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落雪街道与彩窗小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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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快到了，天气清寒。清早起来，玻璃上凝着一层霜，就像是贴着冰冷的薄薄的的灵魂。不过，可以用屋里的热气铲平它的手脚，再让它慢慢地融化。
每天黄昏，爱丽珂都会骑着一匹宝蓝色的马，绕着学校巡游一圈。她负责学校一部分的警戒工作。
黄昏也是巫师猫们最快乐的时候，放学后就不必和缠人的孩子们周旋了。它们三三两两地聚在餐厅里喝酒，或者到学校外去，大概是谈谈恋爱之类的。
而Z校长要么去酒吧，要么就窝在校长室里。壁炉里的火像孔雀绽开的尾巴一样光彩夺目，又十分温暖，屋里像是灌满了温热的牛奶。他忘乎所以地光着脚在地板上又蹦又跳，时不时发出一长串的嗥叫。经常有孩子们敲门来警告他，说他唱歌太难听了。如果他继续不尊重孩子们的心灵和睡眠，他们会联合起来，把他给扔出去。
Z就会一边舔着甜筒，一边朝他们眨眼微笑。但是小巫师们才不吃这一套呢，他们气势汹汹地和他对峙，直到Z把屋里的音响关掉。
快到圣诞节的时候，学校开始放假。小巫师们大多回到家里，或者出门玩耍。
布洛西和黛玥莎走在雪花零落的街道上，天使街灯悬挂在楼房间。光明而纤细的天使在空中延展着，布洛西说他们像修剪过的会发光的蜘蛛网。
“天使会飞下来打你。”黛玥莎这么回答他。接着她惆怅地叹息着说，“我真想睡在天使的眼睛里，变成一颗天使的眼泪。”
布洛西装模作样地呕了一声。
他们在一家甜品店里吃过蛋糕，就慢悠悠地走到火车站去，要去把黛玥莎的哥哥接回家。荻伊笛并没有出远门，他从昨晚开始就呆在火车站。
“那么他是要等谁回来呢？哦，我去年也问过这个问题了，但是我忘了那个名字。”布洛西问道。
事实上，荻伊笛在等待他自己的好朋友。几年前的这一天（也就是远行之人的生日），这位好朋友离开了日暮岛，到远远的另一个国度求学去了。从此他再也没有回来。
“每年的这一天，哥哥都是完全不属于我的。”黛玥莎摊着手说道。
骷髅在身体里填满了雪，还在白雪凝成的血肉里插满玫瑰和雏菊。他们得意洋洋地在街头晃来晃去，炫耀他们新生的腴满□□。
一个史莱姆女孩在商店里买了许许多多的圣诞礼物，她的两只手可拿不完呢。于是她当街把自己削成很多块，平整地码在雪白的街道上。可以看到她身体的横截面，有着彩虹的纹理。她的礼物都分散开来，整整齐齐地堆在每一块身体上。她的□□部队蹦蹦跳跳地往家赶。
“她明明可以请一只天马帮她把东西搬回家，为什么非要这么哗众取宠。”布洛西评论道。而黛玥莎觉得这实在太可爱了。
跨海的拱桥在水面上裸露着弧形的桥洞，仿佛镶嵌了许多颗人间的月亮。天鹅在谧蓝的软软的海面上觅食。黛玥莎跑了过去，趴在栏杆边。广阔无垠的水面像是一张蓝色的皱撷着的天鹅绒幕布，嵌着洁白的天鹅别针。灰褐的野鸭在天鹅的罅隙间兜兜转转。海鸥像长着绒毛翅膀的灰蓝色雪花。而喝了冰镇过的酒的风，醉醺醺地吹乱了雪花们飞行的轨迹。
小孩子们坐在台阶边，给它们喂面包，再把自己的玩偶小心地安放在一只大天鹅的背脊上。天鹅们成群结队地从桥底游过去。他们的玩具也坐上了“天鹅号”游轮。黛玥莎和孩子们一起站到了桥的另一边，等待着游出来的天鹅。
布洛西剥着雕花上的小冰柱，把自己的手掌摁在薄薄的雪上。他提醒道，“黛玥莎，你该不会把你的哥哥忘了吧？”
就在这时，荻伊笛朝他们迎面走了过来。雪花四处奔跑，像拉着雪橇的麋鹿，从他的颊畔经过。荻伊笛看上去像一个精灵。雪花缀在他的眼睫上，好像挂了一个小铃铛，眨眼时就有叮叮咚咚的响声。
“哥哥你回来了！ ”黛玥莎喊道。她和布洛西一起扑了过去。黛玥莎挽着哥哥的手臂，而布洛西圈住了他的肩膀。他们一起回家去。
天色晦暗，几颗星星藏在银灰色的圣诞树里，不想回到天上。街道上飘着纤嫩的雪。楼房的窗棚上敷了一层雪，好像成群结队的天马正翻越山岭。平整的雪屑，像是很小很小的银盘，又像是旋转的风车。橱窗里传来了雪白色的芭蕾舞曲，暮空里也散落着银色舞鞋。年复一年，人们的眼泪被拘留在天空里，变成了霜花雨露，而泪水的翅膀被割下来，变成弥漫的雪花。
布洛西给两个伙伴指点着，“你看这一大片雪花，飞得这么没头没脑，就像给小狗玩的飞盘。”在言语的间隙里，一只雪花扑到他的唇边。黛玥莎立刻戏弄着说，“那么你就是叼住飞盘的小狗了。”
他们走过海边。雪花像小美人鱼一样落进水里。大海还没来得及结冰，风被剪碎了，一块块地落进海里，于是海被砸出了小小的漩涡。就像是用刀把蛋糕上的奶油推开，海浪被风慢慢地堆在了岸边。水上的波纹像是海妖摇漾的头发。巧克力色的人鱼雕像也涂上了一层奶油。
“要过年了，炟总有许许多多的晚宴要参加。不然他也可以和我们一起散步了。”黛玥莎感叹着说。
就在这时，他们的身后传来一阵乐声。他们回头一看，原来那是一个侏儒小丑。他正踩在高跷上，朝他们伸出手来。小丑的眼睛上贴着两块彩色的玻璃，像古老城堡里的窗子。细细看他的眼睛，你能看到两个小男孩正在两扇窗户之间跑来跑去。血红色的蜿蜒的泪痕，在他的脸颊上弯弯扭扭地攀爬着。
他发现孩子们盯着他脸上的红痕，就笑了笑，说道，“我的眼泪是甜的，我不过是一只被切碎的巧克力，于是我的脑袋里流出了奶油夹心。”他划着自己脸上红红的奶油糖渍，再把手指送到嘴里舔一舔，“——我被我爱的人杀死了，我的泪也是甜的。”
布洛西本来不以为意，但是听到末一句话，他不免觉得很怪异，而且不舒服。黛玥莎抬头凝视着他，觉得他的奶油眼泪滟滟欲流，快滴到自己脸上来了。她像是预感到会被烫伤似的，莫名地害怕起来，赶紧垂下头。于是她看见小丑踩在了一颗圆圆的球上。球上有繁杂的图案。她好奇地仔细地看着。荻伊笛抬起头，盯着小丑，小丑也咧着嘴看向他。小丑的眼睛藏在玻璃窗里，一种名为“目光”的物质，弥散在荻伊笛身上。过了半晌，荻伊笛轻轻地问道，“我能看看你的眼睛吗？”
发呆的布洛西和低头的黛玥莎都看了过来。
小丑僵硬地站着，无措地微笑起来。不知道怎么，黛玥莎心里就淹过一阵凄凉。她说道，“嘿，你别听我哥哥的。”小丑又恢复过来，向她微笑着说，关系，不会太恐怖，不会吓到他。”黛玥莎想着，我不是那个意思，但她没继续说了。小丑已经在撕自己的眼睛了。他的眼框里是空空的，只住了两只蜘蛛，眼角还结了银霜一样的蛛网。
“对不起。”荻伊笛说道，没有情意、没有怜惜的道歉。
“一点也没关系。不过我想请你听一首歌，看一场表演。”
“我该回家了。”荻伊笛倦倦地说，他看看另外两个人，“我先回去了。”他就这样走开了。
“嘿，哥哥，今天是平安夜啊。不在外面多玩一会嘛？”黛玥莎回头看着他的背影，不解地问。她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跟在哥哥后面，小丑还在他们身后眼巴巴地等着呢。
“早点回家吧。”荻伊笛没有回头。
“我替我哥哥道歉。你的眼睛上贴了东西，说明眼睛是不太一样的。连我都有点看出来了呢，哥哥应该能猜到你看不见，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看你的眼睛。”
“没关系，他只是个小孩子。”
“他不小了。他已经十七岁了。而且，不管是多小的孩子，哪怕只有七岁，在他们伤人的那一刻，惹人哭泣的那一瞬间，他们就不是小孩子了，而是一个瞬时的坏人。”
小丑温顺地笑着，没有说什么，他给他们表演了一出剪影戏。“我喜欢！”黛玥莎小声惊叫着。故事是这样的：
“天使什么时候落到我的白昼里？
藏蓝色的玻璃就像是用薄薄的冰割出来的。寒意侵蚀着玻璃，一定发出了极其细微的毕剥声。玻璃被吞食得凹凸不平。少年蜷缩在墙角。他觉得自己的脚变成了透明的冰雕。他在新年的夜晚死去了。
虽然他活着的时候不被喜爱。可是死了之后却能变成一个天使。但他的身形却缩小了，还长出了两朵水仙花瓣一样娇嫩的翅膀。他就像是一颗透明的蝉。
他住在自己的生日蛋糕里。蛋糕被活着的他吃了几口。他就在蛋糕的空洞里住了下来。
他还给蛋糕屋安上了寒冰裁制的玻璃。寒冷的北风就不能把银色的冰冷的箭射到他的身上。
不过有一天，他在黄昏的街道上游荡的时候，看见了一个吃不起饭的小男孩。于是他就把自己的蛋糕屋子送给了他。
他没有了栖身之处，也不想隐匿在那些温暖的灯火通明的大房子里，而且他也不想被那些看门狗追撵，于是他流浪在了收割过的田野上。
到夜晚他就栖息在一簇小麦根茎里，躺在还未融化的薄冰上。真冷啊，他冷得快要被冻成实体了。寒冷附着在他的身上，他就快要有重量了。
终于在过年的时候，有好心的老鼠邀请他到洞里住。老鼠弟弟娶媳妇的时候，他兴致勃勃地观看着花轿，和着唢呐声为它们唱了一首献给上帝的赞美诗。
他的歌声像清雪一样明冽，他的名气渐渐的在小动物当中传了开来。等到春天的鸟把白色的云朵琢成了人间的一捧捧樱花，他被请去给新生的燕子做洗礼。
他现在也不住老鼠洞了，他搬进了树林里。更确切的说是松树脚畔那株含苞待放的水仙花里。
在一个薄雾冥冥的清晨，水仙花渐渐地绽开，他那两枚洁白的翅膀探了出来，就像是两朵羽化的花瓣。
一双温暖的小手，把他从花里轻轻地摘了出来。一个像天使一样的女孩，像遇到了美丽的蝴蝶那样赞叹地敬畏地看着他。小女孩以为自己握住了一只花精灵。
‘你愿意和我一起回家吗？’”
这个故事就到此为止了。黛玥莎听得入迷了，她果然会喜欢这一类的故事。但是布洛西觉得这个故事挺悲观的，一开头就死了的主角，让他提不起多大兴趣。更何况从头到尾也没有什么打斗的场面。他基本是耐着性子看完的。
“我们该回去了。”布洛西直截了当地说。“我们也呆得这么久了。”他捏住黛玥莎的手臂，把她拖走了。黛玥莎还恋恋不舍地朝小丑挥手。他顺路陪黛玥莎走回去，再回家去。过了片刻，黛玥莎悄悄地钻了出来，跑到大街上。
小丑已经走掉了吗？黛玥莎失落地想着。她低下头，却看到一个小小的小丑玩偶，正在被雪花埋葬着。黛玥莎俯下身来，手搭在膝盖上，应景地问道，“你愿意和我一起回家吗？”
黛玥莎回到家，哥哥正百无聊赖地趴在餐桌上。玻璃灯的光线迈着纤直的腿，从他脸上慢慢地走下来。他微微转过脸埋怨着，“你怎么现在才回来？”黛玥莎笑嘻嘻地没回答。她吃了四分之三的披萨，就兴冲冲地跑回自己的房间里了。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落雪街道与彩窗小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