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妖奇谈》北小安

30、苦降金鸡

　　顾天恩在满室金光中大吃一惊，立刻从床上翻身坐起，只见地上站着一只双冠金爪大公鸡，与上次在山寨时看到的一模一样，足有六尺来高。
　　这只公鸡又大又神气，站在地上动了动脖子，用一侧圆眼夹了顾天恩一眼，张嘴短促地叫了一嗓子，然后迈动两条鸡腿朝门跑去。顾天恩刚咧到一半的嘴巴僵住了，眼睁睁地看着它用头顶开房门，一溜烟跑了个无影无踪。
　　这可把他吓坏了，起初的惊喜立刻转为咆哮：“你要往哪儿跑！回来！”咆哮完他连忙穿鞋下地，也追了出去。
　　等他冲出小院，大公鸡已经两爪生风地跑出了半里地，在一条宽阔土道上留下滚滚尘土。顾天恩在月色之下边追边喊：“你站住！臭鸡崽子别跑了回来！……孙子你到底要去哪？！”
　　大公鸡也不知能不能听懂他的话，却是回头看了他一下，鸡脖子里发出“咕咕咯咯”的声音，随后继续向前跑去。顾天恩跑得快要平地飞起，居然真的渐渐追上了大公鸡的步伐，一鸡一人一路向下掠过户户人家，扰得不少人家从窗口探出脑袋向外张望。
　　顾天恩眼看着大公鸡的花尾巴近在眼前了，急中生智猛地向前一扑，竟窜出一丈多远，在空中张开双臂企图抱住它。哪知大公鸡骤然刹住脚步，顾天恩躲闪不及一头撞上鸡屁股。大公鸡纹丝未动，泰然自若地回了头。顾天恩可倒了霉，脖子差点被杵进腔子里。忍痛从它屁股上一层绒毛里拔出脸来，他“呸呸”地吐出几根鸡毛，怒不可遏道：“你跑得好好的怎么停下了？！”
　　大公鸡昂起头“咕咕”叫了两声，忽然伸了鸡嘴猛啄向他。顾天恩慌忙躲闪，抱着头在地上连滚带爬、连踢带骂，可还是被对方啄了个满头包，最后不堪忍受地告了饶：“鸡公公，鸡爷爷，别叨了，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大公鸡似乎真通人性，听了这话才肯住嘴，转身继续向村口跑去。顾天恩从地上一跃而起，立刻换了口风，好像刚才求饶的不是他。
　　“你大爷的！还跑？当心老子把你抓住做成焖鸡、烤鸡、红烧鸡！”
　　然而这回大公鸡没跑多远就在村口停下了，展开双翅抖了抖羽毛，它围着那颗大槐树开始转圈。顾天恩追上来之后在三米以外站定，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想要干什么，头上几个青包阵阵作痛，让他不敢贸然上前。
　　这只大公鸡转到大树背后，忽然开始用爪子刨土，爪子不够用还把嘴也用上了，手嘴并用地刨了半天，它一伸脖子，从土里叼出一颗大青豆。
　　顾天恩瞪大双眼仔细瞧，只见这大青豆子忽然开始冒绿光，身上缓慢地长出四条细细的嫩芽。待到成型之后，这颗豆子居然长成了一个人模样。
　　莫非是个豆妖？顾天恩如此想道，却听豆子口吐人言道：“仙君，饶了我吧。”
　　大公鸡一晃脑袋将它甩在地上，却也没有因此放过它，而是用一双利爪扒拉着玩弄。豆妖凄惨地哭泣起来，一边求饶一边看向不远处的顾天恩。
　　顾天恩瞧着很稀奇，便走近道：“我说，你是个什么东西？”
　　豆妖道：“吾乃槐树元精，修炼数百年未曾害过人命，还请仙君放我一条生路。”
　　顾天恩恍然大悟，想必是金鸡半夜觉察出有妖气，所以现身前来捉妖。可看那公鸡玩的不亦乐乎的傻样，也许压根没动过降妖的主意，纯粹是想出来玩耍一番。它是玩的高兴了，可怜了那豆妖，被折磨得死去活来。顾天恩对于这类妖怪是没有好感也没有坏感，如果有人出钱请他降妖，那他肯定二话没有当即把对方弄死。可如今看上去，这豆子似乎也没有非死不可的道理，最重要的是，瞧着它那可怜模样，顾天恩脑中莫名浮想起宋霆雨那一套罗里吧嗦的降妖大道理，什么好妖怪要劝其向善，坏妖怪又怎么怎么样。跟他在一起时听得耳朵都快磨出茧，顾天恩起誓自己真的不愿意再听了。
　　就在这时，顾天恩那房东老者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十几名村民，脸上皆带着焦急之色。老者满头满脸都是汗，这一路小跑快要把他的肠子累断，拉住顾天恩的袖子道：“小伙子，这元精不能杀啊，我们全村人都靠着它庇佑呢。”
　　顾天恩有点惊讶：“你不是说你们村里没妖怪吗？”
　　老者深深地叹了口气道：“槐树元精从我爷爷那辈便扎根于此，一直保护着邻里乡亲们不受战乱妖魔骚扰。我们这个小村子虽然不富裕，却能一直平安无忧多亏有它。老头子我对天发誓，它绝对没有做过祸害人的事，小伙子，我看你也是个好人，快收了你那法宝吧。”
　　“是啊是啊，求求你了。”在场其他村民也都纷纷附和着哀求道。
　　这可让顾天恩犯了难，他确实有心救那豆子，顺便展一展自己在众人面前的威风，然而眼下境遇乃是金鸡降他可以，他降金鸡堪比登天。十分为难地挠了挠头，他硬着头皮走向大公鸡，伸长双手对它轰了轰道：“喂，我说鸡仙，这豆子是个好妖怪，你就放了它吧。”
　　大公鸡将豆妖踩在爪下，侧过脸瞟了他一眼，又十分天真地一歪脖子看了看围观众人，忽然鸣叫一声叼起豆妖又开始狂奔。顾天恩一跺脚：“娘的，这鸡莫非上辈子做贼出身？”
　　说罢他也一阵风似的追着金鸡跑了。剩下老者和众村民大眼瞪小眼，老者总算把这口气喘均匀了，对大家道：“看来这小伙子的法宝不太听话，我们就在这儿等他吧。”
　　村民其中一位道：“刘大爷，我看那鸡跑得飞快，没准儿还会飞，小兄弟能追上它吗？”
　　老者望向顾天恩离去的方向：“我看差不多，你们有所不知，那小伙子一顿饭能顶我三顿，肯定不是凡人。”
　　他们如何猜测议论暂且不提，且说顾天恩今晚倒是真给自己长脸，可能也有晚饭的功劳，他提着一口气竟然跟大公鸡跑了个旗鼓相当，一边跑还一边劝，大意就是让它放了豆妖，赶紧回家睡觉不然天就要亮了。
　　大公鸡在前方跑得十分兴奋，还时不时地转过头朝顾天恩挑衅。顾天恩赶了一天路，本拟着晚上好好休息一下，结果可倒好，练了一晚上长跑。他越想越气，心说今天我要是不把你降服我就不姓顾。于是他故技重施，纵身扑向公鸡，成功地窜上了它的后背。上了鸡身后顾天恩顺势两腿夹紧，双臂环住鸡脖子，整个人就骑在了公鸡身上。
　　大公鸡受到惊吓，登时展开翅膀一跃而起，竟然真的飞了起来。这是顾天恩第二次居高临下俯视山林，上一次还是重伤之下和宋霆雨共御一剑，两次情形都不怎么样，让他沮丧地发现自己其实有点恐高。
　　大公鸡在空中边飞边叫，这一叫不要紧，豆妖得了自由，一翻身就从鸡嘴里逃走了。顾天恩见一道绿光朝着小桥村方向飞去，心知小豆子是安全了，老子大概要完蛋！于是他加大力气收紧双臂和双腿，等闲不肯被鸡摔下山林做肉饼。
　　一人一鸡僵持不下，眼看着越飞越远，顾天恩感觉自己快要把鸡脖子勒成一根皮条，这时天边遥遥飞过来一把铜锤，直奔鸡头砸去。大公鸡被砸得一歪，想叫又叫不出声，险些从空中掉落下去。
　　铜锤一击得逞，飞回主人手中，顾天恩眼尖，立刻看见了不远处黑云中的鼠妖老三。
　　“你？”顾天恩瞪大了眼睛。
　　鼠妖老三站在云中瑟瑟发抖，几乎快要尿裤，然而此刻并没有穿裤子，若是真尿了也会变成一小滩雨水润泽草木。它举着铜锤，结结巴巴道：“大、大人，别害、害怕，我来救你！”说着再次掷出一锤。
　　大公鸡被两面夹击，一时痛苦的快要掉毛，翅膀一歪终于从天上落了下来。
　　它“扑扑楞楞”地落在一处小溪旁，鸡爪一软跪倒在地。顾天恩连忙从它身上跳下来，浑身上下摸了一通，才算松了口气。大公鸡奄奄一息地“咕”了一声，金光一闪再度变回金雕。
　　弯腰将它拾起来，顾天恩简直有点欣喜若狂，没想到这仙家宝物居然就这样被自己给降服了。当然，其中也有小妖怪的一点功劳。
　　鼠妖老三见金鸡被收，才小心翼翼地降下云头，对顾天恩探头探脑道：“大人，你没事吧？”
　　顾天恩因为收服宝物，所以满面喜色，看它也顺眼一些：“我没事。不过，我不是不让你跟着我吗？”
　　鼠妖老三哭唧唧道：“这……我想将功赎罪嘛。”
　　“将功赎罪？”顾天恩将金鸡令揣回怀中，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因为心情实在是好，所以懒得再和它计较，大手一挥道：“算你有眼色，走，送我回去睡觉。”
　　待顾天恩再回到小桥村，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他回到老者家中睡了一觉，中午时分神清气爽地起了床，和刘老头一起吃了顿饭。吃完饭后他来到村口那颗大槐树下，先敲了敲树干，又在地上跺脚道：“小豆子，你在不在？出来说话。”
　　地上绿光一闪，冒出了豆妖的绿脑袋。昨夜天黑，顾天恩没看清它的长相，这回白天相见，他发现这小豆子还生着一张挺清秀的青年面孔，只是绿得放光。豆妖从土里跳出来，对着顾天恩拜了拜道：“恩公，多谢昨夜相救。有什么事吗？”
　　顾天恩看它又小又有趣，便蹲下身道：“问你个事儿，最近有没有妖怪路过你这里？”
　　豆妖点点头道：“这里三五不时便会有妖怪经过，但是都进不去小生的法阵。”
　　“哦，那你说说，最近都来过什么妖怪？”
　　豆妖歪着小脑袋回忆道：“前阵子有只山羊精在这里迷了路，之后经过一只想要进城得田鼠精，哦对了，还有一群蝙蝠精。”
　　顾天恩瞪大了眼睛：“蝙蝠精？可是一名黑衣男子？”
　　豆妖摇摇头：“是一群蝙蝠，不是一只，成群结队，黑压压的一片。”
　　顾天恩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应该就是他没错了，哎，豆子，他往哪个方向去了？”
　　“我看是朝着前面的彩云山去了。”
　　彩云山是座绵延险峻的大山，越过它便可直达鲁央王府所在的城镇。当初被囚禁时，顾天恩偶尔从玉华与其它人的只言片语中听过什么鲁央王府、七王爷之类，他当时惊疑这女妖莫非与皇室中人有关联，现在看来，自己的猜想十分靠谱，玉华很有可能就在鲁央王府中藏身。顾天恩蹙着两道剑眉，快要把下巴摸秃噜皮，心里揣测着玉华的伤势究竟有多重，她身边会有多少帮手，自己此刻前往成功的概率有几分。豆妖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又摸了摸自己惨绿惨绿的额头道：“恩公，你在想什么？有什么需要小生帮忙的吗？”
　　顾天恩被它的话拉回思绪，上下打量着它：“你能离开村子吗？”
　　豆妖犹豫了一下，点点头道：“此地有法阵保护，恩公若有需要，小生就算离开个把月也没有关系的。”
　　顾天恩一拍巴掌，笑道：“知恩图报？好极，小豆子，我正要去找个女妖怪报仇，你就来做我的帮手吧。”
　　豆妖也笑了：“恩公，小生有名字的，以后你可以称呼我为宛晟。”
　　“哦，宛晟是吧？”
　　正说着，虚空中忽然探出了鼠妖老三的尖脑袋，它急急道：“大人呐，其实我也是有名字的，以后你可以称呼我为小三！”
　　顾天恩叉腰站起身，看了看鼠妖老三，又看了看豆妖宛晟，心中喟叹：俗话说一个好汉三个帮，我身边有了这两只小妖，再加上金鸡，也算是有了三个帮手。虽然两只小妖看上去都可以一脚踢飞，但是聊胜于无，但愿自己这寻仇之路能走得顺畅。
　　宛晟站在村口也不知道念了什么咒语，从四面八方招来了自己在这里结交的一些朋友，皆是山猫精、兔子精等小动物，对着他们交代几句后，它对顾天恩道：“恩公，我们可以出发了。”
　　顾天恩指点着它道：“哎，你不能隐身吗？”
　　宛晟想了想道：“我可以缩小变成豆子。”
　　“那行，你变吧。”
　　宛晟果然收缩了四肢，变成一颗拇指大小的青豆。顾天恩把它揣进怀中，回到刘老头家中告辞。刘老头只道他为本村救回了保护神，却不知他又把保护神诱拐走了，临走时还给他包袱里塞了几穗玉米和一摞刚烙好的大饼。
　　顾天恩毫不心虚地拿上干粮，牵着大黑马踏上报仇之路。

　　（上部完）

作者有话说

　　本文上部暂完，最近事情比较多，下部过阵子再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