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妖奇谈》北小安

5、小村怪事

　　出了余杭县往东北方向走十里地，有一个张李村，中午时分宋霆雨进了村子。在一处露天摆放的馄饨摊前下马，他向店家要了一碗馄饨，并问：“这两天有没有一个高个子的虬髯大汉从这里经过？”
　　店家用一条不干不净的抹布蹭着脸上热汗：“这位公子，长胡子的大汉我们这里多得是，您说的太笼统了，有没有具体一点的特征？”
　　宋霆雨回忆了一下那人相貌，发现自己也说不清他具体长什么样，印象中就是毛发很多、个子很高。用手在自己头上比了个高度，他道：“大概这么高，身上穿着应该是很破很脏，胡子很多，眼睛很有神。”
　　店家想了想摇头苦笑：“没有印象。”
　　宋霆雨点点头作罢，坐下开始吃馄饨。
　　一名妇女拉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小男孩从旁边经过，两人身上都带着孝，小男孩一边哭一边往后撅，表示自己不愿意前行。妇女在他后背上狠拍了两巴掌，口中训斥道：“别闹，快点回家。”
　　馄饨摊此时就一个客人，店家无事可做，袖着手看热闹，这时就说：“李大嫂子，孩子这是找回来了？”
　　李大嫂子满面愁容，一言难尽的点点头：“找回来了，是跑他舅舅家去了，这孩子越来越不听话，这种时候还给家里添乱。”
　　店家在那小男孩面前蹲下，逗着他问：“小虎子，到底为什么离家出走啊。”
　　小虎子站在原地，一只手被他娘拉扯着，身体还是不住地向后退，抽抽搭搭地说：“我不要回家，家里有妖怪，呜呜呜。”
　　店家疑惑：“妖怪？什么样的妖怪？”
　　“满身白毛，还会哇哇怪叫！”
　　“满身白毛？莫非是你家院里的旺财成了精？”
　　小虎子边哭边跺脚，一只小手在空中挥舞：“才不是狗，它长着一张人脸呢！”
　　李大嫂子面容十分憔悴，快要听不下去了，又在孩子后背上打了一巴掌：“别胡说，哪儿有什么妖怪，快点跟我回家。”
　　孩子被强行拉扯走，店家站起身回头见宋霆雨已经吃完，并在破木桌上放下两个铜钱，便走上前去收拾碗筷，耳边听到宋霆雨问：“刚才那对是母子？”
　　“对，他们家就住前边，昨天家里刚死了男人，现在就剩孤儿寡母了，可怜啊。”
　　宋霆雨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复又道：“店家，我想在此地借住一晚，不知您家中还有空闲房间否？”
　　村子小，没有客栈，店家也偶尔接待过路行人留宿，看他是个相貌堂堂、衣着整洁的斯文公子，又带着一脸正气，就当场答应：“有，一会儿我收了摊就带你回去。”
　　宋霆雨向他道了谢，沿着村里的土路开始向前走，没走几步他发现了问题，乡民的家门口几乎每隔几户就停放一口棺材。刚才只听说李家死了人，没想到这村里还有这么多家也有同样祸事。他立即停下脚步折回去询问馄饨摊的店主。
　　店家告诉他：“最近村里也不知闹了什么病，从上个月开始，总有人家死人，到昨天李大嫂子他家为止，总共死了七口人了。”
　　“这些人都是因何而死？”
　　“先是头晕眼花，后来身体僵硬无法进食，到最后人就无声无息的咽气了，大家都猜可能是感染了什么疫症。”
　　宋霆雨点点头，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店主收摊后果然带着他回了家，并安排下一间空房给他居住。入夜后家家熄灯睡觉，宋霆雨和衣而卧，在床上躺到二更，之后起身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门。他没走正门，直接从店家小院的矮墙上翻了出去。
　　土路上黑暗寂静，只有他衣袂之间掠过的风声，和脚下沙石微小的摩擦声音。村里人房屋都小，棺材只能用财凳架起来停放在门口，这倒是方便了宋霆雨。他一路疾行来到白天那李大嫂子家门口站定，先是在夜色中对着黑漆棺材双手合十拜了拜，然后轻轻握住棺盖两端用力将其推开，借着朦胧月光打量棺中尸首。
　　只见尸首脸色青灰，已经僵硬得如同泥塑一般。宋霆雨伸手撩开其衣领，见脖颈处有一块黑色伤疤，夜里太黑看不清，好像是被利齿咬了一口。宋霆雨将棺盖重新盖好，又去别家棺材那里分别查看了尸首情况，果不其然，每具尸首脖颈都有伤疤。不远处忽然有孩子的哭喊声划破黑夜，正是从李大嫂子家传来的，宋霆雨心中一凛，立刻飞身而去。
　　当他双脚踩在李家院墙上之时，看见小虎子正蹲在地上哭，而周围并无异常，便落至院中俯身道：“小弟弟，你刚才看见什么了？”
　　小虎子见家里忽然出现一个陌生男人，顿时吓得止住哭声打了个嗝，这时李大嫂子从屋里跑出来，见到他也是惊叫一声：“你是谁啊？怎么在我家？”
　　宋霆雨忙道：“二位莫要惊慌，在下是来降妖捉怪的。”
　　李大嫂子由惊慌转为愤怒：“降什么妖？我家没妖怪！”
　　宋霆雨问小虎子：“你刚刚为何要哭？”
　　小虎子咬着手指头仰望着他，嗫嚅道：“刚才尿炕了，我娘打了我的屁股，好疼啊。”
　　气氛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宋霆雨尴尬万分地后退一步，拱手施礼道：“是在下冒昧了，还望这位大嫂见谅，请二位……早休息。”
　　说罢他在夜色中隐藏了自己的面红耳赤，头也不回地翻墙而去了。
　　第二日，宋霆雨依旧留在村中没有走，昨晚的误会虽大，但并不耽误他捉妖。他把三口宝剑放在房中，自己则跟着店家一起出摊。坐在馄饨摊旁边，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来往行人。衣角忽然被人拽了一下，他低头看去，发现小虎子正一脸严肃地看着他。
　　“大哥哥。”小虎子用手挡在嘴边，小声道：“你真的会捉妖吗？”
　　宋霆雨将手肘撑在大腿上，俯下身来道：“会。”
　　小虎子向四周看了看，似乎是在观察他娘有没有寻出来，看了半天没发现人，又继续道：“大哥哥，我看见过妖怪，满身白毛，嘴巴能有这么大。”他用手比量了一个碗口大小的圆。
　　宋霆雨点点头：“你是什么时候看见它的？”
　　“我爹生病的前一天晚上，他在院里对着我爹吹气。”小虎子想起伤心事，瘪着嘴要哭：“结果第二天我爹就得了重病……”
　　宋霆雨摸了摸他的头：“别难过，我会替你报仇。”
　　小虎子拉住他的袖子道：“大哥哥，前天晚上我出去倒水，又看见那个妖怪了！它又对着王小二家的大门吹气。”
　　宋霆雨眼中一亮：“你能带我去他家看看吗？”
　　小虎子连忙点头，并且主动拉住了他的手。两人来到王小二的家门口，宋霆雨见他家大门敞开，不时就有人进出，看来目前还是平安无事。到了晚上，他背上宝剑，再次来到这里。这回他飞身上了房，在屋顶蹲下身屏气凝神，隐藏住自己的身形。
　　二更鼓响之后，从村口传来一阵脚底摩擦沙石的声音。这脚步十分沉重缓慢，几乎就是在地上拖行。村子太小了，从东头走到西头只需要一盏茶的功夫。宋霆雨在高处看得清楚，只见有一个浑身长毛的人形怪物在土路上一步一步地朝王小二家走来。与此同时，他身下房屋大门一开，一个衣着单薄的男子呆愣愣地从屋中走出来，仿佛失了魂一般赤着脚迈出门槛，笔直地迎上长毛怪物。
　　怪物来到他面前，先是把脸凑近嗅了嗅，随后咧开大嘴、露出尖牙，对准男人的脖子就要咬。宋霆雨看准时机，将一道黄符自手中射出，不偏不倚正贴到怪物的额头之上。怪物退后几步，“咕咚”一声坐倒在地。
　　宋霆雨跃至他近前，先查看了那男子的情况，见对方依旧目光发直，但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上去暂时没有危险，这才转向地上的长毛怪物。
　　“你是何物？”宋霆雨用剑尖指着它的鼻子问。
　　怪物从白毛中露出一双血红的眼睛，嗓子里“咕噜”一声怪叫，竟是挣扎着站起来了。宋霆雨有些意外，没想到自己的符居然没有起作用，眼见那怪物僵直地伸出手要去摘掉黄符，他一剑劈向对方，砍掉了它一只手。
　　怪物后退着喘了几口粗气，伸长脖子“嗷呜嗷呜”地叫了起来，伴随着叫声，每户门前的棺材应声而动，纷纷自内向外掀开棺盖，一具具尸体从里面爬了出来，纷纷涌向宋霆雨。
　　宋霆雨有些头疼，他这阵子不是被群妖围攻，就是被群鬼包围，现在又有七具恶臭的尸体张开双臂企图“拥抱”他，他这个人其实是很爱干净的，无奈近来实在是时运不济。
　　不等这群尸体靠近，他飞快地从怀中掏出七道黄符，一抖手腕分别将它们贴上尸体的前额，然后提剑追向已经逃跑的长毛怪物。
　　怪物已经摘掉黄符，正三脚着地向前飞奔。确实是飞奔，逃命的速度比来时的蹒跚步履快了起码十倍，不一会儿便逃出村口，进了小树林。它“呼哧呼哧”的喘气，企图用植被来隐藏自己。然后身后银光耀眼，一把大剑带着雷霆之势劈倒了它身旁树木，几乎就是一瞬间的事，怪物四周被夷为一片平地，大剑紧跟其后未等它反映过来就斩断了它的头颅。
　　宋霆雨快步追上来，从地上捡起还在乱动的大脑袋，揪着白毛把它提到眼前审视着：“僵尸是吧？”
　　那脑袋虽离开身体，确依然能够做出表情，血红的眼睛看着宋霆雨发笑。宋霆雨觉得它形象太恶心，也不多废话，直接在地上点了一堆火，把怪物的脑袋和身体一起扔进火堆里烧成灰烬。
　　宋霆雨不知道这村子为何会招来僵尸，但如今世道混乱，妖魔鬼怪混迹人世兴风作浪，处处都有怪事，也就见怪不怪了。
　　第二日清晨，宋霆雨在店家房里留下一吊钱然后悄然离去。各家尸体都被他归了位，王小二家的中邪男子也恢复神智，但已经不记得被僵尸迷魂一事。几乎没人知道昨晚那一场战斗，只有小虎子心中慨叹无限，自己有生之年可是与一个降妖的高人拉过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