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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暂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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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别
她是谁……山庄的后院……束发小女孩在满树桃花间晃着……师傅师傅,我要吃桃子嘛……女孩的身影隐没在花树间……漫天殷红的花瓣……春风中折柳……明朗的黑白分明的睦子……阿湮……阿湮……痛……血色的红……幽冷的古墓……黑暗的地窖……奄奄一息的孩子……俊朗的少年……风中的舞剑……蓝色的狐狸……对不起……躺在地上身负重伤的军人……天马上展翅飞翔的白衣女子……坐在黄金座椅上的英俊的戎装青年……柠下自己整只右臂的青年……震惊和狂喜的眼神……安详睡去……胸前的封印……冰蓝色的光……他是谁……
黑暗中不断闪现出画面,躺在被毯上的幕湮仿佛被梦魇住,冷汗顺着眉头轻轻的滑下。他们是谁……为什么会有陌生人叫我的名字……我是谁……到底是谁……
月影风清,淡云深处——
“还好,总算赶上了……”
“是啊……”
“你在……”
“帮她恢复前世的记忆。”
“不可以,快停下!”
“为什么?”
“这记忆还是让她自己慢慢恢复的好……不要让她记起。”
“我明白了,是。”
风中,一个淡淡的影子双手合十,微微的吟念声化作一缕白烟消失在空气中。
帐中,柴火摇曳,投在帐布上的影子恍若在跳舞,妖冶,诡异,就像几天前刚发生的事情一样。安静,但是有一种感觉总让人觉得不安,帐内的角落——
“阿湮姐,你怎么了,别吓我啊……快醒醒,别睡了,快醒醒……”身躺毯上的慕湮不停的颤抖,像是秋风中一片快要掉落的黄叶,脸色煞白,冷汗如流,口中喃喃的说着些“对不起”之类的梦呓,不停的,不停的……
“阿湮姐,求求你,你都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别再睡了,好吗?”
“我知道阿湮姐最疼我了,你知道么,我现在肚子很饿,心情很糟,口也很渴,格尔少爷没有请动萨迪的官府的援助,我们现在很危险你知道么,茫茫大漠……你快点醒来吧……”话语中带着恳求,带着焦急,最多的,还是她那要哭的腔。叶那坐在慕湮身旁,久久不停地哀语,眼睛亮亮的,泪就要掉落下来了。
“啊——”
慕湮猛地睁开眼睛,眼睛里带着无以名状的痛苦,直直的弹坐起来,双手按着自己的头,不停的敲击。那是什么,那是什么,为什么一睁开眼睛,又什么都看不清了。白茫茫的一片,白茫茫……什么也看不见……自己好像看到了很重要的事情,是什么,是什么啊!不停的敲击着自己的头颅……头好痛,自己这是怎么了?感觉好像遗忘了很重要的事情……再次闭上眼睛,依旧是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对了,那声音是什么……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对不起谁?怎么回事?脑中一片模糊,刚刚,似乎一切都在眼前浮现出来,怎么转眼又不见了呢?“啊……”痛苦的呻吟,悲伤的吟叫。
“阿湮姐姐,你别打自己啊,你怎么了!?”叶那双手抓住慕湮的双臂,不停的摇晃着她,“醒醒,快醒醒——”突然被截住——那是怎样的一声,慕湮姐的哀鸣么。
叶那好像被施了定神术,呆呆的,一动不动。那是,阿湮姐的,声音?怎么会!她轻轻地反问自己?呵,什么时候了,自己这才发现,竟然从来都没有了解过阿湮姐,不知道她从哪来,不知道她究竟是怎样由一个空桑人到这里来成为所谓的蛮族的,不知道她的性格,就算知道,那也只能说是表面吧。又或者,是阿湮姐遇到了困难,她很难过么?刚才的那一声,是那样的悲哀痛苦啊。心中不禁起了波澜,一振振的颤抖,心,好痛。
自己从小就很喜欢这个住在大漠的白衣少女,她美丽,她温柔,她善良,她聪明,她博识……自己好像能从她的身上看到许许多多的优点,于是,把她看作自己的姐姐,事事听她的话,每天都跟在她的后面,模仿她,学习她,希望有朝一日也能成为这样的人。可是,是自己看错了么,为什么会这样……阿湮姐姐究竟是谁?她身上有着什么样的秘密……
“叶那,叶那?”
“嗯?什么?”是格尔少爷的声音,想必是刚刚阿湮姐的低喊把他召来了吧。
“她怎么了?”手指了指身边的人。
“她好像被梦魇住了……”眼睛不安的看了格尔一眼。
“是么……”
毯上的人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似乎脑袋不是那么的痛了,双手转而去抚自己的胸口。伴着喘息声,理智又回到了脑中,刚刚叶那好像说了些什么……
抬起头,看向身边的人,低声问:“怎么了?”
“好点了么?你刚刚好像做噩梦了……”叶那小心翼翼的说。
“不是指这个,我是说你刚刚说我们现在很危险是指什么?”
“你听见了?”
想起这个,叶那好像快要哭了似的,眼圈泛红,“姐姐……”
“没有什么,你好好休息吧。”是格尔的声音。他也在这里?慕湮心中不禁升起疑问。对了,我好好休息?休息什么……突然间,记起了刚刚发生的种种,“那些邪魔呢?它们在那里,我怎么会躺在这里,我受伤了么……那个夏语冰呢,他,他不会死了吧?”
“你……你忘记了?”“什么?”叶那和格尔同时发问。一切都太不可想象了,姐姐她,姐姐她居然不记得了,“你不知道么?是你救了我们,你赶走——”
“没什么事,你在混乱中受伤了,夏语冰没有死,他好好的,就躺在那里。”叶那的话突然被格尔打断。慕湮顺着格尔的手向帐篷的另一端望去,一袭混着鲜血的白衣,破烂不堪,他也受伤了啊,“那时谁救了我们啊?”叶那刚要回答,话语却被格尔果断凌厉的眼神止住,少爷是不让我说么,还有刚刚,为什么不让我说……
“突然出现了一个声音‘嘀’,邪魔就消失了。不要在意那么多,族里现在缺少援助,资源匮乏,你还需快些好起来,在邪魔的攻击后,族力现在只剩十人,还需你的帮助。”
“哦……”
“叶那,你和我出来一下。”
“是,少爷。”
帐篷外,大漠上,月色撩人,两匹骆驼在寒风中低头小憩,微微的打着盹儿。
“少爷……”叶那先开了口,少爷刚刚为什么要这么说。心中充满疑问。
“你一定是想知道我刚刚那么做的原因是不是?”没有等叶那回答,自己又说,“我不想让慕湮进入混乱的思维,你也看到了刚刚她昏迷的样子,如果让她知道了那是她救了我们一定会更迷茫的。不能再让她受刺激,她还有用,不要告诉她真相,知道了么?”叶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中的茅塞顿开。“好了,你进去吧。”
我就知道,少爷做任何事都有他自己的原因呢。对了,阿湮姐姐。一想到她,就立马望帐篷内跑去。如果少爷能和阿湮姐在一起就好了,多么配啊。现在原来的头人罗洛也死了,少爷的事再也不会有其它人管了,多好啊,脸上荡漾起了久违的微笑,只是瞬转消失。怎么可能的,看吧,自己又在胡想些什么。
是真的为了慕湮好么,看着叶那消失在帐口的身影,苦笑泛上唇角,真是一个单纯的小孩。只是,这样做……应该是对的吧。抬头望向天空,繁星点点,谁也不知道,这繁星的背后,蕴藏着什么样的秘密,星辰运势,似乎已经在悄悄地改变。
狷之原的尽头,山峦微微的震动,似乎也感觉到了西荒上发生的邪恶事件。
迦楼罗中,金座上的人微微颤抖,曾经被魔侵占过的神志此时是那样的恐慌。刚刚发生的那一切,是谁……是谁?难道魔再次临世?不会的,虽然身体不能再动,可是依旧能够感觉到少将就在自己的身后,被封印着,魔还在他的体内,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出来?不对,这种感觉不对……突然,身后传来一阵阵的战栗声,舱室内蓝光大圣,嘀——一切又恢复了。怎么回事,潇几千年没有表情的脸上出现了困惑,还有恐惧。少将,是你么?是你在等待着她么。心中苦涩……念头一转,不会啊,少将被封印了,怎么还会颤抖。心中升起了一种不祥的感觉,那是什么。啊,难道说……
刚刚苏醒的慕湮此时呆呆的坐在毯子上,一动不动。叶那和格尔出去了,此刻帐内只有柴火燃烧产生的劈里啪啦声。
头不再痛,白茫茫的雾气也尽散去,只留下空荡荡的漆黑。低额看看自己的手,横布的都是练剑所留下的茧。抬臂,原本雪白的衣衫现暗血满浸。霎时,似乎明白了什么,活动一下自己的脚,并没有什么痛感……没有受伤,那么这些血迹不是自己的,可是刚刚格尔明明说了“你在混乱中受伤了”,难道说自己听错了?还有叶那的话语被格尔打断后诧异的眼神……
“姐姐!阿湮姐?!”叶那掀开帐联帘奔到慕湮的身边,“阿湮姐,好点了么?”
“嗯,还好……”慕湮抬额,看向身边兴奋不已的叶那。
“那就好,姐姐你不知道你刚才快吓死我了~”叶那嘟着嘴撒娇般的说。
“已经没事了……”慕湮轻轻回答,那件事……,“叶那,我问你一件事,你要老实回答哦。”
“嗯,姐姐你说,我一定会好好回答你的。”郑重地点点头,是什么问题呢,会让阿湮姐用这样的语气问,既调皮又不失郑重,不禁好奇。
“你告诉我,我究竟是因何而昏迷。”抬眉凝视叶那,眼中闪烁着晶莹的光芒。
叶那一惊,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想张开口,却又什么声音发不出,怎么办,格尔少爷告诉过我不要把真相给阿湮姐说,那——
“告诉我,叶那,我怎么会昏迷?”虽然紧紧逼问,却也从叶那的动作中看出了些什么,心中已有了三四分的明白。
口微开:“那个……”对不起了,阿湮姐,我说过会诚实回答你的问题,可也答应过了格尔少爷,是我答应他在先,“阿湮姐你当然是因受伤过重而昏迷的啊!”眼神躲开慕湮,朝脚尖看去,“你看,你的衣服都被血染红了呢!”
“是么?”
“真的!”似乎有些底气不足,眼睛不禁瞄一下慕湮,看见她正盯着自己,又马上缩回自己的目光。
看来,她还真听自己少爷的话,既然不肯回答出事实,也不便再为难她。那么,“你在我昏迷后说的那个危险是指什么?”
“这个……”阿湮姐怎么总是提些格尔少爷让我不要说出事实的问题?怎么办,再撒一次慌?叶那的眉头冒出了细细的汗珠,脸也渐渐涨得绯红。
“叶那,回答我。”刚刚苏醒的慕湮显然没有力气,话语轻轻的。
“嗯……没有什么危险……”脸更红了。
“你骗我,虽然我在昏迷,但我依旧是听见了,有个女孩在我耳旁边哭边说祈求我快快醒来,我知道那个女孩就是你,而你的那些话,虽听不清楚,却意思明了。”慕湮白着脸,看着旁边突然颤抖的叶那,心悄悄地跳了一下,语气不禁松了,“我知道,你一定是有苦衷的,可是……告诉我吧,这里的人伴随着我长大,我有权知道关于他们的一切事情。”
似乎一切都瞒不住阿湮姐的雪亮眼睛,只好坦白了,“姐姐……”想到这,一股涩涌上心头,鼻子不禁酸了,“部落里的一切由于受到邪魔的突然袭击,什么都没有了,粮食、水、柴,还有那些牲畜……什么都没有了,连这个帐篷都是用已经被损坏的布刚刚搭建起来的,最最难过的是……”一行泪刷的冲出叶那的眼睛,她的话呜咽了。
“好了,不要哭,乖孩子,别哭,我们都是坚强的。没关系……我们会渡过这个难关的,一定会没事的……”慕湮伸出双手,轻轻把叶那拥进怀中。
温暖的怀抱,几日来不曾好好休息的叶那听着那仿佛催眠般的话语,慢慢闭上双眼。咫尺的心跳,折服了久久荡于叶那脑髓的恐惧,放松了紧绷的神经。“好舒服啊……”叶那轻喃。待到慕湮低下头时,叶那已经沉沉地睡着了。可怜的叶那,你的父母也一定在这场噩梦中死去了,是不是?平抚自己微痛的心,慢慢让叶那躺在毯子上。自己则起身,不能再休息了,自己一点伤病都没有,何需在这里浪费时间。看叶那的反应,似乎情况确实危急。虽如此,手上不停,给叶那盖好被子,就走了出去。
凄冷的月光,凛冽的寒风,阴森的白骨,破乱的家园——果真是一片混乱,慕湮立在帐外,极目远眺,所及之处,无不颓废,无不毁灭。短短半多时辰,邪魔就将居身近二十载的故园毁得面目全非。心下苍凉,不禁顿泪而出,如果…如果自己能将那剑法练得炉火纯青,定不会到如此悲惨的境地。目光流连,痴痴的看着自己的双手。
“慕姑娘不必如此伤神,事已发生,再责备自己也是徒生怒气罢了…还是回帐休息为好。”轻飘飘的话语,听似毫无情感,却内含怜惜之意。
慕湮一惊,抬首,只见格尔独自站在废墟的中央,手捧一顶毡帽,因背向月光,脸在暗处,瞧不清是何表情。呆立许刻,倏尔明白,道:“我听你的话,但你也不要难过。世上离别之事众多,此事乃始吧。”
“家父未借地图,实为无奈之举,现如此,地图早已没有下落,还请你那位朋友伤好之后到别处寻吧。”格尔隔开话题,握起插在身边地上的火把,点燃了手中的毡帽。映着火光,帽子上金丝闪闪,这原是罗洛头人的吧,而此地,也正是族长帐篷的搭建处。格尔脸上飘忽不定,一双眼睛似喜似忧。
提起夏语冰,慕湮想到昏迷前的情形,立时向荒漠上唯一的帐篷走去。伸手准备掀开帐帘,似是又想到了一件事:“你为何骗我?现下情况到底至何地步?”
“你知道了?”格尔回首,脸上尽显惊讶之色,但随即消失。不禁在心底嘲笑自己,若是别人见了此情况,也会知情况的恶劣,我竟是如此愚钝。又看向在废墟上燃烧殆尽的毡帽,慢慢道:“便是你眼前所见,什么都没有了……只是天无绝人之路,我慢慢想,会有办法的。慕姑娘不用急,你不会有事。”
慕湮听了他的话,心中便疑,他怎知我不会有事?
“属于你的那颗星宿,还朗朗于空,短时间内,你并无生命之忧。”格尔仿佛看到了她的心事,答道。
“那你们呢?”慕湮追问。
“我们?我们……”格尔不再答她的话,向骆驼走去。
夏语冰并无大碍,只是失血过多,再加上惊吓过度的昏迷罢了,休息一阵即可。慕湮坐在他身边,心想。适才他见格尔并无回答之意,便回帐了。环望四周,见并无些许粮食柴火和水,心下一凉,果真是到绝路了么?闭上眼,回忆噩梦之中的事情,依旧空空一片,丝毫不清。
突然身边微微抖动,睁开眼,见夏语冰已醒,不禁说:“还好么?”只是他没有力气,仅微微点头。“那便好,我去给你取些食物。”吃下食物,待夏语冰又沉沉睡去,慕湮便拾起地上搭帐剩下的木枝,走到帐外,到一空旷无人处,开始练剑。
此时已是后半夜,连格尔都回帐休息,万籁俱静,只听得呼呼风声中夹杂着舞剑的声音。
慕湮心中尽是数日来发生的事情,杂乱不堪,然剑却越舞越急,但并不凌厉。
“妙极妙极,原来慕湮姑娘会武功啊!”来人鼓着掌,大声笑说。
慕湮大惊,自己从练剑开始便躲着部落里的众人,一向都在半夜深更之时远离帐篷之处练剑,虽时日已数月,却从不被人发现。今日却在此时被人窥见,会是何人?听声音是格尔,可是他不是在帐篷中么?一回头,但然是他,慕湮见此事已被发现,脸色不由一阴,“你不是在帐中么,怎会知道我在此练剑?”
“噢,忘了告诉,我也会武功。”格尔嘿嘿一笑,“从你练剑开始,我便知道了呢。”
脸色由阴及白,暗怪自己怎么会如此不小心,只是,怎从未听说过格尔少爷会武功这一说法,“你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样,再说,姑娘剑法如此了得,我也得敢啊。”格尔嘻嘻哈哈的说。
“哦,是么,那就来比试比试吧。”听他说自己剑道不错,心中大喜,这正好随了自己希望与人对打的心愿。
“不好,我的武功不及慕姑娘你的十分之一,怎敢比?”
“是么?那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慕湮问道,心中隐隐觉得此事诡异,略一思考,想,为何此时格尔言语行止与平时大为迥异。
格尔看到她脸色异常,恢复到平时,淡漠地说:“此时身陷绝境,你是知道。如今我们几人中只有你和夏语冰是空桑人,我只想你和夏语冰做一件事,去萨迪城寻求助。”
“为什么要我和夏语冰呢?”心中不解,顺口问出。
“时间紧迫,不必再问那么多,你和夏语冰此时就动身。”语气由淡漠转为命令。
慕湮心中大疑,盯着格尔的脸看,想看出些破绽。但他恢复了平常面孔,依旧看不透。
“好,那我答应你。”沉默了片刻,她答道,“但是有一个要求,你们必须都好好的等待救援回来,不许有任何人离去。你是他们的希望,可以答应这个要求么?”
格尔心中顿时如刀剑剜割,这个要求……居然会是这样的要求,慕湮啊慕湮,你知道你走之后我们会怎么做么……如今的情况实比你心中最糟的还要坏上万分,你想象不到的……你永远想象不到……苦笑着,无奈着:“好,我答应你的要求,你尽管放心的去。”
“嗯……”
无边的大漠,只影的帐篷,挺拔的身姿——格尔仰首望天,繁星点点,飘茫浩瀚。曾几何时,自己常常独立于广漠,感受那无垠的天与地,感叹自身的渺小、人生的短暂。默默的,天空不知何时飘散起雪花,无声无息,仿佛一群蝶从九天处飞落,它们没有云层的孕育,孤孤单单,铺天盖地。格尔望着这些银白色的蝶,心痛得接近麻木。自己是怎么了,难道到了这时还会在害怕死亡?手,无意识的伸出,呆呆地看着白色的蝶在掌心挣扎溶化,笑……有什么放不下的,从来都没有温暖的自己消失了也不会有人发现而悲伤,孤孤单单的自己孤孤单单的离去最好。
“少爷,慕湮姑娘和夏语冰走了。”一个幸存下来的人说。
格尔听到后,微微点头。
“可是……可是叶那听见响声,知道了他们要走,就也跟去了,说要一直跟着自己的姐姐……”说着,那个人不禁想起了刚才的一幕……
★★★★★★★★★★
帐内柴火微弱,挣扎着,将近熄灭。东西已经被格尔的手下准备好了,慕湮心中不安,又进帐确定叶那是否安然无恙,却不料惊醒了她,望着叶那惊讶的眼睛,说出了事情的缘由。
“你要走么?”慕湮不安的心情似乎也传染了叶那,“你还会回来么?”
“当然,我们只是去寻找援救而以,很快就会回来的。”慕湮安慰道。
叶那沉默。
“那,就再见……”见叶那久久不语,慕湮站起身。
“不可以!”叶那突然喊,“如果要去,我和你一起去!你是我的姐姐!”说着,也站起身,拉住慕湮的手。
慕湮顿时停住了自己离开的脚步,默默地点点头。
★★★★★★★★★★
“那样也好,叶那受伤不重,没有做牺牲必要。”格尔突然说道。
“这年头也真奇怪,邪魔消失了,但又在晴空下飘了雪,这是下雪的季节么?奇观……”那个人悲哀的道,“也许,世道真的要变了,那其实,也好……”
雪,大了,无休无止,映白了墨蓝色的天,闪耀了漫天的星,沙漠变成了雪漠。
“他们都知道我要做什么了么?”格尔望着雪舞,问。
“都知道了,少爷……”
“都有觉悟了么?”雪充斥着天与地的每一个缝隙,密密的。
“少爷,我们都做好觉悟了,您放心吧,绝不会有人后悔的!”坚比盘石的回答。
“那就好……”格尔轻轻地说,“你先进帐吧!”身后传来的帐帘掀开后又降落的声音。又留下格尔一个人,在雪中独立。
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直到格尔身上落满了雪花,他收回瞭望向渺茫的眼睛,拍落身上的积雪,弯腰握起地上的火把,拾起地上的油,就让这一切结束吧……让痛苦,悲伤,寂寥,愤怒,绝望都结束吧……打开油袋,泼向帐篷上的每一处……既然没有了希望,那就不要再连累别人……油没有了……反正我们的亲人都已经离去,已经没有留恋……望着火把上的火焰,温暖……只是,依旧有放不下……狠下心,不再犹豫——
火把以一个优美的抛弧线落在了帐篷上,顿时,火光冲天,油使帐篷更快的燃烧,劈哩啪啦的声音盖过了下雪得簌簌声。
格尔站在雪下,看着燃烧中的帐篷,在那里面,有七位生还者,此刻,却又要以自己的生命祭献苍天,只为让一个人活下去。
帐篷快要塌了,格尔最后一次望向苍天,奔向了燃烧中的帐篷,在那里,他将和同胞一起化为灰烬……
再没有留恋,自己的一切到此为止……
父亲,您说过,我们部的人死后会见到自己想念的亲人,那,我是不是就可以看见母亲了……
父亲,您不爱我,您不爱我的母亲,可是,我不会像你这样的,我会守护自己最爱的人,即使我即将死去……
慕湮,你知道么,我们部亏欠了你太多,即使我守护你一辈子,也许,也还不清……
烈火撕咬着格尔,他却感觉不到疼痛,只是,心底的一处,永远都要空白了……
死了也好……
至少不再悲伤……
永不寂寞……
红色的火舌不断消融着从天飞落的白蝶,可那白蝶依旧前赴后继的扑去。
时间流逝,白蝶终于战胜了大火。
火灭了,只留下一堆灰烬。
渐渐的,白蝶一层又一层的覆盖。
终于,没了痕迹。
一望无际的雪原,纯白,圣洁,仿佛,噩梦从来不曾降临。
大雪湮没了一切。
好美的景。
大雪簌簌飘满天,疑为白蝶飞。
苍苍天与地,缥缈空寂味。
墨蓝金银白火红,艳色点人间。
只惜,人逝去,阴阳永别。此刻,轮回也没有了作用,来世,一切早已忘记。
好安静,叶那望着铺天盖地的雪花,在骆驼背上幽幽地想,只是,怎么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仰望苍穹,墨蓝色的幕映衬着闪烁的星,没有丝朵的云。这雪是从哪里来?
相同的疑问也在夏语冰心中盘旋。放眼望去,雪原茫茫无尽头,夜晚的天空却依旧明朗。不知是什么时候下的雪,等他清醒地时候,发现竟下得这般大,然,这样大的雪竟丝毫感觉不到寒冷。诡异,就像前几天发生的事情。想起噩梦后的那几天,自己似乎一直在昏迷中度过,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匹骆驼上,茫然,然而看到身侧另一匹骆驼上的慕湮后,忽然想起邪魔时的危险境况,不由一身冷汗,可是身侧的慕湮完好无损,应该是安全度过了那次灾难。看到她安然无恙,自己怎么在这里、那些西荒人到哪里去了这样的问题也就暂且搁置在了心中。只是这时,这雪……
雪很大,覆盖了骆驼刚刚踏出的脚印,归于无形。短短的时间,雪就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
慕湮木然地骑在叶那身后,恍惚的神情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什么异常。她只是呆呆地回想着离开时格尔的行为。有哪些地方是我忽略了么?心中为什么那样不安,为什么他的一举一动,隐隐约约地,都透露着不祥……
“啊……”
尖叫如一声霹雳横彻天际,劈开了这死寂般的沉默。
慕湮被惊得一滞,忽而回神,担心道:“叶那,你怎么了?”夏语冰也被惊得面色陡白,疑问的目光扫寻着叶那身上的每一处,然,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阿湮姐……阿湮姐……”叶那拖着颤抖的声腔不可置信地说,“姐……你看,怎么会有这样的雪!?”说着,她把自己发着斗的手举到慕湮面前。
瘦小的手掌上赫然飘落了一片血红的雪花。
慕湮惊呆了,凝视着,不安着……这雪花,怎么会是红色的,像是用人的鲜血凝结而成的地狱之花,不祥,可怕,但却极其哀伤悲惨。不知多长时间,她似乎就从这血花上感到了人的生与死,离与别,悲与痛,血与泪,苍与凉……泪水如珍珠般划过脸颊,滴在那片如血的花上,融为一体。倏然,一个挺拔却孤独的影子闪现眼前,“不要走!”慕湮低喊,而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你怎么了?”关心的话语。听到也那的叫喊后,夏语冰停下两匹骆驼,伸头去看,却只发现一滴红色的水,正待询问,只见慕湮脸上的泪痕,心痛不能自己。
“你说什么?谁不要走?”他只能这样问道,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并不了解她,认识的,只是表象罢了。
影子被夏语冰的话惊散了,碎成千千万万的血色花朵,飘向雪原那遥远的西方,归于天地。似乎是做了一个恍惚不清的梦,醒来只见那掌中的血水,再也没有雪花的痕迹,而自己的脸颊,却不知为何湿了。
见慕湮沉默不语,夏语冰也不再追问,待他正要让骆驼继续向前时,却不由呆了——
片刻前还飘荡着白色雪花的天,这时却飘起了红色的花朵,如雪花般大小,媲鲜血般红颜,巧如精工之雕刻,纷纷扬扬,而空气中,也散发着令人窒息的血腥味。花尤美,场虽大,然,可怕,可怖……
这就像是在一个令人颤抖恐惧的梦魇中,永不停息,至死不醒。从邪魔袭击,再到现在,一切都让人不可相信,即使亲眼所见,亲身经历,也想让人觉得那只是个噩梦而已,梦醒之后,一切都归于平常。然,还是要告诉自己,那是真的,自己没有在帝都的家中闲时小睡而梦到这些,此时此刻,这里是西荒,一个正处在地狱中的西荒。
刹那间,这片荒地又归于静。
夜很漫长,可终究要过去,黎明前的曙光已经准备散发出金色的芒。渐渐的,荒原的东方泛起了鱼肚白,太阳升起了……血色的花,也飘尽了……
叶那盯着眼前的尽待消失的花,看了许久,突然喊:“姐!姐,看那边!”
慕湮望向叶那所指的方向,那不是来时的方向么……原先能隐隐约约看到的帐篷不见了,就像从来不存在过,“怎么不见了……”低喃道。
夏语冰也向那看去,却并不明白什么。突然,他感觉自己的胸前似乎有着什么东西。
“姐?”叶那轻轻地问,“我们现在怎么办?”
正当慕湮准备说回去看看时,夏语冰却道:“你们看这是什么?似乎是一封信。”
信?谁的?慕湮回头盯着夏语冰手中的信,呆滞了片刻,立马伸手接过,看着信封上空空的格栏,心中一惊——这是……格尔的信?拆开,斑驳的信纸映着清晨刚刚升起的太阳,混黄的颜色有中说不出的沧桑与悲哀。
慕湮,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在飞翔于彼岸的天空了,即使我们之间没有什么言语,然,还是要说声对不起,为我的不告而别,为族人对你的欺骗……
慕湮,知道你为什么会孤零零的在大漠生活么,从小到大,而且,还是以一个空桑人的名义。你不知道吧,你的父母,你的家人,都是因我们而死,是我们西荒曼尔戈部落的人害死了你的亲人……
十八年前,你的亲人因帝都的指令,举家搬迁到萨迪城,途经我们部落时,遭遇风暴,家当粮食全被狂风卷走。无依无靠之时,你的家人来投靠我们——你是想象不了当时也是现在,不同种族之间的隔阂与仇恨的——我们没有答应,眼睁睁的看着荒漠上的飞沙淹没一个又一个的筋疲力尽口渴难耐的人,那些已经没了力气哭嚎的人……他们,被活埋了。当时的我还小,听不进父亲以及那时还健在的母亲的话,偷偷跑到那群人,也就是你家人那里。我不懂什么是死了的人,还道他们怎么睡在荒天沙漠中,不懂恐惧也就无所畏惧,之后后,我就发现了你——唯一的存活者。虽然我那时还小,可是在我的脑海中,依旧存着这样一幅画面——一个有着白皙皮肤大大眼睛的小孩呆呆的望着虚空,脸上没有表情。慕湮,那个女孩就是你,一岁了的你。那时的我把你抱回母亲那里,苦苦哀求,终于说服她收留了你。直到长大后,我才了解了,原来,我的族人就是间接害死你家人的凶手……你知道当时的我的心情么,很绝望……
对不起,虽然你不知道这件事,可是还是要告诉你,因为心中的愧疚与不安。直到今天,我才有了这份勇气。也有了勇气去为你补偿,不想让你和我们一起死,离开吧,走得越远越好……不是去空寂城寻找救助,而是寻找属于你自己的天地。
无论怎样,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不必再仇恨,因为我的那些族人都已经死去,你也不必为我以及那些死去的族人惋惜,不值得。
世事变迁,天有不测风云,邪魔的攻击也许不是偶然,未来怎样,谁都不知道,那句诅咒,可能会成真,你,要小心。
不要为离别而伤心,不要为恒久而怯心。慕湮,你一直都是美丽而又聪慧的,多保重自己,将来,你会得到幸福的——真正的幸福。
至此,格尔。
是这样么,这就是让我去萨迪城的原因么……格尔,你答应了要好好等待救援回来的,为什么那么傻……过往的事已经没必要再提,难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么,夏语冰来到我们这里的第一天,我就发现了这个秘密,我不恨你们,是你们抚养我长大,我有什么资格去恨你们?真傻啊,你们……
慕湮扬起手中的信——松开——任它随风飘荡,任它飞向远方,飞向彼岸的那一边。
格尔,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