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知魔》南淮有幸

4、第三章：横死之人

　　卓知瑶在铜镜前呆立无言，几番看了看现在的这张脸，第一确定不是幻觉，第二确定不是眼花。片刻后，才终于反应过来，她重活一世，难道说这普天之下，真有跟她长的一模一样的脸孔。

　　不，不对！

　　就算这世上真的有跟她长的一样的人，可偏偏，怎么就落到了她的身上！

　　卓知瑶想了一下，心头就泛上丝丝寒意。她的凝魄，应该早在被仙门围剿之时就被灭的魂飞魄散了，就算有残魂滞留，可那是俞修己的“栖寒剑”啊！被万剑穿心，断没有再回魂的可能了。

　　到底是谁，到底是谁为她凝魄？又到底是谁，这具长着跟她一样面容的女子又是谁？

　　莫名醒来，莫名出现在花楼，又是莫名的同样脸孔，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电光火石间，卓知瑶想到一句，那老鸨子是怎么说来着？这具身体曾是仙门之人，她是被人卖来这里的？

　　既然是修真之人，怎会一点灵力都没有？又是哪家的门派，做出买卖人口这等的龌龊事……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闪上卓知瑶的心头，让她头痛莫名。这一切绝不会是巧合，分明就是有人故意安排！

　　她忙着思索的这会功夫，花楼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但是已经不是为了卓知瑶的事。从后院里跑来了不少姑娘小厮，一个个都惊恐非常，大喊大叫着：“不好了，出人命了，出人命了！”

　　张妈妈来不及收拾卓知瑶，就被这个消息惊懵了眼，点着手指道：“怎么了，好好说！”

　　几个小厮跌跌撞撞的跑上楼，吓的口齿也不清了，“张妈妈，那，那，容姑娘没了。”

　　“是妖怪，是妖怪啊！”

　　“不，是鬼，是恶鬼啊！”

　　一连串胡言乱语的，张妈妈手中的扇子一落，忙提起裙摆朝后堂跑去。她肥硕的脸上几乎立时布满了汗珠，好端端的，怎么会在做生意的地方出了人命！

　　卓知瑶本想趁乱跑掉，奈何初时的怔愣过去，又被两名狎司擒在手中。她怎么喊叫也没用，被一同押着往后院去。

　　虽然已经月上中梢，但花楼里随时都是灯火通明。待众人来到后堂，见到的就是横躺在庭院中央，已经血淋淋的残尸。

　　因太过血腥，尸首还无人敢碰。躺在地上的是个衣着华丽的女子，勉强还能说算个人形。她的四肢都以诡异的方式扭曲着，脸上更是一片鲜血淋漓，片片皮肉翻卷，赤红双目大睁，仿佛在控诉她的死不瞑目。

　　卓知瑶刚被人押来这里，迎面就是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那股味道里夹杂着说不出的妖异诡谲。卓知瑶鼻翼微动，暗道不好，怕是招来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张妈妈一见此景就吓的腿软，她一手扶着额头，一手点着那堆血污，嘴巴张了几张，硬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几个小厮同样吓的不敢靠近，支支吾吾的说着当时惨状，“是容姑娘不顾小的阻拦，硬要来看念欢姑娘……”

　　才道“念欢”二字，张妈妈就狠狠的朝卓知瑶看去，刚才被惊慌了的三魂又回了七魄，“你这灾星，灾星啊！”

　　小厮还在继续，“容姑娘刚走到后堂，就看着一个黑影闪过，姑娘，姑娘就没了啊……”

　　这一干的姑娘小厮都吓傻了，吐的吐，晕的晕。卓知瑶左右挣动了两下，竟给挣开了，她一个闪身到尸体的身边，一看那血淋淋的脸，先是长长的叹了一声。

　　依稀还能认出，这横死的残尸，就是刚才给她送包子的女子。

　　不过眨眼的功夫，竟就成了这般模样。

　　卓知瑶心里微微有些难过，到底是她占了这具便宜身子，容姑娘又是她醒来后第一个对她表示关切的人。还没来得及跟她好好说上几句话，没想到，就是人死灯灭。

　　卓知瑶刚要伸手把容姑娘那双死不瞑目的双眼合上，然而她的手停在半空，似被惊到了，“她的鼻子呢？”

　　她这一声引得有几个胆大的又凑上来。刚才众人只顾得惊呼呕吐了，如今细细一看，还是能从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上看出，她的鼻子不翼而飞了。

　　容姑娘相貌虽算不上绝色，但就这一只鼻子，生的是好生秀丽。本来死人就是一件够晦气的事了，众人纷纷唾个不停，是什么人这样的灭绝人性，杀了人还不算，还要挖了她的鼻子。

　　几个姑娘都已经抱成一团，脸色是宣纸似的白，“到底是什么东西，要，要死人的鼻子干什么？”

　　卓知瑶心中一亮，是啊，人都死了，要死人的鼻子干什么？

　　只是她还来不及细想，身后又传来一声惨叫。这叫声凄厉刺耳，声音直冲天际，带着一股恐惧的凉意，无论是谁听到，都忍不住的打了个寒颤。

　　众人正待回身去看，却听“呼”的一声，周围齐聚的火把灯笼，齐刷刷的灭了。

　　整个后堂都陷入一片漆黑之中，愣了愣，众人的尖叫声更是不绝于耳。哭的哭，跑的跑，骂的骂，所有人都乱成了一团。

　　与此同时，一股冷沁沁的寒风自外而入，吹的人身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卓知瑶听到一股极细的呼号声，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脸上刮过。

　　不知是谁撞了卓知瑶一下，听来又是一声惨叫。黑漆漆的环境把众人的恐惧都放大到了极致，有人在喊着让大家安静下来，根本也毫无用处。好不容易，终于有人点亮了一个火折子，哆嗦着把几个掉落在地的灯笼再点燃，一点点明光四起，才把众人的惊惧驱散了一点。

　　“啊啊啊，张妈妈！”

　　又有人叫了起来，卓知瑶抢了一个人的灯笼一照，地上竟然又多了两具尸体。这次是张妈妈和另一个不知名的姑娘。

　　张妈妈和那女子都歪歪扭扭的躺在地上，身上的情况和容姑娘差不多，同样是血肉崩裂的一片。更叫人发指的，张妈妈的耳朵少了一个，而那女子整张脸都是血淋淋的，竟是整张脸皮都被撕扯了去。

　　胆小的已经直接被吓晕了过去，有人捧着脑袋哆嗦的叫着，“是她，是她啊！她来索命了！”

　　她是谁，那个东西，是鬼吗？除非是生前带有极大怨气死去，又是来寻仇的厉鬼比之寻常的鬼稍微要难对付一点。可再难对付，厉鬼最多也只是以索命为主，很少会干下这等血腥的勾当。是精怪吗，也不像。

　　正当卓知瑶思索的功夫，她身侧一名狎司“扑通”一声的跪下，对着柴房的方向拼命磕头，口中直喊，“不是我害的你，不是我害的你啊！是张妈妈，是张妈妈把你关起来的！你已经找了张妈妈，不要来找我！求求你，不要来找我了！”边喊还边磕头，直撞的头破血流也不停。

　　在场之人的脸色纷纷一变，连着好几个人都跪了下来，随着那狎司一起磕头求饶。一时间，竟只有卓知瑶一人还站着。

　　卓知瑶随手扯了一个人来问，“你们在求谁，到底怎么回事？”

　　被她扯住的小厮已经吓的直翻白眼，哆哆嗦嗦的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是阿莲，莲姑娘她回来了，她来报仇了。”

　　卓知瑶连抓了几个人问，才清楚这莲姑娘是谁。

　　在一年前，在她还不是这醉欢楼的姑娘之前，这里的头牌就是那位叫人恐惧的莲姑娘。这莲姑娘生的秀丽无双，明眸善睐，且名声在外，多少公子哥一掷千金就为了能当上她的座上客。莲姑娘在的时候，是张妈妈最大的一棵摇钱树。莲姑娘没进醉欢楼前，是一位落魄秀才的女儿，她本人因读了几年诗书，也存了几分傲气，若对方不合她的眼缘，不管出资多少，都一概不见。

　　卓知瑶奇道：“这和刚才的事有什么关系？”

　　那狎司哆嗦道：“莲姑娘有一个相好，是住在城西的穷秀才。”

　　那秀才也就随着同窗来醉欢楼见识过一次，正巧碰上莲姑娘的见客日。本是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的两个人，就这一次给扯到了一起。缘由莲姑娘有一个癖好，她喜爱有才之人，因此每逢见客日都要以诗来考验，以诗见客。有时是一个上联，有时是一句诗，一个词，若是谁能接上她的题目，又合了莲姑娘的眼缘，哪怕分文不取，也可入这头牌的香闺。

　　后面的事卓知瑶猜也能猜出来，“是不是穷秀才接上了她的诗，俩人就相好起来了。”

　　狎司不住的点头，又说自从那日之后，莲姑娘整颗心都挂在穷秀才身上，不仅隔三差五的出门去见他，还频频赠银。又因着科举将近，更是取出了傍身的所有银两，供秀才远赴科举。穷秀才感激不尽，当场对天宣誓，若是高中归来，一定八抬大轿的把莲姑娘迎入他家大门，做正房夫人。

　　只是不料，那秀才就此一去不回。

　　卓知瑶心中不屑，才子佳人，在外人眼里可以算是一桩风流雅事，在她看来却是十分不屑的。只不过是姣婆遇上脂粉客，一个戏假，一个情真。由此结尾，也是意料中事。

　　狎司又道：“莲姑娘足足等了大半年，还是一点秀才的消息都没有。后来莲姑娘也没心思接客了，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里，茶不思饭不想的，不管是谁来都不见。”

　　莲姑娘可以颓废，可这醉欢楼却不行。想想张妈妈是什么脾气，怎么能容得头牌姑娘断她的银两。她几番的逼迫莲姑娘出去见客，可每次都闹的不欢而散。且莲姑娘不吃不喝，一日比一日的消瘦下去，不过月余，就已容颜憔悴，再没了往日明艳的模样。

　　张妈妈已起了嫌弃之心，一个不能给她赚钱的姑娘，等于就是废人。刚巧这时，城中巨贾陈公子提出要替莲姑娘赎身，准备收进房去做个绝代小妾。这可乐坏了张妈妈，也不管莲姑娘寻死觅活的不同意，收了银子，选好日子，就等着把人送过门去。

　　卓知瑶便知这是关键了，“她是怎么死的？”

　　那狎司左右看了一下，瑟瑟发抖，似是怕那躲在暗处的厉鬼再来害人。他急促的说来，虽是择定了日子，可莲姑娘软硬不吃，怎么都不肯听话的去当个小妾。明明已经苦等多日，却不知道哪里来的信心，认为穷秀才早晚有一天会回来，还会履行当日的诺言。她整日不吃不喝，在房间里砸桌摔碗，眼看人一日日的消瘦下去，张妈妈又不能下重手。终于在一次莲姑娘准备逃跑的时候，张妈妈大怒，把人关去了柴房，每日吃喝都让人硬灌进去，就等着时间一到，陈公子来接人。

　　谁料到，莲姑娘是个顶有气性的，关了柴房不过三日，她就吞金自尽，过了一晚才被送饭的丫头发现，人早就死的透透的。最吓人的是，不知从哪里跑来的野猫，竟把莲姑娘的脸啃食的血淋一片。张妈妈嫌此事太过晦气，连安葬费也不肯出，让人拿草席草草一卷，直接扔去了乱葬岗。一代佳人，竟死的如此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