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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三日(下) ...

  •   紧裹着被子,连同脑袋都缩成一团,我把自己一个人锁在了卧室。
      房间的桌子上点着一星蜡烛。火焰给风吹得摇摇晃晃。扑闪扑闪地似乎随时都会磨灭掉。这是屋子里唯一的光源。却衬着四周越发昏暗。总觉得牛头马面会从某个角落里显出形来。
      我想我知道等死的感觉了。
      我唯一能做的是不停的和自己说:“一切会好的”,“不会那么糟糕”。然后摸摸冰凉的肩膀,知道自己的感觉还在。
      我想起了小时候和同村的孩子们在枯草堆里点火,看着红红的一点一点火星只一会儿就吞噬了枯草,让自己窜得老高。于是我们围着火堆奔跑,欢呼雀跃。火光印得大家的脸都很红。我以为他会一直这样光亮。但是第二天到时候,只剩下一堆难看的灰末。
      我想要更加的抱紧自己,却突然觉得手脚都僵硬冰冷了起来。一时间慌乱起来,尽管我早有这样的心理准备,但事情正真发生的时候却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无助。我努力把右手的食指搁到嘴里,胆战心惊地用舌尖触碰手指,冷的,没有弹性,幽幽的发着寒气。
      眼泪抑制不住的漏出眼眶,我一点一点加大力道,咬着手指,可是,一点感觉都没有。这下可好,连鼻涕水都出来了。我想我是全没形象了。不知道炎喻回不会怪我。要不就放开了哭吧,反正也就死那么一次。
      嘴里面出现了血腥的味道,再也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理智。
      我的脑袋呅呅的响,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震。我突然想到上礼拜枉死在我手中的兔子。我们把它四肢展开四仰八伸的捆绑在手术台上,剪去它脖子上的毛发。有的时候我们会不小心剪掉它的皮肉,然后一两只没有麻醉彻底的兔子会拼死没命的抵抗。
      但是没有关系,反正我们是要剪开它的喉咙的。
      皮毛,筋膜,肌肉,气管,血管,一点点的分离,一点点的破坏。
      有的兔子会由于肾上腺素之类的药剂打的太多,或者防凝的肝素忘记注入而突然死去,他们通常会先有呼吸加深加快的先兆。那时候我们都觉得有点害怕,明明它被我们结结实实地扎的在台上一动不动。但是我们仍然害怕它会突然挣扎开束缚跳起来给我们一爪子,接着满地的血,有我们的,但更多的是它的。
      还有的时候麻醉不足,当我们剪开它的皮毛或者肌肉的时候,它会拼命的挣扎起来,最后,弓起背,僵直了身体,我也遇到过一次,那次我正划开了它的肚皮,牵扯着它的肚肠,它就这样毫无预警的突然挣扎起来。按说内脏的尖锐感知是最弱的。但是这些理论知识并没有阻止他的疯狂扭动。它的肠子因为自己的挣扎倾泻而出,上面的热气被吹干,粉红的颜色黯淡下来,□□屎尿四溢。我的同伴们一个死死地按着它的胸,一个冲它的耳朵血管打药。而我,一直到它随后停止了任何反抗,才提起勇气戳戳它的皮毛,残破的躯体,尚且温热。
      但这些都不算什么,我能反复想起的只有一次,是给一只兔子收尸的时候,确切的说它不是尸体,它还没有死去。我看到有一滴液体在它的眼睛里生成,又顺着眼角流淌下来。我指着它给老师看:“它哭了。”“不,它并不知道自己流泪,这是鳄鱼的眼泪。”我那时候不想反驳着说兔子的眼睛不会流出鳄鱼的眼泪这样的话,我只来得及觉得无力和悲凉。我抓着它的耳朵把它和死者或者尚有鼻息的一堆兔子扔在一起,血液顺着它的皮毛低落在地上,但是我不想去托它的下肢,一点都不想。

      圆桌上的蜡烛用尽最后的力气跳耀了一下,熄灭了。

      不知道为什么,想着这些,我却稍稍的平静了下来。
      我让自己躺下。我想我最后总要摆个舒服点的姿势死去。我得乘着对四肢还有那么一点点控制力的时候,好好摆布他们。我侧卧着,面朝着里面,手抱在胸前,双脚一点一点的弯曲收紧。这是我过去一直保持的睡姿,听说胎儿在母体里的时候就是用的这个姿势。这能最大限度的给人带来安全感。
      我已经没有在抑制自己的哭泣了。但是此时,我却反而听不到自己的抽泣。王府里填了鸭绒毛的被子很好,被窝里黄铜铸就的卵园暖手很好,身子下宽阔的棕绳木板的床面很好,还没来得及放下的鹅黄色绢丝床帘很好,空气里时浓时淡的呛鼻熏香很好,屋外树叶彼此摩擦发出的声音很好,就连酒红色的天空,从容飘过的云朵都很好。
      我想,我已经准备好了。迎接死亡。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三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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