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回湮夕》芈卅

4、倏变

　　狷之原的尽头，风猛烈的似乎就是从地狱里来的尖刀，深深剜入地面上的任何事物。这里的沙土也被狂风搬移了不知多少个地方。几乎没有人来过这里，荒凉的甚至没有植物的影子，连大漠中最普通的红荆棘都不能在这里生长。能被人们所望见的，只有那一座巨大的山峦。传说在这山下，埋葬的是已经覆灭的沧流帝国所制造的金翅鸟迦楼罗。然，就算这传说中的迦楼罗是那样的吸引人，这片地方还是没有人敢踏入。因为，还有一个传说，那就是，迦楼罗为了保护自己的族人和自己的主人，拼死也不让任何人越过这个边境。还听说，当时的真岚皇帝也对此无计可施，仅仅下令让西部的荒民们保护好这里，莫要惊动了山下的亡灵。听说从那时起，这片土地就成了这样，恒久寂静，唯独的，只有风。

　　“谁来救救我啊……谁来救救破军少将啊……他一定还没有死……他不会死的……只是被封印了不是么……只要解开封印不就可以了么……为什么没有人来帮帮我……为什么……这么安静……为什么……难道轮回的还不够么……

　　“为什么……如果主人永远的独自在那里寂静……我为什么还不能死……为什么……我不同意……命运太不公……”

　　心中突然迸发出一股怒，对命运的怒，对苍天的怒，对那个魔的怒！甚至……还有对那个慕湮的怒！！如果不是他们，少将就不会被封印了，也就不会忍受这么长的痛苦。千年下来，只有自己陪在他的身边，感觉着他发着蓝光的躯体，感觉着他封印前满足的神情。为什么会是这样，虽然自己不了解慕湮，可是，这样亲手杀了自己的徒弟，她于心忍么？主人是爱她的吧，被自己心爱的人亲手封印，难到最后的感觉是快乐？千年来，自己不会死，千年后，自己依旧孤独，千年之中一直在想着这个问题。主人的一生是那么痛苦，如果能永远这样安详的沉睡，对他来说，也许是快乐的。这样安慰着自己，也不顾内心流血的心。诺大的舱室里，满地都滚动着泪水化的珍珠，映着破军的身体，闪着蓝色的光，那么不可思议。外面的风声丝毫不能传达到这里，只有简简单单的蓝色，像一个天然的墓室。

　　不不，不会是这样的，我相信着未来，空桑人轮回的故事我相信，她一定还会回来，她一定不会抛下少将的……因为，那是她爱的人，自己不得不相信的事实，她亲口说的啊……为什么你还不回来，快回来啊！

　　心中迸发的信念是那样的强大，迦楼罗动了。只是那样一下，巨大的山峦也微微晃动了，风更大了，带着沙土，漫天飞舞。

　　帐中，火还在燃烧。

　　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味道。

　　慕湮心中无可奈何，只是，小叶那怎么还不回来？难道有什么问题，族里的人会不允许？沙漠中的人不是一向都豪爽么？不行，不能再等下去了，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失陪了，我要看看，小叶那去的时间已经够多了，如果部落的人不同意，我来帮你想办法，一定不会让你在沙漠中遇到困难，请放心。”随即拿起烛灯，向外走去。

　　“我和你一起去，如果他们不允许，我可以再去别的地方看看，不用麻烦姑娘你的。我的事我自己解决。更何况，这里的人对我还没有了解，我也应该介绍一下自己。”

　　“嗯？好，天色已晚，你今夜大概会留宿这里，对他们说一声也好。”

　　打开帐帘，风竟是那样猛，带着沙砾。慢慢的，向族长的帐走去，只是，每走一步，都宛如陷在冰地中一样，沙子埋住脚踝，好冷。

　　愈靠近族长的帐篷愈听得到那里的喧闹，似乎正有人在争吵，中间参杂着叶那的声音。一幅区区的地图有那么难么？心中急切，加快了脚步。

　　刷的打开帐篷的帘，刺眼的火光让在黑夜里已经习惯了的眼睛眯了起来，“叶那，你在么？--------族长，我把那个外来的人带来了，让他当面向你请求吧。莫要难为了他。”
　　“是么，让他进来。”
　　“是。”
　　“阿湮姐姐，你怎么来了，”连忙跑到她的身边，高兴又略带委屈地说，“他们不让借出地图，他们不让！”
　　“你别急，我来说，如果执意不肯，那只好……先让我把夏语冰叫进来。”
　　“只好什么？你说完嘛！”不懂……为什么会这样，一向慷慨的族长怎么会不同意呢？

　　帐内站着很多人，他们大概是这个部落的头人吧，个个威严肃穆。环望四周，并没有过多的装饰，但是却可以显出身为一部之长的地位。那位站在中间的人，大概就是这一部落的首长了——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一个人。

　　“在下名叫夏语冰，从空桑帝都迦蓝人，前往贵地考察风情的。只是来时落下了地图，希望能借族中地图一用。假若可以，在下倍受感激。”

　　“尊敬的外来客人，我是这一部落的首长，名叫罗洛。只是很抱歉，您的请求在下不能完成，族中没有闲置的地图可供您所用。现天色已晚，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您可以暂且留宿这里。大漠风沙很大，夜晚温度很低，小心着凉-------曼尔，没有事了，你们回去吧。”话毕，准备离开。

　　“且慢，真的不可以么？”没等到夏语冰开口，慕湮先问道。

　　“慕湮姑娘，你自小在这里长大，这里的规矩，你也是知道的。这个决定并不是我自己的，请那个空桑人到别处寻吧。如果有其他的要求，还请明示。”

　　看样子是不行。夏语冰自嘲的笑了笑，想不到到了西荒，碰到的第一件事就这么困难，看来以后的路很难走。对了，那么——
　　“能否给在下备一些食物和骆驼？”
　　首长罗洛停下脚步，“这个问题好办，我会命下属给你准备的，尽管放心。”

　　怎么办，没有地图在这茫茫大漠中就相当没有了方向。虽然有天象可以观测，但偶尔的阴天，一切都会浑沦不堪，加上沙丘的移动，会让人迷失方向，而一旦迷失了方向，就相当于你已经步入死亡。不能让他没有地图的离开，毕竟是自己的同胞，要想办法帮帮他。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天漆黑漆黑的，是晚了，先让他去休息，这地图么……

　　正准备离开，突然，火光一闪，一切归于漆黑，怎么回事，这……

　　天空中传来阵阵鸟鸣，暗夜里的沙漠本来是静谧的，无边无际，此刻却忽然仿佛一颗巨石投入水面，引起轩然大波。原先呼啸的风此刻居然诡异的静了下来。以脚下的地面为中心，仿佛水波一般，翻腾着一圈圈的荡漾、范围迅速扩大开来，到最后、居然整片沙漠都如同沸腾的水一样翻涌起来。随着这翻涌的地面，整个部落的人也都沸腾起来，映着空中的鸟鸣，嘈杂声此起彼伏，夜，不再静。

　　“阿湮姐姐！姐姐？！你在哪，这是怎么回事，你读的书最多，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叶那在混乱中大声喊叫，带着些些许许的恐惧。黑暗中，有人抓住了她的手，“不要怕。”“是姐姐么？”叶那心中颇具高兴。“嗯。你在这不要乱动——乖，听话。”那让人高兴的声音消失了，手上的温度也没有了……阿湮姐，你丢下我了么？
　　地底下有什么东西在哀嚎，沙漠翻涌的越来越厉害，似乎某种可怕的的东西就要破地而出，那种鸟鸣也越来越近，近的竟像让人在听哭声，近的像是感觉到了这边的召唤，呼啦啦，夜更黑了。天上的哀鸣地下的波涛交织在一起，犹如噩梦。

　　顾不得脚下的翻涌，慕湮大声喊着夏语冰的名字，在这波涛中寻找。“啊！”脚下的流沙在瞬间凹陷了下去，如同漩涡一样流动着朝最深处的黑暗流下，就如同地面上忽然开了一张巨口，将所有吞噬。“小心！”声音的主人拉着慕湮逃离开凹陷处。

　　“这是地下的沙魔啊！还有那声音，那声音……那是鸟灵的声音！……鸟灵和沙魔回来了！！！哈哈哈，这种平静糜烂的生活终于要结束了，啊哈哈哈！——”凄厉的哀嚎戛然而止，那是族中最年长的老者的声音，仿佛是诅咒，久而不散。

　　慕湮回首望去，刚才的声音处只留下一堆白骨。

　　听到长老的声音，周围更加慌乱了。

　　到处都有惨叫声，但每声仅闻一瞬。

　　天降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