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妖奇谈》北小安

2、是非因果

　　第二日天明，傅大人早早起床，净面洗漱之后去找昨晚来的这位天师。其实昨晚他回房也没怎么睡，虽说宋天师相貌不凡，而且还自称是灵济真人的弟子，但他没能降住妖怪也是事实。妖怪一天不除，傅大人的心病也就不除。
　　客房门已经敞开，宋霆雨穿戴整齐站在门口，负手而立呼吸着清晨的空气，他腰背笔直，头发梳得一丝不乱，一缕朝阳洒在他俊朗的侧脸上，见到傅大人后他微微颔首道：“大人，昨夜受惊了。”
　　傅大人苦笑道：“宋天师，不瞒您说，接连几日我和我家丁全都是提心吊胆。我想知道，前来作乱的到底是何方妖孽？”
　　宋霆雨很坦然的一摇头：“现在还看不出，这妖怪善于隐藏身形。但是我看它几次三番来你府上，其中必定有原因，我想要在府中四处查看一下，可否？”
　　傅大人点头：“可以，一会儿我要去趟衙门，就让管家带您四处查看。”
　　吃过早饭后，傅大人果然离开家去了衙门。宋霆雨跟着管家老李在傅府上下查看，转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问题，直到来在傅大人所居住的房屋前，宋霆雨微微皱起眉头。
　　老李见状忙问：“天师，可有什么问题？”
　　宋霆雨没说话，迈大步走进了堂屋。正房三间，一明两暗，宋霆雨径直朝书房走去，却在一架屏风前驻足了一下。屏风上绣八仙过海，很是精致，宋霆雨看了片刻绕过它进了书房。
　　老李一直跟着宋霆雨，也不敢说话，直到这位天师大人指着太师椅上的虎皮垫开口问道：“这是你家大人的？”
　　老李上前一步解释道：“不不不，这是前任县官遗留下来的，我家老爷来时说挺不错的，就放着都没动。”
　　“那……”宋霆雨拖了个长音，手指在空中划了个半圆转而指向屏风：“这屏风也是前任所留？”
　　老李赔笑着摇头：“此乃我家老爷家中所传，是跟着他一同上任的。”
　　宋霆雨微微一点头，对这蹊跷事件也了然了八/九分，终于缓和了一直严肃的神情，只道：“好，我明白了。”
　　傍晚傅大人回府，亟不可待的要找宋霆雨询问情况，但却没见到人。老李赔笑着告诉他，宋天师出门逛街去了。
　　傅大人只得作罢，先去吃饭。
　　宋天师逛街逛到太阳落山才回来，手中还提着一只小布袋。他不紧不慢的走进庭院，迎面就见到了十多位手持棍棒的护卫。这几位护卫还都是熟面孔，皆是昨晚守夜那几名。
　　傅大人迎出来面带笑容：“宋天师回来了？可吃饭了？”
　　宋霆雨看了他这架势，不禁一愣：“我吃过了……傅大人又叫了护卫把守于此，可是不信任我的能力？”
　　傅大人面上一窘，其实心里确实有点不放心：“没有，我是想让他们给您做帮手。”
　　宋霆雨神情严肃的摇了头：“不需要，区区小妖，我一个人足以，外面危险，你们都回屋里去吧。”
　　众人犹豫地看向傅大人，傅大人只好应允，带着护卫和师爷回了屋。
　　宋霆雨也跟着他们进了堂屋，然后在桌前坐下，将手中布袋展开，从里面掏出一个小孩子玩的布老虎。傅大人和师爷站在旁边观看，只见他又从怀中拿出一个白色小瓷瓶，从瓷瓶中倒出些许液体在布老虎上。布老虎身上光华一闪，之后再无异状。众人不明所以，宋霆雨也没多做解释，把它挂在自己腰间，对傅大人道：“大人莫急，今夜妖怪肯定还来，到时我一定将他擒住。”
　　傅大人事到如今也只能依靠他，相信他，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今夜星光惨淡，乌云遮月，三更鼓响后，宋霆雨放下手中艳茶，起身来到门外。此时院中阴风大作，西南方向一团黑云飘飘荡荡来到小院上方。
　　宋霆雨对黑云道：“你又来了？”
　　无人回答他，单是一股黑风从上至下刮进小院，一时间院中飞沙走石，好在院里现在也没什么东西，唯一的假山昨天还碎了。宋霆雨飞身而起跳到屋顶，伸手把腰间的布老虎解下来对着黑云一抛。
　　布老虎见风就长，眨眼间从布偶变成一只吊睛白额虎。老虎大吼一声扑向黑云，黑云一翻，显出本来面目，竟也是一只老虎。
　　两只老虎在半空之中撕咬开来，宋霆雨蹙眉观战，知道自己这假东西必定比不了真妖怪，所以忖度着何时出手适宜。可就在这时，身后一股子强风扫来，宋霆雨一惊，来不及回头观看只能顺势跳回院中，同时抽出双剑。
　　这时再仰头张望，就见空中乌压压一片连着一片的黑云，竟然是来了十多只妖怪，各个面目狰狞、龇牙咧嘴，不由分说就朝宋霆雨扑来。
　　宋霆雨举双剑迎战，同时在心中暗叫不好，没料到这妖怪居然还找了如此多的帮手，若是在荒郊野岭他倒也不怕，但是此乃城中，傅大人的家，这样大打出手必定伤及无辜。
　　十多只妖怪将宋霆雨团团围住，整个小院妖气冲天、黑雾弥漫。护卫等人原本在窗棂纸上捅了一个小洞观战，此时吓得也不敢看了，找那桌子底下、床底下钻进去企图避难。唯独傅大人没动，看似镇定，实则是腿软站不起来。师爷在一旁唉声叹气道：“可怜宋天师，今天可能要够呛啊。”
　　再说宋霆雨，与群妖大战十几个回合后，抽了个空档，将双剑狠插在地上，双手合十念动口诀，额前朱砂记隐隐泛出红光，只听他道了声：“云出岫！”
　　身后那口半人来高的宽大宝剑应声而动，“嗡”的一声自行出了鞘。此剑一出顿时光芒大放，剑身旋转着劈碎了面前一只妖怪的脑袋。妖怪们还没来得及反应，便接二连三地被斩于当下。混乱也不知谁尖声尖气的喊了一句：“兄弟们，保命要紧，快撤吧。”
　　剩余的几只小妖立刻夹着云跑了。
　　院中黑雾消散，宋霆雨纵身一跃跳到翱翔的宝剑之上，双脚稳稳踩住剑身，御剑而飞，正与老虎打了个照面。此时布老虎已经力不可支被咬成碎片，真虎妖狂吼一声吐出人言：“你是哪里来的混账，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坏我好事？”
　　宋霆雨道：“妖孽，你若是好好修炼，日后还能有所成就，为何一定要在此兴风作浪？”
　　虎妖兽性很足，不善理论，听了这话不再应答，双爪按在云头，张着血盆大口便朝宋霆雨扑来。
　　宋霆雨见它不听劝，刚才又跟众多小妖战斗许久，也失了耐性，一边御剑躲闪一边从腰里掏出一件法宝。这法宝乍一看是个小铃铛，而宋霆雨托着它向上一抛，口中念念有词，铃铛瞬间长成一口大钟，朝着虎妖迎头盖顶扣来。
　　只听空中一声哀鸣，虎妖被钟稳稳扣在小院正当中。
　　宋霆雨也降落下来，脚踏实地后对房中召唤：“傅大人，可以出来了，妖怪已经被我擒住。”
　　屋中半晌没有声音，宋霆雨疑惑的走上前敲了敲门，随即用力一拉，屋里只有傅大人还稳坐在椅子上，其余的不是趴在桌子下，就是藏在柜子里。宋霆雨微蹙眉头：“大家这是怎么了？”
　　傅大人干笑两声：“哈哈，府上家丁胆小，宋天师莫要见笑，妖怪可拿住了？”
　　“拿住了，你们出来看看吧。”
　　“这……确定它不会跑出来吗？”
　　“确定不会。”
　　宋霆雨常年捉妖，知道寻常老百姓对于妖怪是十分恐惧，所以伸手在虚空中一抓，大钟由大变小，再次变成小铃铛飞回他的手里,而地上就显出了一只瘦弱的小虎。
　　众人再次来在院中，将小虎团团围住，并且议论纷纷：“就是它一直在偷我们的东西？”
　　“这不就是个虎崽子吗？它偷东西有什么用呢？”
　　宋霆雨对着小虎厉声问道：“说吧，为何在傅宅中作怪？”
　　小虎看着既瘦小又凄惨，虽然依旧能够口吐人言，但那话中气势已经弱了大半，原原本本地将事情原委道出。原来它本是山中的一只普通老虎，一心向善与同伴相约修炼，想要得道成仙。岂料有一天一队猎户进山打猎，将其中一只杀死，扒皮做成了虎皮垫子送给前任县官。剩下的这只历尽辛苦终于找到此处，想要拿回同伴的皮，可说什么也进不去傅大人的房间。所以只能在院中捣乱破坏，企图把这户人家吓走。
　　傅大人听了此话恍然大悟，原来妖怪是冲着虎皮来的，可随即又产生了疑问：“可是为何它进不了我的房间呢？”
　　宋霆雨一笑：“您房中那件屏风是件宝物，上面有仙人施法，可保护一方，大人可要好好爱惜。”
　　事情至此，在场众人全都听明白了，师爷又问：“宋天师，那这妖怪你打算怎么处理？”
　　宋霆雨沉吟片刻道：“放了。”
　　“什么？”众人皆大惊，连地上的小虎都惊讶地抬头望向他。
　　宋霆雨泰然自若道：“它本一心向善，也未曾伤人性命。降妖注重的是一个“降”字，对于此等妖怪，还是究其因果、劝其向善为好。”
　　傅大人心悦诚服的一点头：“宋天师说得有理，既然如此，我这就将虎皮拿来还给这位……这位虎兄。”
　　手下有人取来虎皮放在小虎面前，小虎眼中含泪，趴在地上对宋霆雨磕了一个头，然后叼着同伴的皮一路翻墙而走。
　　至此，傅府闹妖一事就此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