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报说你喜欢我》嘉九禾

85、第八十五章

　　何涧赶到的时候大家正立在抢救室前，周航和姜天浩低着头默默祈祷，姥爷面色沉静，淮煊是她记忆里从没有的沉默，好像整个人少了以前那股最耀眼的张扬的少年气。
　　他最怕的事情终于发生，曾经他最担心的是奶奶。她血压高，受不得冲击，可没想到章择栖竟然还会找到姥姥家，更不知道姥姥有心脏病。
　　姥爷说出来的时候他怕得几近窒息，跪在地上做心肺复苏时，他惶恐地想：只要姥姥没事，什么都可以。
　　他真的怕到了极致，直到救护车到，额头血管暴出，眼泪才大滴大滴悬落到姥姥衣襟上，颜色晕得又深又重。
　　就像他的原罪。
　　何涧走到姥爷面前，这么多年来，她很少这样将心情放在脸上。她愤懑埋怨，但对父母就是愧疚，当初遇人不淑，她从娇俏变得自强，剧烈的阵痛后父母与她一起收拾了一地鸡毛，却没想到如今竟还有这般田地。
　　“爸。”何涧低着头叫。
　　姥爷也怕，他如同一口钟，被一声“爸”敲得闷声，胸口作疼。
　　“等你妈出来再说。”
　　话音刚落，门开了，众人围上去，医生点点头，说抢救过来了，没什么大事，幸好你们家属心肺复苏做得及时。
　　淮煊失力地向旁边跌，扶住了墙壁才堪堪站稳。
　　姥爷一刻不停地守着姥姥醒来，周航和姜天浩先回去做作业，何涧和淮煊坐在病房门外等。
　　“章择栖找上你那么久了，这段日子很难过吧？”母子俩沉默了很久，何涧突然说。
　　淮煊从没想过这竟是何涧问的第一句话，他下意识摇了摇头。
　　“不用否认，怎么可能不难过。”何涧曲起食指揉了揉眉心，很疲累地问：“他第一次联系你是什么时候，奶奶生日之前？”
　　“是。”淮煊犹豫了一下，还是将章择栖第一次给他发消息到今天的事全讲了一遍。
　　听完何涧都气笑了，她又气又烦还纳闷：“你是老娘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你喜欢猫还是喜欢狗关他章择栖屁事！又去闹了秦家，真不要脸出境界了。还想回咱们家，我真怀疑人类进化的时候他栽茅坑里躲起来了，怎么想的？居然敢做这种梦？”
　　淮煊呼口气，掩着面在劫后余生中无言地恢复情绪。
　　“懂得承担很好，但我希望你以后继续依赖我。”何涧摸摸他的背，说不下去地拍拍他，言简意赅道：“我们是家人，懂吧？”
　　淮煊：“……”
　　沉重的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他笑了一下，虽然太久没笑的嘴角有些僵硬。
　　其实何涧在得知淮煊和秦霁在一起那么久后，内心很心疼。既然已经向她坦白，这段感情应该已经足以稳定浓重。但她又想到，这段日子里，她儿子不知会有多少忐忑不安、患得患失。
　　她不是一个细腻的人，和淮煊的相处大多时候她都并不像一个传统的母亲，也不习惯于语重心长，她总是最直白快速地告诉淮煊道理，行动更多。这次对于淮煊的恋爱，她并未大动干戈，也没有长篇大论地和他谈心，一来她怕给淮煊压力，二来她知道淮煊并不是一时兴起。
　　她儿子并未走错路，她作为母亲能做的，是最快镇静下来，给予他支持。如果旁人有异样的眼光，她会告诉淮煊，你没有错。你在青春恣意的年纪喜欢上一个人，应该和那个人一起变得更加明亮快乐。
　　“淮煊。”何涧捏捏他的肩，“你长大了，姥姥如果接受不了，那就慢慢来。大不了你也挨一顿揍，秦霁都能忍，你总不会输给他吧。”
　　听起来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淮煊看向何涧，张了张嘴：“妈……”
　　“叫我也没用，你姥姥心脏一直不好，怕你担心一直没告诉你。”何涧曲解他的意思，“我今天接电话的时候心脏也快出事，她是我妈，要是她和你姥爷要揍你，你以为我能说上什么话？”
　　淮煊本来还想安慰两句何涧，怕她再遇上章择栖心情会很不好，但她这一通开导，反而让他无从开口。
　　“奶奶生日那次我和章择栖说了几句话，”何涧却说，“在我面前他当时丝毫没有提到要回家的话，只说想看看奶奶。我当时说，让他别再来，没谁想看见他。他答应得很好，还假装说在这边只呆几天，马上要回去了。可谁能想到，他居然找上了你，近二十年不见，他还敢蹬鼻子上脸。”
　　何涧不知道当初她是有多蠢，才会爱上了这么一个道貌岸然的畜生。
　　淮煊皱着眉：“妈，我看到他尚且很不耐烦觉得恶心，你以后别再和他见面了。”
　　“我这些年始终觉得我年轻时瞎了眼，唯一的好处是我有了你。”何涧说，“你是我这些年在外的动力，你和奶奶给了我一个家，让我不管在外有多苦多累都觉得有个窝可以让我回去的地方。”
　　“他当初对不起我的，这么多年我早就放下了，否则得膈应死。”何涧自嘲笑笑，声音凉了些，“但他不能动你，你是我的儿子，是你奶奶，姥姥姥爷的孙子，敢动你他就得试试。这次还招惹了你姥姥，我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
　　淮煊更怕她伤着自己：“妈，你别——”没看到旁边两个身着警服的警察走过来：“淮煊，是吧？”
　　何涧站起来，淮煊慢半拍：“我是。”
　　“有人报警，说你故意伤害他人，跟我们走一趟吧。”
　　何涧皱眉：“怎么回事？”
　　淮煊指尖蹭蹭鼻尖，偏头小声对何涧说：“我揍了章择栖一拳，把他打趴了。”
　　何涧：“……”打得好。
　　就这么，淮煊和何涧去了趟派出所，在那里看到了早已坐在此处的章择栖。
　　他半边脸肿起，因为坚决不肯上药，这边眼睛都被挤得眯起，见到淮煊，他一副高高在上却又可笑的滑稽模样。
　　民警先让他们私底下调解。
　　“你什么意思？”何涧冷着声音问。
　　“儿子打老子，你这妈没教好他。”章择栖冷笑一声。
　　淮煊眯了眯眼：“你没有资格说我妈。”
　　“你们是父子？”旁边民警问。
　　“不是。”何涧否认，她一手撑在桌上，俯视着章择栖：“我的儿子只有一个老子，是我。”
　　“打断骨头他都和我连着筋，”章择栖低笑，一只眼睛完全闭上，“你不能否认，他是我章择栖的后代。”
　　“他不姓章，户口本上没有父亲。”何涧依然俯视着他。
　　章择栖拖长声音“啊”了一声，目光在何涧身上来回游移：“啧，你变得太多了小何，以前你多可爱，现在，太强势了。”
　　“你倒是没变啊，”何涧轻松说道，“还是令人作呕。”
　　“这么多年没再找一个？”章择栖玩味地笑，“放不下我？”
　　“我不至于。”何涧耸耸肩，话音一转：“你现在老婆倒是找人厉害，她和你前房东的关系还好吧？”
　　从容的章择栖脸色猛然一变。
　　何涧不屑欣赏，直起身体冷眼道：“我不感兴趣，但你可是很在意。”
　　章择栖尽量冷静，哼一声：“那又怎么样。淮煊打掉我一颗牙，手臂骨折，我一定会告到底。”
　　淮煊知道他的打算：“直接说条件。”
　　章择栖道：“你改回姓，上我的户口本。”
　　“到现在，你还在威胁我。”淮煊冷漠地说：“我这儿也有个事，你听听？”
　　章择栖看向他。
　　“你当初出轨，带着小三去国外结了婚，可今年你才发现，小三并不是你一个人的老婆。”章择栖听见淮煊直接而残忍地说，“你接受不了，戴了无数顶绿帽子感到丢尽了脸，所以回到这里想重新回到一个家庭。但后来知道我喜欢上了秦霁，你接受不了这样的儿子，你觉得让人知道这也会损坏你的名声，所以你让我们分开。”
　　“而最让你绝望的，也让你突然沉不住气去找秦霁爷爷的，是你以为你和那个女人生了三个孩子，可你那天接到电话，才知道你因为怀疑而请人做的亲子鉴定结果已经出来：两个儿子都不是你的，女儿也是你科室主任的。”
　　章择栖青筋暴起，脸色涨红：“你闭嘴！”
　　淮煊却并不停下，他继续平铺直叙：“突然之间，你没了子女，你破釜沉舟想让我和秦霁分开，因为你怕我们在一起，会绝了你的后。”
　　说到这里他嗤笑一声：“但我告诉你，就算和秦霁分开，连养了十多年的孩子你都能不认，你又凭什么认为和你十七年素未谋面的我会认你？”
　　“养了十多年又怎么样，他们和我没有血缘关系！”章择栖仪态尽失，像只最狼狈凶狠的狗，他吼叫道，“你才是我章择栖的儿子！”
　　他失控地要站起来，民警见势不对赶紧过来按住他的肩膀：“章先生，你冷静一点。”
　　“且不论你十七年没管过我，就凭你当初丢下我妈和奶奶，你也少妄想我认你，你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报应。”淮煊紧盯他发疯的面容，一字一句地说，“你可以告我，尽管告！不过我请你考虑考虑清楚，你家那些腌臜事想不想让人尽皆知？你作为一名医生，清楚我姥姥有心脏病，还故意刺激她，你说我们告你故意伤害是不是也成立？
　　“想清楚了，你大可以和我们试试？”
　　章择栖目眦欲裂：“淮煊！你敢？你怎么能？”
　　“他有什么不能。”何涧把淮煊拦到身后，自己说，“在我们眼里，你与我们没有任何情分，只是一条曾经爬走又回来咬人的毒蛇。章择栖，这是你的报应。”
　　出了派出所的大门，天早已黑透。何涧手机响了，是姥爷打电话来，说姥姥醒了。
　　两人赶忙又打车回了医院，怕再刺激到姥姥，淮煊先没有贸然进病房，何涧拍拍他的肩：“我先进去看看，你去喝杯水，嘴巴干得厉害，一会儿别吓着姥姥。”
　　说罢她拧开把手进了病房，淮煊去转角饮水机处接水，没想到看到了坐在另一面墙拐角处的秦霁。
　　淮煊立马担心地走过去：“你怎么在这儿？一个人来的？膝盖的伤那么严重，怎么不在家休息。”
　　“结痂了，没事。”秦霁穿着很宽松的运动装，不容易磨到伤口，淮煊把他从上到下好好看了一遍才皱着眉坐在他旁边：“周航他们告诉你的？”
　　“嗯，刚到一会儿。”秦霁摸摸他的手臂，“刚才去哪儿了？”
　　“我给了章择栖一拳，他居然去派出所告我。”淮煊低着头，“幸好去派出所的路上收到你发来的信息，要不还得麻烦一次，拘留我几天我奶奶他们应该会很担心。”
　　秦霁把刚提起的心放下，捏捏他的后脑勺；“出气了就好。”
　　之前他们就觉得章择栖突然回来的各种行为不对劲，和秦霁商量了一下，他们决定找个人帮忙查一查。也没什么人脉，最后请秦霁的同学汪黔临帮的忙。但这事很麻烦，而且隐私，一直没查到什么。
　　秦霁难得求人，汪黔临平时也爱看侦探小说，热情空前高涨。因为以前和秦霁父母在国外的时候很熟悉，经常去章择栖所在的医院看望方郁清，所以他和那里的几个护士小姐姐很熟悉。
　　凭着毅力，久而久之混进内部打听到了一系列八卦。
　　章择栖已在三个月前辞职，是因为他老婆喜欢背着他乱搞男人，她们一直明确知道的就有他老婆和他们科室主任有一腿，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怎么突然被章择栖发现了，章择栖消沉了很久，之后一直在闹离婚。
　　他老婆提出的离婚，章择栖因此对她断断续续施行了长达两个月的家暴。章择栖回国后，仍然雇了人整天看守她不让她出门。章择栖越来越偏执阴暗，每天疑神疑鬼，每天看着自己子女的照片愈加痛苦，于是前几天决定找前同事进行了亲子鉴定。
　　没想到的是，他妻子看到鉴定后不知怎么跑到了医院，对着所有人狂笑不止，疯疯癫癫地重复着：“看，这些伤是我老公打的，但他得到了报应，三个孩子都不是他的！哈哈，你们看，我女儿和你们主任像不像？哈哈哈。”
　　护士们也许只是一个讲故事的人，情节有夸大，有自己擅自加上的揣测，但根据章择栖的反应，应该八.九不离十。
　　淮煊捏着手指，不想再提章择栖这些破事，他长吐一口气：“幸好姥姥没事。”
　　秦霁看着他：“是啊，幸好没事。”
　　淮煊手机振动，看完消息后他吞了下口水，转头对上秦霁的眼神，轻轻眨了眨眼睛：“姥姥让我进去。”
　　秦霁一顿，泄露了一丝惶恐，但还是抬手捏了捏他的耳垂：“嗯，去吧。”
　　淮煊顾不得过道会不会有人经过，侧身在他耳朵尖上亲了一下，起身说：“别怕，一会儿要是我被揍了，我也说，我不和你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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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