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坠落的水滴》人脑子打架

16、玫瑰火焰与宝石冰川

　　我们之前提过，在黄昏学校的教室里，桌子是蜘蛛网，而椅子是一颗颗乳白的骷髅。
　　小巫师们早就对此习以为常了。然而在这一天早上，调皮的加略特就像是被清空数据的机器人，懵懵地站在自己的座位前，好奇地盯着这颗大骷髅。他一看就没睡醒。
　　“我们坐在它们的头上嘛？猫猫？”他咋咋呼呼地问日莫契金。
　　猫不高兴地抱怨道，“我说过要叫我老师……”
　　加略特极其轻易、满不在乎地说了一声“抱歉”，他坐到骷髅上，又立刻弹跳起来，惊呼了一声，“等一等，我一直都没想过，它们不会都是真的骷髅吧？猫猫？”
　　猫严厉地盯着他看了一会。但加略特完全沉浸在疑虑里，没能读取它眼底的讯息。猫只好放弃纠正他对自己的称呼，回答着他的问题，“不，放心吧，只是仿照了形状。而且它们符合人体力学，坐起来会非常舒服。”
　　反正大家上课以后照例要闲聊一小会，黛玥莎就插嘴道，“当然不可能是野兽或巨人的头骨喽。我们不过是要取一点邪气来炫耀，还有一点死亡的灵感，我们假装自己有极其邪恶的人格，那样的确很酷，也很流行，但还是不肯真正地沾惹上死亡和血。我们要吃‘死亡’的人血馒头，吸‘死亡’的血，但是也很小心，不让自己的幸福沾上一点点血腥与污秽。而且，真的用死者的头颅当座椅，会让死亡变得有一丝秽亵、失去灵气，不仅不尊重死者，也不尊重死亡。”
　　银猫觉得很有兴味似的，朝她看一眼，它又环视着小巫师们，说道，“难道死了变成骷髅，只是为了给大家这样的乱七八糟的孩子们垫在屁股下吗？虽然我死了以后我可以拥有一套非常好看的白骨，但要是我也会是这样的命运，那死亡真是一点也不让人期待了。”
　　听到猫说自己“乱七八糟”，小巫师们哗哗啦啦、东倒西歪地笑起来，仿佛很引以为豪。
　　布洛西压低声音说，“怎么回事？猫怎么学会挖苦我们了？简直和Z校长一样。为什么要跟他学啊！”
　　“今天开始大家将会学习火魔法。”等到小巫师们都坐端正了，日莫契金才开始宣布这个重大的消息。
　　有一年校长聘请了一位稻草人先生来教火魔法，后来这位先生把自己的头烧秃了。尽管他并不在乎，并在脑袋上敷上一朵天竺葵般的火焰，用来充当头发（他在火焰与脑袋之间铺了一层严密的冰魔法）。但校长还是担心某个瞬间他会在孩子们面前化为灰烬，毕竟稻草人先生非常喜欢玩火。于是他被解雇了。
　　还有一位雪人先生来应聘。小巫师们制造火焰时，会发现他在默默流泪。其实只是被热得融化了，但他们以为是自己学得太差了，不由得内疚起来。之后他们都很卖力地学火魔法。课程结束后，他们基本上都轻轻松松地通过了考核，而雪人先生也如愿以偿地瘦了一大圈。
　　猫端庄而严谨地斟酌着词句，把这两个故事告诉了小巫师们。他们毫不意外地开始哈哈大笑。
　　猫叹了一口气。在秋天还处在耳朵尖的时候，它明明成功地经营着一个老师应有的威严形象，然而现在孩子们会明目张胆地叫它猫猫。这实在太不像话了。它现在只希望即将到来的新老师能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立刻就有人来帮它了。一个红色的女人冲进了教室里。她橘红的头发弯弯扭扭，就像一长串扭着腰肢的少女，头脚衔接着，妖娆地伏在她的肩膀上。她的头被红色舔舐着，每缕鬈曲的发都像是一条喷火龙。发梢透出红色，仿佛火息沿着发丝往下流淌。几乎不会有人想要拍一拍她的脑袋，那红色会烧灼他们的手。
　　布洛西“啊”了一声，小声地喊着救命。走进来的女人，不正是他的姐姐吗？虽然他还是会继续我行我素、调皮捣蛋，但是心里总会有点膈应。她那笑意盈盈的眼睛，仿佛是在对自己说着，“现在你再要闯祸，我肯定会给你更严厉的惩罚。怎么，你不为此高兴吗？”
　　加略特天真而轻浮吹起了口哨，他觉得新老师十分漂亮。事实上男孩女孩们都相当快乐。
　　爱丽珂先向他们道歉，“我的摩托车在天空里出故障了，所以我来迟了，真抱歉啊孩子们，还有日莫契金老师。”
　　猫被这么尊重地对待，感到十分快慰。它点一点头，说道，“一点也没关系。话说回来，爱丽珂老师您没有受伤吧？”
　　爱丽珂笑着摇摇头。“波纳尔在外面，他说要请您和您的弟弟波烈喝一杯。”她俯下身来，轻声对猫说。
　　猫完成了交接仪式，满意地离开了。临出门时它回过头来，叮嘱小巫师们好好听课。
　　爱丽珂目送着它，之后她转过身来，先把小巫师们细细地看了一遍。在看到布洛西的时候，她得意地歪一下脑袋。接着她变出了一朵玫瑰花，擎在手心，再吹一口气，花朵就燃烧起来。她含笑地瞥着孩子们，缓缓地、引人注意地张开嘴，就迅疾地把玫瑰火焰塞进了嘴巴里。
　　小巫师们惊奇地哇哇乱叫，过一会才发觉自己被耍了。
　　爱丽珂微微笑着看他们，问道，“在我们开始学习之前，你们有什么问题吗？”
　　加略特举起手，“我想知道，您的摩托车是系在飞艇还是热气球下，爱丽珂姐姐？”
　　布洛西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瞪了他一眼。加略特并不知道爱丽珂确实有个弟弟，也不知道他在向漂亮姐姐献媚的时候，只会被当成毛头小孩。
　　“他自己有翅膀，黑色的恶魔之翼。”爱丽珂又忍不住笑起来，因为“恶魔之翼”实在是一种又酷又蠢的说法。“我还给他组装了恶魔的红犄角和尖耳朵，当然，还有必不可少的桃心尾巴。有了这条蝎子倒钩般的尾巴，他可以悬挂在天空里的任意一个站点。这很酷不是吗？好了，我们开始上课吧。”
　　蕾伊芽举起手说道，“那可不行。新老师至少要和我们聊上一节课，才可以教魔法。这可是规矩。哎呀，我只是开玩笑。您还没有自我介绍呢。”
　　“我一点儿也不会接受这条潜规则。惹恼我的话，我命令你们在下课之前就给我学会火魔法。当然这也只是玩笑，我明白你们是在跟我撒娇。”
　　“而且我一点也不喜欢自我介绍。要是让我如实地描绘一下自己，不管怎样都像是在炫耀。我已经厌倦了。”
　　唔，小巫师们夸张地倒吸一口气，这可真是狂妄。
　　“我们只是不放心。您要知道，之前教这门课的稻草人和雪人老师，或许就是因为没有介绍自己，才把大家骗过去了。”又有一个小巫师幽幽地发问了。
　　布洛西不亦乐乎地旁观着姐姐和伙伴们针锋相对，他一个劲地咧着嘴傻笑。
　　爱丽珂瞥了他一眼，抱住手臂说道，“好了，我现在就开始教咒语，不想听可以继续嚷嚷。”
　　虽然在说着狠话，但她依然很讨人喜欢。小巫师们都眼睛亮亮地看着她。她有一种蜜糖一样的浪漫，她的脑袋像是一座洁白的小房子。而她的头发是被风吹拂着的玫瑰与蔷薇花，掩映着洁白的城堡。一双绿眼睛是明媚的窗户，那里倒映着每个开心的小巫师，就像是她把他们都一股脑儿地藏进了眼睛里，或者说，藏进了绿玻璃窗后的古堡里。星星点点的笑意在她眼底燃烧起来，就像是城堡里点灯了。
　　“‘在这儿我领悟了人们所说的光荣，就是毫无节制地爱的权利。’”爱丽珂接着说道，“把‘毫无节制’换成‘无拘无束’、‘永远自由’也都可以。反正都是这个意思。”
　　“需要我解释这个咒语吗？”
　　“不用啦，我想我们都能明白。比火魔法还要珍贵、重要的是，点燃爱情之火、生命之火，得到快乐和幸福。我们都很喜欢这句咒语。”小巫师们说着，他们手忙脚乱地找着蜡烛和羽毛。也有人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甲骨。有些孩子准备的是玫瑰花。好玩的是，加略特带来了一块半熟的牛排，还撒上了胡椒和金粉。
　　“这可不行。我猜你会被大家揍一顿。”爱丽珂摇摇手指，她在加略特的蜘蛛网上放了一根老鹰的羽毛。那是她在天空里捡到的。“要是我是一个鸟身妖怪就好了，也就是说，一个harpy。我就可以一根根地摘下自己的羽毛，用来让你们生火。”
　　小巫师们几乎都完成了任务，柔柔弱弱的火焰在他们眼前萌发。毕竟激荡出一种热烈而明朗的年轻的心情，以此来激发火魔法，对他们而言不是难事。不过他们肯定得多加练习，才能迸发出蓬勃旺盛的火焰。

　　之后的火魔法课，是在大海上的冰川上进行的。他们搭乘游荡在天空里的水母列车，一分钟就能到达。
　　这片冰川上镶嵌着宝石原野。小巫师们三三两两地站在巨大的宝石上，不知疲倦地从一颗蹦到另一颗。粉色波点的宝石是草莓石英，红黑色块的是樱桃黄玉，除此以外还有绿萤石和星光蓝宝石……小巫师们基本都叫不出它们的名字。不过这片宝石原野整体折射出的光芒是蓝紫色，像翅膀一样扑闪着。每一束光线，又像是可以攀折，插到土壤里，就会变成紫罗兰的花茎。宝石原野间生长着蓝紫色的玫瑰与薰衣草。沉凝欲堕的花香，像海水覆盖在原野上。
　　“你们知道这片宝石是怎么生长起来的吗？”爱丽珂故弄玄虚地晃着脑袋问。在这时旷野上吹来了一阵风。风像挑拨女孩们长发的银簪子，轻快而游刃有余，但它却被爱丽珂的卷发绊倒了。就像用火箸拨着壁炉里的稻草堆一样，她火焰般的头发燃烧得更厉害了。
　　“据说在远古时代，冰川被划破，鲜血像是流窜在海水中的烟花。伤口凝成了这一片宝石血痂。”
　　小巫师们当然一点也不相信。
　　爱丽珂接着说，“如果有人制造出嚼碎了宝石与冰川的火焰——”
　　“那么他会因破坏环境而被拘捕。”一个小巫师插嘴道
　　爱丽珂愣住了，继而哈哈大笑，“不会被抓起来。如果谁能点燃这么高温度的火焰，那说明他天赋秉异。恐怕太阳落到了原野上，宝石和冰才会消融。宝石原野的燃点很高，所以我们以后就在这里练习火魔法，以免把我们的学校烧毁了。”
　　半空中悬挂着彩色的雨滴，像是用阳光丝线摺叠成的。
　　爱丽珂又问，“猜猜它们是用来做什么的？”
　　小巫师们的答案大多是清洗宝石原野上的灰尘。也有人说雨滴里蕴藏着星尘，那是宝石的胚胎。发育完全的宝石会“砰”的一声，落到地上来。
　　“它们可以用来储存你们酿造的火焰。每个巫师都可以寄存一颗小小的火。”爱丽珂回答道。“这些火苗被冰镇过后，会有狮鹫兽来啄食。”
　　所以说，为了可爱的狮鹫兽，也要努力学习火魔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