王妃不顾初生幼子，领兵到达平阳关，大破七煞阵救出夫君。自此魔族余孽尽被诛杀，北狄人溃不成军，平安王获救返京，与王妃相敬如宾，伉俪情深。因王妃闺名有个“凤”字，且用火攻破阵，这段故事遂命名：平安王身陷平阳关，凤凰女破阵救英雄。
　　秦牧生听得频频皱眉，不由自主回头看凤九离，只见她懒懒地靠在椅背上，不时拨个花生扔到嘴里，一派悠然自得的样子。此时这段书已经接近尾声，说书先生绘声绘色地讲诉平安王与王妃如何情深意重、互敬互爱。
　　兰如雅靠着凤九离的腿昏昏欲睡，小脑袋一点一点。凤九离将她抱在怀里，小姑娘自动将手环住她的脖子，乖乖趴在她肩膀上。
　　凤九离朝秦牧生点头示意一下，抱着兰如雅离开了瓦舍。
　　夜风习习，沐西河上仍然是一派热闹景象。凤九离用斗篷将兰如雅裹紧，很快找到了停在巷口的马车。凤九离吩咐一个外门弟子留下等着秀秀，自己和秦牧生上了马车先回客栈去了。
　　凤九离将兰如雅放在车里的小榻上，兰如文守在妹妹身边直打瞌睡。
　　凤九离靠着车厢闭目养神，手里摩挲着一块玉佩。这玉佩是凤家的信物，曾经被父亲给了一位恩人，并承诺只要有人拿玉佩来求助，凤家人会无条件帮他做一件事。从她醒来，这玉佩就在她身上，这几年一直随身携带。她与沈源的纠葛是从他带周棠上山求医开始的，敲开山门用的自然是这玉佩，而他们关系的终结，估计就是今天听到的这个故事。那个王妃的角色如果换给她，去掉后半段的美满婚姻，还是比较合理的，跟她受伤的时间也对得上。
　　为了救沈源而遇到魔族，对战中出了意外导致她受伤，整个过程非常符合逻辑。至于这个故事后来为什么换了女主角，她倒不怎么在意，世人穿凿附会者众多，一件真事传着传着变成了故事，这其中的阴差阳错又怎是几句话说得清的。
　　凤九离张开双眼，正对上秦牧生黝黑的眼睛，其中不加掩饰的担忧和隐隐的愤怒，让她忍不住握住他有些凉的手。她的眼神平和温柔，双手温暖绵软，给了秦牧生抚慰，也让他情不自禁心跳加速。
　　车内静谧无声，只听见马蹄得得作响和车轮压过青石板的声音。秦牧生低着头，不敢看那双带笑的眼睛，他觉得自己心跳如鼓，脸上一阵阵的发热，明明知道应该把手抽走，却万分不舍，只希望时间停在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