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咸蛋黄脑子和耳边虫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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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清寒的春天夜晚。苹果树的新芽像是独角兽的青绿犄角，正一点点地开凿黑夜。夜晚像幽灵一样游荡，风把寒意镶在人的身上，就像是肌肤上嵌满了闪闪发光的银蝴蝶。而被风撞落的樱桃花，在夜晚温柔倘恍的血肉里漂流荡漾。
黛玥莎刚在花园里游荡。尽管她穿得很厚实，可她忘了戴帽子。寒意像一只只银白的剑戟，均匀地扎在她的脑袋上。在她的想象里，她的脑袋变成了一只刺猬。简直可以用这只刺猬脑袋簪上满头的樱桃。不过，插满冰棱的脑袋，其实也像满头光芒的哭泣的圣母。
黛玥莎胡思乱想着，她走回自己的房间。她的两个好朋友，布洛西和炟，正坐在她的屋子里，等着她回来一起说话。或许可以先描述她的房间，这是她蛮得意的一个地方，况且他们三个现在在聊着一些漫无边际的事。
墙壁和天花板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就像女孩们的屋子一样，画着一些图案，挂着几幅有趣的贴画。她住在阁楼里，于是这个小房间是圆柱形的，像一只光芒饱满的蜡烛。有点好玩的是，沿着墙角，是一圈淡淡的彩虹色的小房子。它们平坦的屋顶是可以当成椅子的，他们三个就这么懒洋洋地巨人一般地坐在房子上。她的玩具生活在这些屋子里。黛玥莎把它称作是一个玩具王国，屋子中心就是王国的广场。他们心里都很安静，说出的话像一片片倾落的雪花，覆盖在这个小王国上。
“啊，我突然想起来了。哥哥说他今年不去学校了。他说他已经完成了学校要求的所有学习任务，达到的魔法等级也足够毕业了。”
窝在墙边的布洛西沉思着，不言不语。过了半晌他突然站了起来，向两个被惊吓到的小伙伴说道，“其实，我也准备休学一段时间。我最近状态很不好……噢，是脊椎，我的背总是很疼，疼得不能上学了。我已经十五岁了，我想我可以出门闯荡了。”
“可你不是背疼，你不应该好好在家休养嘛？你怎么从来没和我们说过。医生是怎么说的呢？严重吗？”
布洛西支支吾吾地说，“噢，就算背没问题，学校的课程也不适合我。在学校里练习飞魔法，整天就是在天空里发疯一样地跑。一股股的热气冲进我的脑袋里，我的脑子悬浮着，高速旋转，就快钻出我的身体了，就像热气球或者是飞艇。我的脑袋晕沉沉的，就像快要流油的咸蛋黄。”
他们三个沉默一会，黛玥莎歪着脑袋说，“所以你才会在上课时拼命说话吗？你担心要是你的嘴巴乖乖地蛰居在嘴巴里，它会像蝎子一样吃掉你的咸蛋黄脑子嘛？但你为什么要跑得像脱缰的独角兽一样快呢？快得就像是你想把脑袋停在出发的位置，但你的手和脚却要同时分别到达不同的地方。”
炟客观地评论道，“我猜，也许你只是不想去学校了。”
无言以对的布洛西扭过头去。朋友们静静地瞧着他，总觉得他有一些难以言明的苦衷。
校长十分爽快地通过了他们的“休学旅行”计划。“我知道，孩子们一年里总有那么三百六十几天不想上学嘛。不过，国王陛下答应了吗？”他询问炟。
“爸爸他觉得和大家一起冒险，可以让我变得更勇敢，所以他没有意见。虽然妈妈已经提前替我担惊受怕了。”炟站直了，挺着胸膛说。
“拜托，你们明明是去‘实践游学’，‘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可不是寻宝探险。”Z笑嘻嘻地说。
“对对对。”孩子们也笑了起来，使劲点头。
他们走出校长室。黛玥莎去和女孩子们道别了。布洛西现在倒是无事可做，炟就让他陪自己到街上去。“作为一位勇敢的骑士，你要肩负起保卫王子的重任。”他踮起脚，拍拍布洛西的肩膀。或许在他的想象里，他觉得自己的手臂像长长的蛇尾，圈住了猎物的脖颈。
布洛西没好气地瞅他一眼，但也没有把他的手拨下去。
最后，他还是陪着炟一起到火柴盒街去。不过他没有忘记表现出很不耐烦的神气。
一只只干燥而轻薄的火柴盒立在街道边。它们大多是灰褐色。街道上矗立着一根根火柴路灯。王国的建筑师对这一片区域很有意见，他们说尽管火柴盒屋子符合了纸质结构规范，但一点也不符合巫师世界神秘轻盈的气质。但王国居民们都很喜爱这条街朴实厚重的风味。
事实上火柴路灯也很值得描述，不仅仅是放大了很多倍的火柴。它们的顶端是一颗颗头颅，来自魔法师，摇滚歌手，东方术士或者是小丑。等等，这种说法好像不太对劲，它们毕竟不是真正的头，而是被雕刻成这种形貌。每到夜晚，这些头颅就会燃烧起来，用火光戟刺黑暗。星星点点的火焰像在他们的发丝间流动的珍珠。
“你说它们到底是不是真的人头？”布洛西停下来，抬头看，他问着身边的伙伴。
“如果真的想知道，可以飞上去亲一亲他们的脸，再和亲吻人类时的触觉比较一下。”
真是一个合乎情理的好建议。但布洛西却很嫌弃地走开了，他一边走一边说，“喂，你要去的地方在哪呢？”布洛西寻思着，炟这家伙都没说他要来火柴盒街干什么呢。
炟神神秘秘地独自微笑着，他把布洛西拽进街角的火柴盒里。纸盒里十分昏暗，只有两颗灼灼的青碧色光点，闪闪发亮地腐蚀着黑暗。它们像是两颗酸柠檬，黑暗把它们含在嘴巴里，腮帮子都被酸得鼓起来了。
布洛西觉得黑暗那肿胀的肥肉把自己埋了起来。他摇了摇头，排斥着这种压迫感。等他停下了晃脑袋，他发现那两颗光慢慢地平移到自己面前。到这时他才看清，游过来的是一条蛇！
布洛西正准备夺门而出，手腕却被炟牢牢攥住。
“你可是答应了要陪我玩。”
“可你是准备把我骗过来喂蛇的吗？”布洛西低声问，他假装自己没有露怯。
蛇蓦地游窜过来，它抵在布洛西身前，和他面面相觑。它那细细的眼瞳，像是碧绿色的针。布洛西飞快地低下头，眨眨眼睛，仿佛蛇的眼睛坠落到他的眼底，刺穿了他的眼眶。等他把捂住脸的手拿开，他发现蛇依然在目不转睛地瞧着他。布洛西觉得它是永远也不会闭眼的，或者说，不会阖上眼睛，那对锐利的竖瞳，锚固在它的眼框里，像柱子一样撑开他的上下眼睑。但渐渐地，色块与光的碎片在它的眼珠上重新组合，使得一种温柔的神情浮上它的眼瞳。
布洛西稍稍安下心来，他说，“啊，真抱歉我表现得这么古怪。事实上我得说你看上去有点邪恶。”
紫蛇嘶嘶地笑起来，说道，“谢谢你的赞美。”
“好了。该办正事了。”炟拍了拍布洛西的背脊，转头对蛇说。
蛇心领神会地眨眨眼睛。它把炟团团围住。布洛西这才注意到紫蛇身上一块块的彩色斑点，像是不同宝石的横截面组合而成。而它又是那么缓慢地经过炟的身体，它那滟滟欲流的花纹，几乎都要染到了炟的肌肤上。
蛇蓦地张开嘴巴，咬住了炟的耳朵。布洛西睁圆眼睛，大喝一声，正要把小伙伴从蛇口之下救出，炟却轻快地招呼着他，“看！我耳朵上的洞。”紫蛇得意地朝布洛西晃了晃脑袋，像是紫色的花蕾被风吹得欹斜了。但布洛西只是默默地瞧着他们。
当他俩再次走在明亮的火柴盒街道上，布洛西忍不住说道，“我还以为你们要商量什么大事，原来你只是想要在耳朵上凿洞……”布洛西又停下来，警觉地盯着炟的耳朵。“就在刚刚那一瞬间，你的一部分皮肉被永久销毁了。我都听到了，那条蛇刚刚说，它的牙齿挖掘出来的伤口永远不会弥合。啊，我简直觉得你的两边耳垂上各运行着一个黑洞。从此光会被吸进去，再穿过你的身体，被流放到太空里。时间与空间会在你的耳边剧烈扭曲。呃……”布洛西抓了抓自己的脑袋，他原本是想说些骇人听闻的话，可是说着说着，他感觉这被自己描述得有点好玩，于是他又不说话了。
“你猜猜我接下来要干什么？”布洛西正在评估自己对耳洞的感情色彩，没有余裕思考，于是他乖乖地摇摇头。事实上就算他不在想事情，他也不会去猜炟下一步的计划，他只会拖长声音，粗声粗气地说，“关我什么事？”
黄昏到来了，他们俩终于回到学校。黛玥莎一下就看见他们，她的眼睛蓦地明亮了。她对炟大喊着，“哇，你的头发变成了紫色。”
“对！而且布洛西是蓝头发，我们俩看上去更相称了。”
“对，简直是一对天造地设的好朋友。”黛玥莎笑嘻嘻地捧场。而布洛西在一旁嚷嚷着，“谁要跟你看上去相配啊。”
炟又娓娓动人地向黛玥莎描述，负责染发的独角兽是怎么取下头上的紫色犄角，再把它栽在他的头上。而那事实上是一颗紫色的冰淇淋，它把炟的头发浸润成明丽的玫瑰紫色。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咸蛋黄脑子和耳边虫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