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九离》坐南望北

25、第二四章 五两银子我卖

　　这人牙子名叫李三，往日他只应付大宗买卖，不会亲自到人市上看摊，今日来是要处理掉手上的几个“刺头”，没成想被个小畜生咬伤了手，正在打人泄愤，又被多管闲事的砸了摊子。正待发怒，却发现砸摊子的人并非等闲之辈，且不说穿着打扮，只看这人肩膀上的鸟，神态灵动明显不是寻常之物。
　　李三一边揉着越肿越大的手腕，一边在心底快速地盘算。他经常出入大户人家，惯会见风使舵，也深知有些人不能得罪的道理。想到这，他换上一张笑脸，凑到凤九离跟前，道，“这位公子有话好说！不知小人哪里得罪了公子，惹得公子下手惩治，还请您明示。”
　　凤九离斜眼瞥了李三一眼，也不搭理他软中带硬的话，低头看那倒在台上的两个孩子。那个大一点的满身血污，一双大眼圆睁，警惕地看着她，见她俯下身，连忙盖住身下的孩子。
　　凤九离和善地笑了笑，也没说话，小锦忍了一路再也忍不住了。
　　“阿离，他们好可怜，你救救他们吧！”
　　凤九离转身倨傲地看着李三，“这两个人，小爷要了，说个价吧。”
　　李三连忙点头称是，“少爷，不瞒您说，这两个年纪不大，长得却很有些姿色，这要是卖到勾栏妓院里，少说也值这个数。”说着，伸手比了个二，脸上故作豪气地道，“但您今儿赏脸，关照我李三的生意，我自然也有份孝心。您给一百两，这两个您都带走，以后还请您多多照顾！”
　　“哼！一百两！”凤九离眯着眼轻哼一声，李三跟着一抖，哆哆嗦嗦地后退半步。“且不说上边这个被你打了半死，就看他们瘦成这样，回家还不知道能不能活，你当小爷我是票号，发银子来了是吧？”
　　李三后脖子汗毛直竖，眼前这位小公子看着年纪不大，容貌俊逸，面上含着笑，但却让人看得心里发寒。李三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在凤九离目光注视下，又退后一步。
　　“请公子开个价吧，李三敢不从命！”
　　“让我开价，好啊！牧生，拿五两银子来，老板写个文书吧。”
　　秦牧生抛来的五两银子准确地落在了李三怀里，让他傻了眼，“少爷，少爷，小人也得养活一家老小，还有手下这些兄弟吃饭，五两银子可万万使不得，少爷千万给条活路啊！”
　　凤九离嗤笑一声，似笑非笑地道，“老板这是哪的话，你让我出价，我给你五两你又嫌少，却说我不给你活路，真真是一张利口啊。”
　　凤九离声音不大，却像一根麻绳将李三的喉咙慢慢绞尽，憋得李三几乎上不来气，直到最后一个“口”字出口，李三如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软在地，浑身哆嗦如筛糠一般。
　　“说吧，给你五两，卖是不卖？”
　　李三声如蚊蝇，点头如同捣蒜，连忙叫躲在书案下的文书，写了两张卖身契给凤九离，赶紧打发走这个瘟神。
　　凤九离接过卖身契，仔细打量了一下李三和执笔的文书，确定应该没有问题，将卖身契塞到袖中，转身对台上那个稍大点的孩子道，“你们跟我走吧。”
　　那孩子不声不响不动，一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凤九离的双眼，直盯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起身，手臂刚在地上一撑，便摔倒在地。
　　凤九离一伸手拖住孩子的后背，一股暖流顺着手掌流向他的身体，让他稍稍恢复了些力气。她查看了下面那个小一点的孩子，除了瘦小之外，倒没什么严重的外伤，现在只是晕过去了没有大碍。
　　凤九离让秀秀抱起那个小的，自己领着大的，施施然地离开了人市。原来坠在身后的尾巴，尽被秦牧生的身手吓走，不敢再跟着这个硬茬子。
　　李三摸着毫无伤痕的脖子，招手叫了个伙计。
　　“去，跟着那几个人，看看他们是什么来路。”
　　不一会儿，伙计回来道，“三爷，我看见那几个人出了东市上了影山派的马车，奔南城去了。”
　　李三闻言一愣，连忙追问道，“你看清楚了？确实是影山派的马车？”
　　“是，车架上打着火纹，赶车的是那边漕运大掌柜的车夫，小的看得真真的！”
　　影山派外门实力雄厚，要钱有钱，要人有人，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今天这口气只好咽下了。李三暗自咬牙，一扬手将茶杯狠狠地砸在地上。

　　不说李三如何怀恨在心，且说凤九离这边。那大一点的男孩子上了马车就支撑不住晕了过去，凤九离探了探脉，又看了他的伤处。新伤看着吓人，却不棘手，可是他身上的旧伤有几处已经发炎，又体虚高热，如果不好好救治，还真是活不长了。
　　回到府邸，凤九离招了弟子拿药烧水，先帮两个孩子处理了外伤，洗了澡，又亲自开方子，熬药灌了下去。
　　当晚，男孩子没醒，一直发热，秀秀帮着看护，凤九离则带着小一点的女孩子吃饭。因怕孩子饿得太久，一下进食太多不好，凤九离特意让厨房上了青菜粥和几道清淡小菜。
　　两个孩子确实长得不错，五官深邃，有些胡人的影子。特别是这个女孩儿，看起来不过三、四岁的样子，已经是个美人坯子，尤其是一双眼睛纯净如同小鹿，盈盈含露的胆怯模样让秦牧生这样的冷面人也不禁柔和了几分。
　　刚醒过来的时候，女孩儿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小锦吓了一跳，再看周围陌生的环境，吓得缩成一团，手里紧紧抓着男孩儿的衣角。凤九离也不劝，只一心帮男孩儿治伤，等处理好他的伤口，她伸出一只手递给女孩儿，双眼不回避直视那双惊恐的眼睛。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女孩儿慢慢被眼前这个仙子一样的人软化，刚刚看她帮自己哥哥治伤，目光纯净灵动，孩子凭着直觉放下心防，颤抖着将小手放到眼前的雪白手掌中。那手温热柔软，让女孩儿心中莫名安定，乖乖地让凤九离抱在怀里带到桌前吃饭。
　　为了减轻孩子的恐惧感，凤九离让两人在一张床上休息，晚间见女孩儿细心地为男孩儿盖被，睡觉也老老实实生怕压到男孩儿的伤口，凤九离一边为她的体贴高兴，又觉得十分心酸。
　　三天后，兰如文高热退去，傍晚时分慢慢转醒。
　　映入眼帘的是高床软枕、轻纱幔帐，陌生的环境让兰如文浑身发紧，查看四周全不见妹妹的影子，他顾不得周身的痛楚，强撑着起身，脚刚沾地就是一软，整个人滑下床摔在地上。
　　外间的秀秀闻声进来，连忙上前将他扶回床上。兰如文使劲挣扎，包好的伤口又挣裂开来。
　　此时，凤九离抱着女孩儿进了屋，见他不管不顾的样子，口中冷冷地道，“你的伤还没好，就这样乱动！我只救想活命的人，如果你想死，就继续动吧，这次我绝不救你！”
　　兰如文闻声停下挣扎，抬头看见妹妹趴在一个美貌女子的怀里，穿戴整齐，脸色也不错。再看那女子，年纪不大却特别好看，一双凤目看上去有些眼熟。虽然她板着脸没什么笑容，说的话也不中听，兰如文却觉得她可以信任，就像那天救他的那位小公子。
　　正在这时，兰如文突然看见勾住床帐，歪着头看他的小锦，再仔细打量了一下凤九离，才明白过来，原来她就是那位小公子。
　　兰如文不再挣扎，任秀秀摆弄。凤九离将怀里迫不及待的女孩儿放在他身边，女孩儿纯净的双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欢喜。
　　凤九离坐在床边，手指轻压他的手腕，见他脉息平稳，便带着秀秀和小锦离去。
　　从这天起，凤九离将两兄妹交给府邸中的弟子照看，她则带着秀秀继续在东平府各处乱晃，直到五天后，弟子前来禀报，兰氏兄妹求见圣女。
　　这些天，两个孩子被照顾得很好，虽然兰如文的伤还未全好，但行动已无碍。他向照顾他们的弟子打听了凤九离的事，那弟子不肯说，只说他们被影山派所救。兰如文这才放下心来，至少没被卖到那肮脏地方。
　　兰如文拉着妹妹的手一瘸一拐地走进内堂。
　　屋里雕梁画栋，说不出的富贵好看。正中主位上坐着一人，身着雪青色衣裙，慵懒地倚在小几上，歪头看着他们，小几上那只奇异的蓝紫色大鸟也歪着头看他们。两旁坐着一男一女，除了那天帮他处理伤口的温婉女子，还有一个冷漠的男子坐在一旁。
　　兰如文不及细细打量，小锦已经窜到眼前，吓得小姑娘弱弱地叫了一声，躲在哥哥身后。
　　小锦有些委屈，自从他们第一天来，这小丫头就躲着她。她无力地挥了几下翅膀，飞回凤九离身边，卧在了小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