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心诀》不曾相识

6、中间多少行人泪

　　“听文！怎麽会——”

　　秦未商几步抢上前去，扶起那个叫做听文的年轻人，右掌心贴住他的胸口气海处，推拿了几下。那年轻人“嗳”地吐出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

　　甫一看清眼前人是谁，他又立刻将眼阖上了，看上去很后悔睁开过眼睛。

　　秦未商冷笑一声，道：“行了，别装了慕容听文，你还是老老实实把你干过的好事跟我交代清楚吧。”

　　形势陡转，柯慰有些回不过神来。他不明白，刚才还为了自己与素心拼死争斗的张忠强怎麽一眨眼就变成了另一个人，而且，看样子，这个人跟秦未商还有很深的渊源。

　　没有人注意到秦未商的眼风从柯慰的脸上扫过，少年发楞的样子让一个淡淡的笑容在他的唇角形成。不同於他在众人面前表演性质的假笑，这个笑容，是温柔而宠溺的，犹如一个成人，看到了自己心爱的孩子故做老成思考的样子。

　　“启禀大人，查坎头领的人马已经撤走了。”

　　不知从哪儿钻出来一个冒冒失失的传令兵，打破了现场尴尬的气氛。

　　秦未商点头道：“知道了。传令下去，各队不要再前进了，就地扎营，天亮起程。”

　　转过身，他对著那兀自还躺在地上、假扮张忠强的人低声问道：“你搞什麽？张忠强人呢？”

　　那个叫听文的年轻人脸色已经煞白，却还勉强笑道：“他好好的在黑云镇万花楼里风流快活呢！你操心他还不如操心操心你自己！这前头的路是那麽好走的？”

　　秦未商迅速瞥了柯慰一眼，弯下身子，附在听文的耳朵边说了几句话，登时就叫他收敛了唇边讥讽的笑容。

　　素心却在一旁恶狠狠瞪著那两个人，好象在说他们压根就不应该背著素心大人说什麽悄悄话！

　　偏偏秦未商又转向他道：“花和尚，给他疗一下伤。”

　　素心气哼哼嚷道：“凭什麽？他要杀我哎，他要杀我！”

　　柯慰发现这个小和尚很喜欢重复说同一句话，用以强调自己的意思，听起来倒是有一种孩子气的可爱，与他出手行事的狠辣完全不同。

　　秦未商根本不理会他，若无其事地走到柯慰兄弟跟前，道：“柯红尘，你来把方才的事情说给你哥哥听吧。”

　　他的语气很平静，听在柯慰耳中却不知怎地带著一丝嘲讽。回头望向红尘，柯慰竟然有些害怕接下来将要听到的东西。

　　红尘一向心思单纯，这会儿却眼神闪躲起来，低声道：“说、说什麽啊？”

　　秦未商冷笑道：“你不是说自己是敢作敢当的英雄好汉吗？怎麽，害怕啦？”

　　红尘果然经不起激将，嚷道：“我怕什麽？又不是我做了对不起他们的事！”

　　柯慰心底一凉，轻声问道：“他们是谁？”

　　红尘一把捉住柯慰的手，急道：“我没有想要害他们！查坎答应我不会伤害他们的！”

　　柯慰缓慢而坚定地将自己的手从弟弟那双已经被汗液浸透的手心里退了出来，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把、我、爹、我、娘、交、给、了、那、苗、人？”、

　　红尘似乎不知该怎麽回答才好，突然哭了出来。这还是柯慰第一次见到他的眼泪，以往即便被养母打得大腿骨折，他也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但此刻柯慰心乱如麻，并没有想到自己已经将这孩子逼到了绝地，满心里担忧的是父母的安危，还待要追问，却听一旁的秦未商从容说道：“端午午时出生的小孩那麽多，你爹娘偏挑上黑苗的王族去偷人家的孩子来做你的药引，到现在才东窗事发，已经算运气极好了。”

　　爹娘已是下落不明，生死难测，却有人在说他们运气极好！柯慰气得发笑道：“敢问秦大人，若照你说的，那麽运气极差的人又该是什麽样子？”

　　“当然是给蛊虫一点一点地从心里头吃起，一直吃到皮破肉烂、骨头都不剩为止喽！”

　　耳畔突然传来银铃般的话声，柯慰不由微微一惊，定睛看时，却是花枝招展的两位苗族少女，长得一模一样的两张雪白瓜子脸，笑嘻嘻地正盯著自己呢。

　　方才的话说得极为连贯，其实却是这双胞胎姐妹一人一句说出来的。看样子她们平常就这样说话惯了的。

　　红尘厉声喝道：“吉卡、吉那，你们在胡说什麽！”

　　苗人对付敌手的方法委实有许多匪夷所思之处，柯氏夫妇落入他们手中，会有什麽样的遭遇，确属难测。

　　柯慰只觉得后背一阵冰凉，对著红尘说了句“你又何必——”就眼前一黑人事不知了，陷入黑暗之前听见红尘哭著在叫哥哥，却已是无力应答。

　　醒来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满天星光，璀璨明亮大异於往常。一刹那柯慰还以为自己已经死去，到了仙境。

　　若真的就此撒手而去，不再理会世事纷扰，倒也落得个清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