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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运输草莓心脏的珍珠列车 ...
蝉精灵离开地下王国已经有一个月了。骑士并没有过来质问,应该是十分生气了。
而且,精灵也觉得雪蜥蜴也和之前也不一样了,仿佛不能引以为知音了。在他们交谈的时候,公爵总是兴致阑珊。精灵总得挑起一个个新话题,而在过去他从不需要绞尽脑汁地制造谈资。他到雪蜥蜴家里做客,是希望雪蜥蜴像过去那样和他谈笑风生,要是能抽空陪他一起去玩,去博物馆,去坟墓街,那就更好了……但公爵总是不言不语,他似乎在宴席上说了各式各样的话,已经对这种社会性的行为反胃了。并且,雪蜥蜴几乎整天整夜在屋里举办宴会,城堡里吵吵闹闹,他似乎没有什么时间来醉心于诗歌艺术。
但蝉精灵想着,不能要求好朋友完全符合自己的想象。雪蜥蜴已经完成了开导启蒙的任务,剩下的世界,是需要蝉精灵自己去好好领悟的。
还有一件烦心事。蝉精灵似乎有些过敏。每天醒来,他的身上都分散着一些斑斑点点的浅浅圆痕,仿佛镶了粉红色的花瓣,又像是白雪原野上生长出一片片玫瑰沼泽。
这一天中午,两只昆虫,飞蛾与蜜蜂,飞到了公爵的玫瑰花园里。他们变做少年人模样,向曾经的小国王禀告道,蝴蝶骑士已经带领他们,把兔脑袋王国搬到了一个新地方。“骑士大人说,他不想再看见那些稀奇古怪、轻浮油滑的人类出现在我们的王国里。刚好之前您命令他勘测新的地方,他就真的找着了。”
蝉精灵觉得这很不错。他刚要赞许地点点头,褒扬一下蝴蝶骑士,又发觉骑士对雪蜥蜴的仇恨,辗转地从士兵们的嘴里流溢出来。于是他转而问,“你们现在搬到了哪儿?”
……他俩对视一眼,踌躇地开口了,“真抱歉,陛下,骑士大人不准我们告诉您,我们究竟搬到了什么地方。”
过去的小国王睁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
“那是当然,反正心脏已经留在他那里了。”小国王当然可以这么幽怨地说。也许他可以更悒郁不忿地说,“反正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但他最终还是紧紧闭上嘴,没有抱怨一句,只是神色自如地微笑着。
在两个士兵临行之际,小国王友爱地拥抱着他们。他俩便情不自禁地说着,“亲爱的陛下,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您想回家,就回来吧。”
雪蜥蜴视察完自己的工厂,回到了城堡里。他看到蝉精灵正萧瑟地坐在窗边,久久地凝视着花园。公爵沿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只银蓝蝴蝶在玫瑰间跳跃。公爵皱起眉,他不禁想起了那个刺破自己肩膀的长着翅膀的家伙。不过,那家伙辛辛苦苦守护的小国王,如今却是自己的座上宾了。公爵不由地愉悦起来,他俯下身来,充满关怀地问询了一番。
蝉精灵把士兵们前来拜访的事告诉了他,又微微阖上眼睛,说,“他们留给我一只银蓝蝴蝶,他们说只要我想回去了,我可以让蝴蝶为我引路。”蝴蝶骑士到底是口是心非,蝉精灵真的永远不回来,不知道他会有多伤心吧。
总不至于“眼前无路想回头”,但蝉精灵的迷惘依旧没有消释,他正静静地怀疑着,到底值不值得。
“我明天就离开,自己在这个国家流浪一圈好了。雪蜥蜴太忙了,总是会想不到我。虽然没有指导,也许我看不到特别有趣的地方,但这可以给我的出走赋予一点价值。不,不,要是没见识到这个世界许诺给我的神秘旷阔,我知道我的牺牲是不值得的。”
蝉精灵独自发狂一般地胡思乱想着。雪蜥蜴笑着在他身畔坐下来,“为什么你还是这么闷闷不乐?是因为我对你的关心不够吗?”他又恍然大悟般说道,“真是抱歉,我一直都太忙了,没有很好地考虑到你。那么,今天我们就一起去博物馆吧,那是你一直都很想去的地方。”
令精灵意想不到的是,雪蜥蜴是开着车带他去海边。
“这辆车属于一个叫做甲壳虫的系列,比起独角兽拉着的南瓜马车之类的,我想它更适合你。”雪蜥蜴笑着解释。不过甲壳虫总比独角兽、天马慢许多,路途又很漫长。尽管蝉精灵一开始觉得坐在轿车上很新奇,但他还是睡着了,银蓝蝴蝶憩留在他的肩膀上。
雪蜥蜴自顾自地笑着,冷冷地瞥着他。精灵蜷缩在座位上,纯洁柔软得像是没有生命,而像是一罐冰冻的奶油。并且奶油里还裹了一颗草莓般甜美的心脏。公爵的指尖攀爬在熟睡羔羊的肌肤上。在这奶油原野的哪一处,埋着通往心脏的轨道呢?
不知过了多久,蝉精灵被轻轻地摇醒了,雪蜥蜴笑着对他说,他们已经到了。
心脏博物馆被绿色的铁丝网圈起来,乍一看像是人类学校的操场。但那墨绿的网格,是用一根根晶体化的死去的——用诡辩的说法,它们是永远活着的——神经纤维编织成的。玫瑰攀附在绿篱笆上,像是倚靠在花园边的少女。
蝉精灵的手指刮蹭过铁丝网。无数簇吵吵嚷嚷的思想,电流一般轧刺着他的指尖。精灵惶遽地挪开手掌,他恍恍惚惚地觉得,指头上的血肉被那些思想剜去了。
“唔,它们就像是机床的钻头,可千万不能碰。”雪蜥蜴抓住他的手腕,出声提醒。
蝉精灵立刻乖乖地把手掌拢进衣袖里。可还是有一两朵电流花朵,匍匐泅游在他的血管里,一路凿进他的脑袋。他畏惧地站住了,拉住雪蜥蜴的袖子,害怕地说道,“我的脑子里就像夏天的夜晚一样电闪雷鸣。”
雪蜥蜴觉得很好玩似的笑了起来,“它们全是疯子神经病的想法。曝尸荒野的腐烂思想,有时会游荡到乡村城市里,钻进人们脑袋里。要是他们的脑子不稳定不牢固,就立刻有了不切实际的惊世骇俗的念头。”
绿铁丝门自动打开,他们走了进去。
蝉精灵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再慢慢睁开他。满海滩的心脏,仿佛是大地的肉瘤,不加遮掩地砸进视野里。也可以换一种美好的说法,他们如同置身于一片草莓花园之中。蝉精灵难以自持地战栗着。他在心脏的行列间慢慢地踱步。
你有什么故事要对我说呢?可怜的小小心脏?但它们都缄默不言。痛苦发酵得久了,在那疼痛之中,又弥生出丝丝甘美愉悦。旁人的情意难平,也能被聚众啜饮吸吮,用作救济开释的药引,逼迫出各自的眼泪。但这些心脏就这么自私地死着,生怕自己的不幸给他人带来一丝一毫的快乐,或是教育意义。
海岸边的紫罗兰蜡烛点亮了,明亮的玫瑰紫色的光芒,萌发在沙滩上。沙滩变得毛绒绒的,心脏们也被光芒刺满。风吹动了光,就像是它们在扇动着温柔的眼睫。
雪蜥蜴突然攥住蝉精灵的手,急声说道,“海盗来了。看来传闻果然是真的,不过什么时候到这儿来,只要稍稍呆上一会,就能看到海盗。”他急忙拉着精灵往外走。
蝉精灵亦步亦趋地跟随着,他好奇地回过头,看着远处的大海。
大海睁开了无数只鲜红的眼瞳,它那幽幽的目光吹度过来。一只只兽人海盗,从大海的眼睛里跳了出来。坐在人马的背上的海盗,戴着船帽,举着长长的穿着红宝石高跟鞋的腿骨。它们的脸蛋上长满了金黄色的熔浆沸腾的眼睛,就像是一座蓬蒿菊花园。唔,再看仔细些,有些兽人的脸上翻涌着鲜红的眼睛,那么它们的脸应当是玫瑰花园。
从蜡烛的光焰里飞出了无数鸟身的女妖,她们扑打着海鸥翅膀,俯冲下来,去啄食兽人海盗的眼睛。
“我们得走了。”雪蜥蜴出声提醒道。
蝉精灵还呆呆地站在铁丝网外,他问道,“不留下帮她们吗?”
雪蜥蜴公爵并不忍心告诉他,在自己的内心深处,这里只是一个猎奇的无谓的存在,堆满废品的垃圾场。他狡猾地称赞它,也是为了迎合大众悄然流行的对死亡的思索与赞美。不过要是那么说,当然会破坏精灵对自己的想象,那对自己也无益。
于是他耐心地劝说着,“它们根本不是海鸥守护者的对手,但还是时不时地过来挑衅,也许是把这当成了追逐游戏吧。就算海鸥驱逐不了这些兽人,支援部队也会很快赶过来。”
他们就坐在车子里,看着海面上晕开一道道鲜血留下的红痕。世界仿佛醉醺醺地在海上生产晚霞。人马和海盗仿佛把自己的血当成了玫瑰酒,心甘情愿地喂给心脏沙滩。它们笑嘻嘻地逃走,大海也关闭了眼睛。
蝉精灵对陆地世界的好奇心并没有得到满足。他开始尝试着一个人出门,到稍微远点的地方去,傍晚再回来。
“这的确是一件好事。不过我可真担心,您会不想回到这儿来。没有什么旅舍会比我的城堡好了。”雪蜥蜴开玩笑地说。
蝉精灵表示自己当然不会轻易地离开他,不过他又说,“我想,也许我可以去学习,学习怎么拥有很多的想法。”
“不过在那之后也许你得学习怎么变得麻木,停止思考了。想得太多可是要靠你的心提供源源不断的能量。也许我可以为你找一个学校。但我心里是很不舍的。”他装模作样地捂住脸。
蝉精灵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不过他还是走到雪蜥蜴身边,拍拍他的脑袋。
“明天我要出门,顺便给你办一些手续。还有,你得做身份登记。我们国王就会知道你的存在。不过他一定会非常友好。——我本来以为你来陆地生活,只是一时兴起,所以没有告诉你这些。”
不过第二天,雪蜥蜴抱歉地告诉他,身份登记的过程中出现了一点小问题。蝉精灵恐怕要过一段时间才能成为王国的合法小公民。蝉精灵表示自己一点也不着急,还很感激雪蜥蜴为他帮忙。
雪蜥蜴轻轻地笑着,揉了揉蝉精灵的脑袋,“该剪一剪羊毛了。”蝉精灵的脑袋上的卷毛像是一群金色绵羊,而公爵的手掌就像一只雪白的狼,绵羊被它驱逐得东倒西歪、前仰后合。
蝉精灵晃荡着脑袋,躲开了他的手掌。虽然他随和而友善,但他并不喜欢别人摸他的头。在这瞬间他怔忡片刻,心里涌起一个疑问,为什么自己在地下王国当皇帝的时候,没有人喜欢摸他的的头呢?在那时,蓝琉璃拱门一样的王冠,镶嵌在他饱满花苞般的头颅上。昆虫精灵们自觉不该随意地把手掌搁置在他的脑袋上。
“我的头可不是鸡蛋,不用整天孵。你的手也不是母鸡。”
雪蜥蜴讶异地挑起眉,被比作是母鸡的手,让这自负的公爵感到不可思议。
蝉精灵敏锐地觉察到他的不悦,立刻决定转移话题。
在这时他蓦地想到自己的困扰,“不知道怎么回事,每天早上醒来时我总是觉得身上有些红肿,就像淤泥涂抹在身上。不过等我中午看到你的时候,我已经差不多恢复了,于是我总是忘了跟你说这件事。我几乎从没有生病的经验,所以我想问你,我这样是在生病吗?我觉得非常不适,尽管那触感流泛在表面,但我觉得身体里被偷偷撒了一把牙齿,我被碾碎了,被抓得稀巴烂。”
雪蜥蜴讶然地站起身来,“您是不是开着窗睡觉的?还请您以后关紧门窗。我猜想每天晚上,成千上万要搬家的玻璃指甲,翻山越岭,路过了您的床。我可怜的陛下,我会积极地向国王请求,把我们王国里流窜的死人指甲全抓住的。但我想,最可能的原因是您的精神太紧张了。”雪蜥蜴微笑着安慰道,他递来一杯牛奶。“您特别像一位抱怨着二十层天鹅绒被子底豌豆的公主。我没有丝毫嫌弃您娇气的意思,我想表达的是您非常可爱。喝杯牛奶吧,您晚上会睡得更好一些。”
蝉精灵的确是开窗睡的,夜晚的风会捎来虫的鸣声。但那会引来指甲,爬过自己的身体。蝉精灵觉得毛骨悚然,仿佛神经也被指甲戟刺了,但他内心深处,又隐约觉得十分有趣,仿佛愿意睁眼看着指甲军队在自己的身上爬行。
“你用敬称让我很不习惯,我已经不是国王啦。”蝉精灵已经放心了,他抬起头,往雪蜥蜴的手掌瞥一眼,立刻移开目光。
“我不想喝。事实上我觉得所有的食物都有点奇怪。西芹吃起来像青色的齿轮,但我并不是机器人。为什么我要吃秋葵呢?像蜥蜴的尾巴一样,还长了脓包。为什么又要喝牛奶呢?它就像是捣碎的幽灵。还泛着腥气,就像是骷髅花跌进我的牛奶锅里。总而言之,我不想喝。”
蝉精灵在地底下的时候,从来没喝过这玩意。事实上他今天在舌根埋了一颗镂空的水果糖。糖果里镶嵌了一个魔法阵,可以把牛奶传送到阳台上的百合花里。百合花就会津津有味地悄无声息地吮吸牛奶。喝剩的牛奶沁在花朵的肌肤上,变做纯白的露水。这是一个十分天真并且不易被察觉的法术。其实街巷里贩药的女巫建议他在嘴巴里放一只喝牛奶的毛毛虫,不过他断然拒绝了。
但是刚刚发生的小插曲,使蝉精灵又对雪蜥蜴多了几丝好感,几分信任。雪蜥蜴这么地关心自己,这使得他对自己试图浪费牛奶的行径感到羞耻了。他轻轻地嚼碎水果糖,再认真地把牛奶喝完。
再也没有指甲在他身上踩踏了。几天之后,蝉精灵彻底地安心下来,只等着正式成为日暮岛的小公民,好好地生活学习。那么总有一天,他能找到自己离家出走的意义。
在这一天,雪蜥蜴破天荒地起早了。他神情晦暗地对蝉精灵说自己快要成功了。之后他就匆匆离开了,一整天都没回来。蝉精灵就呆在他的书房里,阅读一些基础的魔法书籍。他现在过得相当充实,再也不会长久地坐在花园里,呆呆地凝望着自己的蓝蝴蝶了。
吃完晚饭,雪蜥蜴还没回来。蝉精灵等了一会,就回去睡了。可是没有睡前聊天,他觉得不太圆满。
或许是因为没喝牛奶,在半夜,蝉精灵被惊醒了。
蓝蝴蝶直挺挺地搁置在他的脚边,已经宝石化了。他想要把它捡起来,却发觉自己被捆在柱子上。面前是一面金色的大镜子,用来让他欣赏自己惊惶的倒影。
他的好朋友慢慢地走到他的面前。
还没开始动手之前,雪蜥蜴就感到了一种深深的厌倦,预想到愚蠢的羔羊会怎样大哭大闹、伤心欲绝了。
“在我离开的前夜,我礼貌性地问问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到人间去。你也想和我一起走。你们在大殿里发生了争执。他们在劝说你,你的心脏,是供给地下城堡的能源。哪怕你背叛了他们,你的心脏可不能抛弃他们。当我听到这段话时,我简直寝食难安。但第二天,我没有找到借口,还是不得不离开了。”
“没有想到,你自己来到我的门前了。”
“你现在一定更深刻地明白了,再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为什么我是那么狂喜不禁。”
“你的皮肤虽然柔软得像蝉翼,但不管是匕首还是子弹,都不能钻进你的胸腔。我差点就泄气,放弃继续谋杀你了。但在之后我派出了一些指甲。每天晚上你喝完加了迷魂药的牛奶,都会睡得像盘子里的烤乳猪一样沉。而它们会慢慢地把你翻过来,继续在你的身躯上摸索。”
“终于,它们发现这里能被轻易地刺破。”
雪蜥蜴摩挲着蓝宝石蝴蝶。蝴蝶尸体上的纤细触角,变成尖锐的利器。他微笑着把蝴蝶的触角抵在精灵洁白的肚腹上。那儿有一颗极其细小的小血点,仿佛是蝉精灵蹭到身上的一颗红色灰尘。但那其实是他身体上最薄弱的一点。
“你从来没把我当成过好朋友,你和我玩只是为了我的心脏吗?”蝉精灵稍稍颤抖着,但他还在等着雪蜥蜴突然绷不住笑出来,再告诉自己这不过是一个玩笑。
雪蜥蜴收敛了狂妄的神色,庄严地回答道,“亲爱的陛下,我怎么不是你的好朋友呢?你的好朋友,就连基本魔法也不太熟稔,都没法召唤独角兽来驾车,只好像人类一样开车带你出去。让他专心去做魔法研究吧,他也没有天赋。他只好整天琢磨一些歪门邪道,用金子买许许多多的魔法器械,自己筹备工厂。请你想一想,如果他能够得到一种永恒的能源,他会有多快乐,怎样地如鱼得水呢?”
你也觉得它比我更重要吗?蝉精灵似乎是死到临头,脑子尤其地不好使了,他令人生厌地撒着稚嫩可笑的谎,“可是我的心早就放在家里了。”
雪蜥蜴被逗笑了,一点也不相信他的愚弄。他笑嘻嘻地握住蝴蝶,把触角一点点地凿进了蝉精灵肚子上的小血点里,“你不是靠着这只虫子,才能找到你那破破烂烂的王国吗?可我已经把它杀死了,你没法知道你过去的家在哪里,也不能驱使它去通风报信了。”
“这对你也并不是一件好事,你永远也找不到我的心脏了。”蝉精灵奇异地微笑着,盯着他说。
雪蜥蜴迟疑地停下动作,不禁琢磨起他的话到底是真是假。可别被这小家伙骗过去了,他是在诈你。你真是糊涂了,一个人的心怎么会不在身上呢?雪蜥蜴冷笑一声,一边得意地观察着精灵的神情,一边用蝴蝶触角缓缓地剪开他的肚腹。
蝉精灵只是微笑着,但疼痛使他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变得坚硬混沌,似乎快凝成晶体,再从眼眶中析出来。
然而,他的肚子里竟然空无一物,就像一只风干的蝉蜕。雪蜥蜴难以相信地在他的腹腔里搜罗着,可直到他的手撑裂精灵的喉管,再从嘴里伸出来,也没有抓住任何东西。只有一些圆圆小小的颗粒物,叮叮当当地在他的手腕和管壁间滑动,仿佛是充当润滑的滚珠。
雪蜥蜴似乎是冷静地饶有兴趣地张阖着手指,但他已经气急败坏了。脑袋仿佛变成了骨制的烟炉,怒火一蓬蓬地冒着。但他倒也不想抓紧时间,把精灵这半生半死的身体掼在地上,再施以暴力,赶在他丧失知觉之前,让他痛得哀声叫唤。
雪蜥蜴似乎是要寻求什么心理安慰,他抬起头来,目光捉捕住精灵的眼睛。蝉精灵虽然不发一声,但已疼得不堪,眼里的血丝快要绞碎了眼睛。雪蜥蜴又振作了,怡然自得起来。他的手沿着蝉精灵的喉头、食管与腹腔,慢慢地退出去,带出了一阵阵钉钉玲玲的声响。赤红珍珠迸落满地,那是一颗颗蹦蹦跳跳的血滴。
过了一会儿,蝉精灵勉强回过神来。雪蜥蜴正好整以暇地观看着他。蝉精灵挤出一点笑意,挣扎着轻声说,“您也不要沾沾自喜,觉得自己的骗术有多高明,只不过是我自己太好骗了。”
雪蜥蜴对他这逞强的言论嗤之以鼻。他现在的心情,简直比蝉精灵还幽愤,他觉得自己才是被欺骗得更深的人。那颗心还留在地下王国里,但通往那里的方法却被自己销毁了。处心积虑地计谋着,却什么也得不到。要是面前的羊羔能软弱地哭出来,他才能得到一丁点安慰。
蝉精灵却并不如他所愿,他竭力调动着眼里的光芒,把它们倾倒在雪蜥蜴的伤口上。他轻轻地说道,“我想在身体里鼓荡出那种激愤仇恨的心情,但却很难做到。我死得一点也不悲壮,我只能尽力调节情绪,不让自己哭出来,好使这不像是一场悲剧。活着的时候喝过许多牛奶,死了是不是可以变成幽灵,或者说心脏是不是能放在博物馆里?噢,我的心脏可没带在身上。我现在只是轻微地被您的背叛刺激着,但真正让我震恐、不肯停下挣扎的是,
“我还没来得及让你所说的世界完全地展现在我面前,还没来得及追逐你编织出来的用来欺骗我的幻想,还没来得及很失败地求而不得地活过一生。就像我的王国里的巫女对我的评论,‘辜负背叛了过去优美而舒适的命运。’我还没好好辜负我的生命呢。”他也渐渐地说不清楚了,失去了语言,他也不知道戟刺内心、让他不尽战栗的到底是什么。
飞蛾在扑火的末途,被人类用捕蝇拍随意地碾死了,大概是这样卑琐的死亡吧。
他应当算是意难平地死去了,心脏或许有资格住进那个他心爱的博物馆里。可是心也不带在身上,这实在是更意难平了。
“我希望沙滩上可以为我留一块很小的空地,就是给我的心脏设一个虚位……”蝉精灵勉强抬起眼帘,看了雪蜥蜴一眼。他轻声地说出了遗愿,就乖乖地死去了。红珍珠也渐渐地凝滞融化了,像是黏在地上的玫瑰花瓣。
雪蜥蜴被这个遗愿气得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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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精灵是怎么把心脏放在家里的)
装载着兔脑袋王国的新生儿的宝石蚕蛹,由不知道活了多少岁数的蜘蛛巫女守护着。蜘蛛巫女有一颗美丽的头颅和金色的栖满彩色蜘蛛的卷发。她的额头上裹着金边蕾丝蛛网,脖子上缠着一圈硬挺的飞边领。但她事实上是人头蜘蛛身的妖物,有八只恶魔犄角般的蜘蛛腿。她的眼睛岸边长了一圈老鼠尾巴般的长睫毛,眼珠也毛茸茸的像蜘蛛,眼里密布的血丝也像是蜘蛛网。
“我亲爱的小国王,你今天怎么有兴致来看望我呢?”蜘蛛巫女眨着眼问。她蠕动到蛛网的末端。蝉精灵微微俯下身,把放在手心的蛋糕喂给她。“人间的小公爵刚刚离开,你觉得太寂寥是吗?说起来他真是聒噪,和你比起来,他更像是蝉,一看就会在整个夏天快活地叫个不停。” 蝉精灵沉默不语。等到蜘蛛巫女把蛋糕舔舐完尽,他才轻轻地说,“我想和他一起到地上世界去。”
“小家伙,你也学会了说笑话吗?你那一脸认真的模样,差点就唬住我了。但是我们的王国不能没有你的心脏。”
“但是历史书里牺牲国家的皇帝,大约也有百十个,也不多我这一个啊。”
“……您在说些什么?骑士大人要是听到您这么说,您肯定会被痛打一顿。”
蝉精灵也陪她一起笑起来,“所以我趁着他出门勘察的时候,过来拜访你。我命令他探查一处合适的水源与土壤,我们再悄悄地迁徙过去。但事实上,我不满足只呆在地底下。我整天整夜地想着,为什么我要背负这种闭塞的命运?为什么我们整个王国不能搬到太阳底下呢?”
“你想让我们生活在地上的世界?那是不可能的。我们整个种族,从诞生一刻起,就属于地底。”
蝉精灵诚挚地说道,“我明白那是很让你们为难的事。所以我把心脏留在这儿,但我想去过另一种人生了。地下王国的守护者啊,我命令你挖出我的心脏。”
小国王攀爬着蜘蛛网,在中心躺了下来,闭上了眼。“你再不过来挖,我可就把这颗心带走了?”他掀开眼帘,冷不丁地出声提醒,又轻快地阖上了眼帘。
蜘蛛巫女久久地凝望着他。她在小国王的肚腹上轻轻咬了一口。尖尖的疼痛猛地钻进他的肚子里。那是一种很奇异的感觉,仿佛他的骨肉熔化成蜡烛,而巫女嘴里的毒钩,像是采撷灯花的银剪,把埋藏在血肉中的烛芯拨了出来。
血管里的浆液循环往复地翻滚,变成一颗颗连缀的艶色珍珠,珍珠链在他的血管里蠕动爬行。蝉精灵的整副躯体,仿佛变成了一个封闭的地下王国,珍珠轮子的血滴列车,在他的皮肉隧道里骨碌骨碌地前行着。
从那颗小小的伤口里,第一颗珍珠降生了。巫女咬住那颗珠子,再一步步地往后爬,直到蝉精灵身体里的所有血珠都被扯出来。伤口周围的皮肤变得透明,渐渐地渗出红色,呈现出行将枯萎的玫瑰花瓣的纹理。巫女再退后一点,小国王的心脏便钻出那小小的血滴状裂口,砰砰地落到蜘蛛网上。
“你现在是一个在死亡面前血肉模糊、没有任何特权的人类了。刀枪子弹都能轻易地杀死你。”巫女叹惋着,“你实在是太辜负你美好的命运了。”
感觉情节和语言都不太行,雪蜥蜴的坏铺垫得不够,转折生硬。我也有点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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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运输草莓心脏的珍珠列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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