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报说你喜欢我》嘉九禾

78、第七十八章

　　也不是第一次收到消息，但这样逼到家门口还是第一次。
　　淮煊并不想理，却怕会他外面闹点什么动静吵醒奶奶。
　　还未想好，章择栖紧接着发来一条消息：奶奶睡着了吧，咱们不要惊醒她？
　　淮煊在字里行间看出了满满的威胁，章择栖果然是个畜生。当初没有良知，今日不知好歹。
　　淮煊也有脾气暴躁的时候，他从来不是个能忍的人，但现在他却想起被伤得面色麻木的奶奶，还是吸了口气，烦躁地往门外走去。
　　章择栖就站在门外，看着淮煊走下来，走过来，时间仿佛在一瞬间倒溯，他仿佛看见了淮煊生下来时的哭啼，背着小书包过马路去上学，长大了跟同学打球，长到如今的模样，隔着一道铁门站在他面前，好看挺拔。
　　淮煊眼神并非不善，全是冷漠疏远：“有话就说。”
　　自章择栖出现后，他才发现，他是恨章择栖的，以前不怨不恨，只是不甘。面前的这个中年男人比他矮一点，脸上没有太多岁月的痕迹，不过毕竟他不知道他年轻时长什么样子，也不知道差别有多大。只是这个人做事诛心，看起来却分外体面，儒雅温和，让淮煊更多了一分不屑。
　　“小煊，你认得我吗？”他有些紧张地问。
　　淮煊反问：“素未谋面，你说呢？”
　　“是爸爸的错……我不应该——”
　　“等会儿？”淮煊打断他，章择栖如此自然地自称“爸爸”，让他不可置信，尚还存留的耐心立刻消失殆尽，“如果你是来认亲的，那不好意思，我家的垃圾丢了就是丢了，没有捡回来的道理。你说呢，章先生。”
　　章择栖脸上挂不住，脸色难看：“小煊，那天你妈说不准让我来找你，可血缘——”
　　“血缘？”淮煊眯着眼，“你十月怀胎生的我？不，你抛弃了怀胎十月的我妈。你有什么资格提血缘，当初你让她打掉我的时候你怎么不想想血缘？”
　　“确实是我的错，但——”
　　淮煊再次截断：“当然是你的错，不过你已经做了，那就别后悔。我不知道你回来的目的是什么，这是你的事，与我们家无关，你可以走了。”
　　章择栖皱着眉，毕竟还是有了年岁，眉间“川”字明显，他有些着急地说：“我就想回来看看你们。”
　　“有什么好看的，当初走得决绝不留情面，今天就别来到这里。”淮煊说。
　　章择栖声音微颤，带着几分痛苦：“我只是很想你们，很想你奶奶，也很想你妈妈。”
　　这句话让淮煊彻底燃起怒火，冷声冷气变为厉声质问：“你有什么资格说想她们！章择栖，当初是你自己选的，她们那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你敢想吗？！我告诉你，少来这儿装什么后悔断肠，水泼出去你舔不回来！你的忏悔自己留着下饭去吧！”
　　章择栖呼吸变重，似乎在压抑什么：“小煊——”
　　“想她们了？觉得自己不是人了？可在我眼里你还是自私得让人作呕。”淮煊紧盯着他，“你出现的那天，你明知那天是我奶奶生日，你明知她和我妈最好面子骄傲矜持，你也明知那天我家里会有那么多人来庆生，你怎么舍得让她在生日那天那么难过？你想利用外人在场，让她们不至于和你撕破脸，可你不知道，她们怕遭人怜悯，可更怕咬人的豺狼再回头。”
　　“至于我，当初要打掉的一个胚胎，你不用挂念。”淮煊咬了咬牙，镇定下来，“这里不是你的家，‘家里的灯还亮着’这种话，你没有立场和我说，滚！”
　　章择栖在他面前脸面尽失，面色苍白。
　　淮煊说完转身就走，章择栖寒声道：“秦霁……”淮煊硬生生刹住脚步，章择栖接着说，“你认识吧？”
　　淮煊心里猛然一跳，他转身看着章择栖，对方脸上的愧疚悔恨之色被收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了从容，甚至还有得体的微笑。
　　淮煊仇视的目光让他有一刹那的怔愣，但如石子入河，仅有淡淡的水波，过后无痕。
　　淮煊眼中血丝骇人：“你什么意思？”
　　“没事。”章择栖脸上扬起志在必得的笑，“我问你，你愿不愿意认我这个父亲。”
　　“你少放屁。”淮煊心中发沉，却镇静地说，“有什么事不如摊开来讲。”
　　“暂时先不摊开了，大晚上容易冲动。你只要知道，我想让你叫我一声‘爸爸’，也想让你改姓章，还想慢慢回到这个家。”章择栖曲起手指，在阻隔在他们之间的门上敲了敲，“我想让你亲手替我打开这扇门，而且，我会让你答应的。”
　　他说完，走之前看着淮煊又笑了笑：“小煊，爸爸真的很想你们。”
　　淮煊一个人在院子里站了很久，站到手脚僵硬，他又走到台阶上坐下。
　　晴夜里满院月光，院子里种的花草树木一片美好，淮煊心里却混沌不清。
　　他想了最坏的后果，章择栖无非是知道了他和秦霁的关系。可就是这一点，他不知道章择栖能把这一点发挥利用到什么地步。
　　秦霁妈妈需要静养，奶奶年纪大了不能受刺激，就这两个已经是他最大的命门。
　　他可以忍下所有去认章择栖，可何涧会怎么想，奶奶又怎么会不怀疑。而且章择栖为什么突然会回来，他连自己高考的年份都能记错，说明以往对他们并不上心。他回来的目的是什么，真的只是章择栖自己说的那么简单吗？
　　脑子里糟成一团，淮煊在门前，枯坐到衣衫浸润，月落参横。他突然想起那时候在海边，他一觉醒来，天色将明未明，秦霁就坐在旁边。那天的他有多高兴呢，比小时候任何一次吃到巧克力都高兴。
　　又回忆了一遍在一起后的日子，一点一滴都舍不得遗漏。他的男朋友秦霁多好啊，要是……要是他们不是同性，他们的关系就不会造成冲击，不会造成痛苦。
　　可喜欢的只有那个人，换了一点就不是他了，怎么办啊。
　　“怎么坐在这儿？”
　　淮煊猛然一抬头，怀疑自己眼花：“秦霁？”
　　秦霁听他沙哑到差点失声，紧紧皱着眉：“怎么回事？”
　　淮煊清了清嗓子，手撑着台阶站起来，边开门边问：“你怎么这么早就晨跑？”
　　秦霁没理，用手碰了碰他额头，不烫，放了一半的心，又碰碰他的手臂，透冰凉，眉头仍然紧蹙：“在这坐了多久？出什么事了。”
　　“吃完宵夜的时候吧。”淮煊还是咳嗽了两声。
　　秦霁拉着他往里走：“家里有没有预防感冒的药？”
　　淮煊摇摇头：“没有了，昨天阿姨刚清空药箱，都过期了，奶奶房间有，但我不想吵醒她。”
　　秦霁拉着他转身，淮煊拉住他：“没事，我回去喝杯热水就行。”
　　“不行。”秦霁不容置疑地带着他往外走。
　　到了秦霁家门前，淮煊喉咙发痒，咳得有点严重，应该是受凉咽炎犯了，但他有点心虚：“叔叔阿姨呢。”
　　“还没回来。”秦霁脸色不太好看，“咳成这样还有心思想这些？”
　　进了门被按坐下，穿了件秦霁的外套。淮煊看着秦霁认真看说明书的样子，才发现在秦霁面前他身体老是犯小毛病，啧，好像很娇弱的样子。
　　秦霁把药递给他：“吃了就好了。”
　　淮煊乖乖吃了，又顺了两口热水，喉咙舒服不少。
　　秦霁收了药箱，站在面前问他：“饿不饿？吃点东西？”
　　“不饿。”淮煊难得拒绝一次。
　　秦霁垂着眼看了他一会儿，淮煊微仰头迎着他的目光。互相看了一会儿，秦霁上前半步，把淮煊抱进了怀里
　　淮煊也是一愣，然后伸手环住秦霁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腹部。被凉风吹了一夜的身体终于才寻到温暖，周遭全是秦霁好闻的味道。
　　熟悉得让人动心，又安心。
　　淮煊闷闷地叫：“秦霁。”
　　秦霁揉揉他的头发：“嗯。”
　　“我昨晚见了一个人。”淮煊说。
　　他说得并不轻松，秦霁没忍心让他自己剖白，主动问道：“是章择栖？”
　　淮煊霎时慌了，抬头失措地问：“你怎么知道？”他找你了？
　　“猜的。”秦霁说，“只有他能让你这么难受，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第一次发消息给我，是你看见的那次，第一次见面是我奶奶生日那天晚上。”
　　“他昨晚跟你说了什么？想回来？”
　　“他说的是这样，想进家门，不过还想让我改姓章。”淮煊摇头。
　　秦霁看着他：“见完面他走了，你就在院子里坐了一晚上？”
　　“……嗯。”淮煊生怕章择栖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做出什么事，虽然他还需要用淮煊和秦霁的关系来威胁自己，但以防万一，秦霁家里真出事了他会疯的。
　　淮煊思前想后，还是想跟秦霁坦白昨晚的所有对话：“章择栖说他一定会让我答应他的要求，我怀疑——”
　　话还没说完，门突然被打开，应该是方郁清和秦仕朗回来了。
　　“夫人的身体恢复得很好，不用太担心。”淮煊听到这个声音，秦霁拍拍他的肩膀，告诉他：“是我妈曾经的主治医生。”
　　“那我就放心了，郁清总不听我的，早上起得那么早，我怕她休息不好。”
　　三人聊着走进来，淮煊赶紧站起来和秦霁走过去。那位医生是客人，正半蹲在地上解鞋带，方郁清被秦仕朗揽着在后面等，一见到他就惊喜地说：“小煊，阿姨好久没见到你了。”
　　淮煊打招呼：“阿姨好，叔叔好。”
　　“你好，淮煊同学。”秦仕朗拍拍方郁清的肩，“谢谢你来，你阿姨每次都特别高兴。”
　　方郁清笑着说：“嗯，真的高兴。”
　　秦仕朗笑了一下，看到放在地上的包，又看向秦霁：“小霁，替张医生拿一下包。”
　　张医生很讲究，脱掉皮鞋拿纸巾擦了擦手，才换上拖鞋，自己把放在面前的公文包提起，然后站起来，儒雅英俊的脸才终于被看清。
　　“不用，你们太客气了。”张医生走上前，温文尔雅，白日里看上去高贵矜持。他看向淮煊，问道：“这位是，秦先生家的二公子？”
　　秦霁面无表情，闻言眯了眯眼。
　　后面换鞋的方郁清和秦仕朗对视一眼，别开视线后说：“我倒是特别希望啊，但可惜不是。”
　　张医生“哦”了一声，温和地歉道：“不好意思，还以为是两兄弟呢，因为……看起来关系太好了。”
　　话音刚落，从刚才甫一见他就如坠冰窖的淮煊，此刻脸上血色霎时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