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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第六十六章 ...

  •   “不用问他。”淮煊身后传来声音,不用辨别,这声音一听就是他想问的主角。
      淮煊回头看他,反应很快地说:“我就问了一句,就被你抓个正着,果然不能在背后说人。”
      冯雷喝得有点多,这会儿头顶都有点发红,他见到秦霁来了摆了摆手,对淮煊说:“你自个儿问他吧,我先回去了。”
      淮煊点了点头,内心复杂。
      等冯雷走后,秦霁上前走了几步,与他距离贴近后说:“想听什么,怎么不来问我?”
      淮煊不太习惯秦霁主动靠得这么近,但也摸不准他有没有生气,反正笑总没有错,他一边露出格外纯稚的笑,一边语气讨好:“就想知道你小时候的蠢……不对,可爱瞬间,你肯定不愿意告诉我。”
      “蒙混过关?”秦霁又离他近了一点,呼吸相闻的地步,他继续道,“你说实话,我不怪你。”
      “怪我?”淮煊被他沉哑尾音上勾的嗓音撩得有一丝丝不知所措,但现在不是心动的时候,保命要紧,不让男朋友想起过去难受更紧要,于是他装作无害无辜的模样,“我就只想知道我男朋友小时候有多可爱,我能有什么错呢。”
      秦霁再近一点:“嗯?”
      淮煊勉强稳住心神:“嗯。”
      秦霁却专注地在淮煊眉眼间流连,看得淮煊快坚持不住时伸手一揽,抱住了他。
      淮煊身形一僵。
      严格说来,他们还没有过一个拥抱。在以前,在告白后,他们跳过拥抱,却有了更亲密的举止。
      而此刻,秦霁抱着他,双手环着他,侧脸贴在他的脖颈,胸膛里的心跳互相回应,原来恋人的拥抱更是如此这般的私密。淮煊缓缓伸手欲贴上他的背,觉得这样的秦霁有点脆弱,他心疼得蹙紧了眉毛,可心里下意识想调整一个最轻松阳光的口气找个话题,正要开口,秦霁却先问:“是我妈和你说了什么?”
      “没有……”淮煊下意识不承认,但又不愿对此刻抱着他的人说谎,停了会儿,他改口:“就一句,没多说,我发誓。”
      秦霁把他抱得更紧:“嗯,哪一句。”
      淮煊眨了下眼,垂下睫毛,道:“说你小时候受了很多苦,她在努力把爱一点点补给你。”
      淮煊说完明显感觉秦霁的呼吸停了两秒,然后又如无事般恢复正常。
      “想知道这个?”秦霁问。
      “……嗯。”淮煊应完赶紧轻松地加一句,“本来是的,现在不想知道了。”
      秦霁闻言沉默了会儿,淮煊知道他心里不太好受,却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只能静静地放松身体让他抱着。
      “我小时候的事,不太有趣。”倒是秦霁说完就放开了他,看起来依然没有太多表情,只是睫毛微微垂着,掩住了眼中因回想起过去随之而来的情绪。
      淮煊比想象中更害怕看到平日里一向矜持从容的秦霁,脸上哪怕出现一秒的难过和悲伤。他就着彼此靠近的手臂碰了碰秦霁,笑着道:“不说了,走,我们回去联手吃垮冯雷去。”
      秦霁却没动,他已经在刚才的拥抱里获得了剖白的能量和勇气,对面的人不是别人,是他在十八岁前就喜欢的人。
      “我以前一直以为,我犯了特别大的错。”这是秦霁讲述的开头。
      方郁清现在身体不好的原因,是曾经遭遇了一场车祸。而她因为那场车祸,在床上以植物人的状态躺了整整九年——贯穿了秦霁的整个小学生涯,还要加上幼儿园和初中的两年多。
      这对一个从小家庭幸福圆满的五岁的孩子而言,无疑是个可怕狰狞的事实。而最令一个从小听话懂事的孩子崩溃绝望的是,在他的认知里,妈妈会遭受这场灾难,全是因为他。
      出事那天,方郁清和方若水约好了一起带秦霁去游乐园玩。忘了是因为什么,方郁清为了给秦霁一个奖励,俩人先带着他去了超市,答应可以让他随意挑选一个喜欢的玩具。
      秦霁在拿到后抱着包装盒爱不释手,方郁清在问他好几次问题后都只得到了一个“嗯”字后,和方若水相视一笑,说:“小坏蛋,都不理妈妈了。”
      秦霁抽空咧着嘴对她甜甜地笑了一下,又转眼看着自己的玩具了。
      方若水点了点秦霁的鼻头,宠溺地说:“这么喜欢呀,下次生你日小姨也给你买一个好不好?”
      秦霁“嗯嗯”地点头,有些撒娇地说:“谢谢小姨。”
      方若水心都要化了,恰逢要等红绿灯,她往左右看了看,不远处有家甜品店,于是摸摸秦霁的头,对方郁清说:“姐,我不行了,他太乖了,你们在这等等我,我去给他买个小蛋糕。”
      方郁清还没来得及开口呢,她已经踩着高跟鞋冲了,于是低头对秦霁说:“小霁,喜不喜欢小姨呀?”
      秦霁用力点头:“喜欢。”
      红灯转绿,旁边的人推搡着,秦霁环抱着玩具,想用自己把方郁清和那些人隔开,他仰着头看方郁清:“妈妈,我保护你,你不要摔倒哦。”
      “谢谢小英雄。”方郁清本来拉着他衣服上的帽子,这会儿伸手想牵着他一会儿一起过马路,“宝贝,妈妈给你拿玩具,你把手给妈妈牵着好不好?”
      方若水还没有回来,绿灯再次变为红灯,见周围都没有人了,秦霁小声地和她商量说:“妈妈,可不可以过马路的时候再牵呀?我好想再抱一小会儿。”
      方郁清见周围安全,就摸了摸他的头,疼爱地说“好”。
      之后秦霁心都扑在了玩具上,眯着眼笑得满足,实在是喜欢,他撅着小嘴亲了一下怀里的包装盒边缘。
      方郁清见他这么可爱,也没扫兴地提醒他这样不卫生。一阵冷风吹来,方郁清替他把帽子戴好,笑问:“小宝,冷不冷呀?”
      小秦霁摇摇头,要是平时,小懂事秦霁还要说“谢谢妈妈,妈妈冷不冷”,但现在他一心只有玩具,连话都没说。
      “敷衍妈妈……”方郁清笑着弯腰想捏捏他的脸,可还未说完,秦霁就听到了旁边突然炸开一片慌乱的尖叫声,他吓了一跳,戴着帽子视线受阻,他下意识往旁边偏了一下头,想看怎么了,可刚一动,就被方郁清一手捞起推出去了。
      他摔在地上,着地的脸颊火辣辣地疼,用绒绒的手套摸着都好疼。后来的画面他好长一段时间都不记得了,医生说是因为受到了太大的刺激。
      可最后他还是在梦里梦见了,平时温柔温暖的方郁清,这时只像一个冰冷破碎的玩偶,侧躺在马路边上,双眼闭着,手无力又扭曲地垂在地上染着血。到处都是血,方郁清满脸是血,浑身是血,驼色的风衣被血染得暗而深,衣角在凛冽的寒风中翻飞。
      他一直抱在手里的那个玩具此刻就在她耳旁,一行冰透的血正缓慢地从边角流淌滑落到冷硬的地上。
      从那之后的好几年,他几乎每天夜里都要梦见那一幕。
      刚开始那两三个星期,他每次醒来后都要找妈妈,每次都只有方若水哭着抱住他,说妈妈明天就回来了。
      他就一天过了又一天地等,幼儿没有太多的时间概念,只觉得等待的时间漫长得可怕,每天醒来都没有妈妈。有一天,在他觉得是好多年后,其实才过了不到一个月,方若水带来了一个蛋糕,她眼睛有些肿,笑得一点都没有平时好看:“小霁,今天是你的生日哦,生日快乐。”
      秦霁坐在病床上,眼泪一颗接一颗地掉,平时总是甜甜地喊小姨的小孩怎么也压不住哭腔:“我不快乐……”
      方若水的心像是被狠狠攥住扎了一针,她把蛋糕放下,抱住小小的秦霁,忍不住哭着说:“小霁今天已经五岁了,如果很乖的话,妈妈就会回来继续看着小霁的。妈妈那么爱小霁,肯定舍不得让小霁自己过生日对不对?”
      秦霁拼命点头,眼泪把方若水的脖颈糊了一片,他皮肤很白,小孩儿皮肤又嫩,捂在被子和枕头间哭得眼睛鼻子脸都红了,满脸是眼泪和汗水,额头前的头发又潮又乱,哭嗝完全停不下来,可许愿时却用又奶又乖的声音完整地说:“希望妈妈要健康哦。”
      然而,那天晚上他却梦见了那一幕,他尖叫着醒过来,方若水哄了很久都安抚不了,最后是医生过来让他吃了药打了针,才勉强让他安静下来。
      医生说亲眼目睹那样的场面,对一个孩子来说太过于惊悚残忍,让方若水好好照顾他。
      医生走后,秦霁缩在被子里瑟瑟地发着抖,这样强烈的冲击就是药物也无法缓和。方若水看着秦霁那么小的一团,在被子里像受尽伤的小动物,满眼都是惊恐和痛苦,她轻轻地靠在旁边,想把他拢进怀里,秦霁却小声地颤抖问:“妈妈……妈妈是不是……是不是因为我才受伤的?”
      方若水震惊于秦霁的发问,她慌忙地说“当然不是”,然而脑中却想起,秦仕朗在得知心爱的妻子无法醒来时晕了过去,醒来后在警察局听车祸当场的目击证人说,方郁清是因为和专心于玩具的秦霁说话才没看到来车,心痛难当下,觉得秦霁也是杀害妻子的帮凶。
      方若水当然不接受、也不能接受这种强加给秦霁的罪,可秦仕朗如同三魂去了七魄,实在无法再像以往疼爱他,也怕秦霁因为感到父亲态度的变化而心里受伤,索性把秦霁托给了方若水照顾,自己带着方郁清去了外国求医。
      小小的秦霁在这件事后过于敏感,因为秦仕朗没有出现过,他更加笃定了方郁清是因为自己当时的敷衍而受伤,爸爸都生气了。
      就这样,方若水眼睁睁看着秦霁困在这样要命的自责中半分不挣扎,在这个笼子里不断自我伤害,眼睁睁看着秦霁从那个晚上过后,从他五岁的生日过后,变成了一个不再撒娇、不再笑着甜甜地叫小姨、再也不会无所顾忌地,喊着“要妈妈”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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