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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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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的那三元二角多钱。
何霜前阿爹来了后,马上赶回村去问了很些人,才借到两角……
其中一角钱是老药头借的。何金树家和张秀英老姐妹何萍家,各借五分钱。
再借不到还差的三元多,他就担了一百二十斤,何树根帮着担了差不多八十斤木薯粉,或者红薯干,来镇里买到粮店里,价钱大概一分五厘钱一斤。
一卖完何树根先帮着把箩筐担回村去。
何富山终于有钱给了卫生所拿上药,天已经黑。村里来帮忙的三个小伙,早在何富山来了后就回了村。
何富山背着昏昏沉沉的七岁儿子何贵银,回家去。那本就驼的背看着更驼。
旁边是何霜前她们,大家都没有说话,夜晚的寒风冷吹得他们震震发抖,心里满是凄凉、悲苦。
家里本就一共大概二百多斤粮食,是一家子要吃到明年七月夏收的。
这一下去了差不多所有,一家子后面大概是要直接饿死了!
还背上了两角钱债……
何富山粗黑满是皱眉的脸上突然带着后怕,声音哽咽缓缓说道:“娘,那土蛋……,听老药叔说了。”
“他都还没,回到村去,……就没了。”
一旁一直抬起手护着,防着儿子何贵银会掉下地的苏淑兰,听了身子一晃,脚下一个大踉跄。
差点扑下地去!
吓得何霜前连忙问道:“阿娘!你没事吧?”
天暗得都看不见人表情,苏淑兰醒过神来,已经满身冷汗,她努力让自己声音正常,说:“没事。没事儿……”
张秀英老腿今天快跑断了,又冷又饿,就一路把何霜前当拐杖一样撑着自己。
一会才叹息着说:“作孽啊,那多好的小子……”
夜里冷飕飕的风吹着这一家子,直吹得她们衣服沙沙作响,衣角翻飞。
漆黑什么都看不真,眼前只隐隐一条微白的道路延伸而去,弯弯曲曲。
周围草丛,树丫,被吹得“吱吱嘎嘎”不断响动,如果不是被逼,这样的夜路没人想走。
特别是何霜前,上一次从罗家弯回何家村,已耗光她所有对黑夜的勇气。
她们确确是走了两个多小时,直到月上中天。才终于回到何家村。
这个时候,村里人早已睡下。整个村子一片寂静。
但路过一家人时,却听到里面有妇人发出被挖了心肺般哭声,那声音刺痛得让听者都跟着泪目。
确实,苏淑兰听见那哭声也跟着流起泪来。
因为她今天也差点失去她唯一的儿子。差一点点!
如果她老婆婆不坚持一下,也在村里等着老药头。那她儿子,怕是也会没了。
张秀英听见哭声身子下意识顿了下,满是沧桑的老眼,往那家看了过去。
心想这结果是自个做下的,那就只能自个受着,是没办法换回的。
她稍稍扫了一眼旁边,一声不吭畏畏缩缩的大孙女何霜前。
这丫头撑着她走了一路。没说一句苦,也没表现出一点累来。
真是个顶顶好的姑娘,其实她一直都知道。只是,往后怕是又要苦了她了。
唉……
…………
第二天一大早,家里风一样冲进来一个衣衫凌乱的妇人。
样子实在狼狈不堪,那头发乱七八糟快成鸡窝,脸上脏且哭得眼肿鼻肿。
一进来边哭,边凄惨问:“你家的!你家里的贵银!真的救活了?”
吓得正帮她阿娘烧火做早饭的何霜前,差点蹦起来。
定眼一眼,是土蛋他娘。
苏淑兰正弄着锅里菜糊糊,那糊糊其实都不算糊糊了,差不多都是水。
她愣了下,小心翼翼看着土豆娘道:“救活了。”
“哇啊!……啊!呜呜!……”那妇人马上嚎哭不止,伤心得就要拿头去撞墙。
惊吓得苏淑兰和何霜前眼都直了,根本来不及拦!
幸好,被后面追着她来的她家男人拉住了!
那土蛋爹也是泪花闪闪,他扯着土蛋娘惊慌喊道:“花!别啊!”
“俺知道你难受,但土蛋真的回不来了……”
土蛋娘被死死扯住动不了,恨恨盯着她男人,崩溃大叫:“你!你个孬种!你滚!……”
“你老娘和大哥不让去镇上!你就真不去!是你们害死我儿子!”
土蛋娘样子疯狂又悲苦,声音嘶哑大叫:“是你们害死我儿子!”
“你们自己怎么不死!”
她男人一脸悲凉,道:“花!……别说傻话,我问过了,我问过昨天跟着去的柱子了。要四银元!要四银元才能治好,家里卖了全部粮食才能够!”
“你想想,卖了全部粮食,家里全部人都饿死吗?”
尽力劝道:“花,你听我说……”
“我们还有石蛋,也可以再生的……”
“你!你!……”土蛋娘听了难过得厉害,指着她男人气急攻心,直接休克过去了。
厅里张秀英这时候才马上拐着腿出来。帮着按人中,给喂水。
水是何霜前抬着痛腿,低着头去倒的。
她们昨天一刻不歇跑得厉害,脚都受损得严重。
还在床上躺着的何富山也出来了。
昨天他担着一百多斤粮食,一刻不停快走去镇上,比何霜前她们还严重。
现在是全身痛,腰是挺都挺不起来了。
经过了昨天,家里竟然一下子失去差不多所有。
昨晚夜里何霜前就没怎么睡,她睡不着。猜测家里剩的粮食,大概还能吃一个月,她心里忐忑又慌张。
早上起来更是缩前缩后,这躲那藏。她下意识就这样做了,因为她实在害怕。
她总感觉阿奶,时不时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让她心里直发毛。
那土蛋爹对何富山说了两句,把救醒了的婆娘,背回家去。
张秀英又马上进了房里,照顾着她大孙子。
何霜前看着土蛋的爹娘,边哭边一步三叹气走了的背影。心里也不是滋味,嘴里也苦苦的。
她进了厅里,把背篓和她以前用的小药锄头拿上,出来对她阿娘道:“阿娘,我不太饿,早饭我不吃了。”
苏淑兰马上看过来,蜡黄的脸上有惊讶问:“诶?怎么会不饿?”
她正把稀得跟水差不多的菜糊糊,装碗里。
何霜前拐着腿,一脚深一脚浅尽量快步走了,嘴边浅笑着说:“昨晚吃得晚,就不太饿……”
说完转过头,嘴角马上苦涩平回去,向着后山那边去。
时间还是清晨,昨夜的雾水都结了冰霜渣,薄薄的粘在枝叶上,黄黄的一片草丛上。
冷冽的寒气一阵阵扑过来脸,冻得皮肤一下缩紧起来。手指头、脚趾头也冻得麻麻的。
现在体感温度大概零下两三度,在她们村是没人再上山的。
一是山里恶兽这时候有时会到外围来,防着会伤及自己性命;二是实在太冷,大家都穷得没件厚衣暖身,人会冻病,就容易丢命。
何霜前一眼望去,这后山被村里人一次次扫荡下,金银花树的藤都被砍得只剩伶仃几矮条。
别的什么贵点药材更是快绝种,她猜测那天阿爹上山能挖五六样药材,怕是进了深山里面冒险。
“吱吱!啊啊!”周围有不知名的鸟不断叫着。
山里树林树大多都是大树,棵棵枝叶繁茂。
这时候太阳也没升,幽幽暗暗,阴阴森森里,她踩着枯枝败叶。
四周不时“窸窸窣窣”不知什么东西,在枯叶低下钻过爬过。她紧张得心脏砰砰快跳,她心里是怕的。
她手紧紧抓着小药锄头,用力得青筋都出来了。心里惊惧与渴望交织,进退两难。
进,找到药材补贴家用,让家人高兴。
退,不用再受着惊怕,或遇着危险。
好一会,纠结的她还是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又往前走了。
这是她第一次独自一个人上山,以前,都是跟家里人一起的。
她打起精神,只看周围有没有她要找的药材,什么都不想了。
但外围再进山里一点,已经是她的极限了,她再不敢往里走了。
太阳这时候已升起好一会,山里有了些亮光,但她,还什么都没找到。
只砍了几条别人砍剩的小金银花藤,那相当于是留种的,好让那金银花树明年快些长。
但何霜前现在心里真的太绝望了,就咬咬牙砍了。
就算如此,这金银花藤晒干了别说卖一厘钱,半厘钱的半厘钱,再半厘钱都卖不到的。
她突然很悲伤,想到以后,想到阿奶看她的眼神,蹲在地上失落得眼眶通红。
蹲在那无意间看见几株野菜,顺势就到处找野菜多挖点。野菜也好,家里菜地的菜也快过了气没了。
做野菜汤也挺好的。
不多时日头已过了正中,她肚子饿得咕咕叫。
不得不下山了。她垂头丧气,心里忐忑。
就在她背着背篓,低着头从村里路走过的时候。
何树根家院子里有个黑瘦外村汉子,在何树根媳妇的指点下。
盯着俊得厉害的何霜前,眼都不会眨了。
那树根媳妇见了她弟那稀罕得厉害的样子,捂着嘴笑。
晒得很黑的脸,笑得皱眉全显出来,一脸八卦道:“老弟啊!你来得真是时候啊。”
“像是会闻着味来一样。我跟你说,那何富山家现在正是焦头烂额,眼看什么都没得下锅了!……”
何霜前回到家,家里中饭都吃过好久了。苏淑兰正在房里给小女儿喂奶,她出来看了眼张秀英房门,小声问道:“霜前,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饿坏了吧?”
何霜前把背篓放下,笑了笑答:“没有……,阿娘,你看我挖了些野菜回来,今晚可以做野菜汤……”
张秀英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满是皱褶的老脸上没一点表情,慢慢走出来。
走得慢是因为她那腿还疼得厉害。
走过来瞄了一眼何霜前手里背篓,撇着嘴骂:“真的又蠢又笨!”
“这什么鬼?这最苦的野菜你就挖?吃着人嘴都张不开!”
何霜前也知道,也有些不好意思,低眉顺眼解释道:“阿奶,现时候好吃的野菜都过了气。等开春,等开春我就挖好吃的野菜回来。”
“我会天天都去挖的……”
张秀英一脸嫌弃,打断道:“开春?离着开春还有两个多月!靠着吃这几颗苦野菜?怕是一家都要饿死了。”
何霜前被说得哑口无言,站着不敢看张秀英,也没敢再说什么,她心里莫名紧张。
不是她错觉,她现在很确定。
她阿奶现在,跟之前给她说罗家那时候像极了!看她的眼神像极了!
简直差不多一模一样!
苏淑兰站一边心里着急,但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吱吱唔唔打圆场道:“我……,我明天回娘家看看,看看能不能借些红薯……”
张秀英一下冷笑起来,“咯咯咯”的,她笑完手指指着苏淑兰骂道:“那你就去看看!赶紧回去看看!能不能借到半根红薯回来!”
“嫁过来十年了!你从你娘家拿回来过半粒米没?”
取笑道:“怕是穷得裤都没得穿了,一个个就差光屁股!要拿根毛借你?”
“昨天差救命钱你不是跑着去了!咋的!借到一厘钱没?”
苏淑兰臊得蜡黄的脸上灰白起来,眼神闪躲,也不敢说了。
她娘家在镇子北面,大概走一个小时就能到了。她昨天确实跑着过去借钱,不过真的一厘钱没借到。
她娘家是穷得一厘钱都拿不出来?真不真她不知道,但真的没借到。
张秀英瞪着老眼,周围一扫,真是看什么都不顺她眼,看什么都碍她眼。
就直接搬了张凳,坐着开始嘀嘀咕咕骂……
见什么骂什么。
外面这时候传来一个妇人招呼声:“他富山婶子啊,在家里不”
“今天这日头啊,真不错,暖和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