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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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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并不后悔我自己的行为,我是那种喜欢辩明事理,得到一个合理结果的孩子。我那时候就像一个律师,有些专横,还有些不管不顾的冲劲。当我对某件事有好主意的时候,我不喜欢别人对我说“不行”。这也是我和莫里娜发生冲突的原因,我们两个都很激动、也固执己见。现在的我想起来这件事,就不可避免的想到我与惊奇队长之间的斗争,那同样也像我和莫里娜一样没有一个明确的结果。
      “你为什么会因为我想学一首新的曲子而生气呢?”
      “你还没有准备好,唱歌要循序渐进。”
      “但是我准备好了,我已经把那首曲子唱的很流利了。”
      “你没有应该的感情!那根本不是唱歌的方法!”
      歌唱课变得冗长而令人厌烦,主要是因为我拒绝墨守成规,而莫里娜也不认同我随意地在她的唱本中随意选曲子练习。在我的记忆里,我们很多周都在反复地练习。我又是一个有主意的人,她也是。在争执间隙,我继续唱歌,她继续听,还提出一连串改进意见。我们彼此都不认为我的进步是对方的原因,但是我们的歌唱课依然继续。

      每年,莫里娜都会组织一场歌唱表演,让她的学生们上台为观众演出。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的,总之她想办法借到了布鲁克林剧院的练习厅。歌剧会在剧院里举行,里面演出过很多经典的歌剧。光是想想要去那里唱歌,我就紧张不已。
      到剧院参加歌唱会的路上,我坐在别克车的后座,穿着一件漂亮的裙子和漆皮皮鞋,扎辫子,生平第一次紧张得直冒汗。我对于歌唱很焦虑,虽然我已经在家里把曲子练的滚瓜烂熟。耶茜不参加歌唱会,她喜欢音乐,但不喜欢这种主流化的曲子。她总是抱着她宝贝的吉他,在我找不准调时拨拨弦。
      那天,我很顺利地找到了演出的大厅。走进大厅,我感觉我很渺小。大厅装着典雅的落地窗,从那里可以望见外面大片的草坪。大厅内整齐地排列着红色的皮质座椅,人慢慢地多起来,都是紧张的孩子和父母。在大厅的前部,放着一架三角钢琴,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这种钢琴,它那被撑开的巨大的硬木顶盖,就像黑色的翅膀。莫里娜已经到了,她穿着一条蓝色的露肩长裙,正在忙碌着。就像舞会间的美人。当演出开始的时候,她示意全场安静下来。
      我记不清楚那天的演出顺序了,只知道轮到我的时候,我从座位上站起来,用最好的仪态走到大厅前面,走上舞台台阶,站在舞台的最中央,手中握着莫里娜递给我的麦克风。事实上,我已经做好了准备。虽然我认为莫里娜急躁又顽固,但她对完美的苛求已经深入我的身体。我对于要唱的曲目熟悉到根本不用动脑,只需要张嘴而已。
      但是有一个问题,当我将目光投向莫里娜时我就发现了。莫里娜弹奏的钢琴被仔细地擦过,八十八个琴键完美地排列着,就像一条黑白的缎带。但是,我不习惯完美不暇。我手上的麦克风漆黑而有着良好的功能,比排练时用的老旧麦克风灵敏百倍。我关于歌唱的一切经验都来自于莫里娜那件低矮的音乐室,有乱蓬蓬的盆栽,窗外是后院。
      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观众在盯着我看,而我正盯着莫里娜的后背。我喉咙发紧,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但努力掩饰着自己紧张情绪向观众席望去,想寻找母亲和姐姐熟悉的脸。但这时,莫里娜像是发现了什么,不等我就开始了前奏。在这个窘迫的时刻,她像天使一样演奏起了拯救人的音乐。也许她明白我的感受,知道世界的差异第一次在我面前展现,也许只是怕我落了她的面子。不管怎样,莫里娜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将她有些苍老的手指敲击在钢琴上,让我像在家中一样。然后,她带着一丝鼓励的微笑,让我唱出了第一句唱词。

      …………*…………

      在1991年时,我进入了一家公立的附属幼儿园,刚入园的我有两大优势:我已经提前学会认读一些简单的单词,而且还有一个正在上大班的漂亮姐姐。学校虽然现在已经关门了,但是那座带院子的四层楼依然在我心中印象深刻。
      我立刻就爱上了学校,我喜欢我的老师,她是一位矮小的女性,在这里称作她布罗尼斯太太。当时我觉得她很老,但是她可能也就是五十多岁。教室里有向阳的大大窗户,还有一些玩偶可以玩。我在班里交了一些朋友,有些是和我一样喜欢上学的孩子,还有些是可以和我一起编英雄故事的孩子。我对我自己的想象能力很有自信,因为我能用墙上斑驳的印记编出一个卡拉妮娜也会大声笑出来的故事——她是我们班上最不爱和别人说话的孩子。布罗尼斯太太和别的幼教不太一样,她似乎对教我们拼读单词没什么兴趣,她喜欢让我们看着图片讲故事。这令我每一次课上几乎都是最出风头的孩子,每次回家时胸口都会别着一个金箔纸做的星星,或者银箔纸做的蝴蝶。
      虽然我知道不管孩子们说的好不好,布罗尼斯太太都会给孩子一个奖品,但是我知道我是做的最好的一个,一场微妙的分级在发生。
      在一次上午的“编故事大赛”,布罗尼斯太太意外地拿出了一叠纸片,她告诉我们里面有一些小生物,而我们要作为故事的主角,编出一个失败的故事。布罗尼斯太太让我第一个去拿卡片,我拿到了虾、鱼和一张小精灵的卡片。在不久之前我刚刚对耶茜立志,我要一直成为这个班里的第一名,但是这一次我完全没有任何思路,我不想成为一个失败者,我想要一直挥舞着金星星,站在人群的最前端。当轮到我去讲故事的时候,我连故事的开头也没有想出来,我的脑袋一下子蒙了。我的嗓子瞬间变干,嘴巴也不听使唤,怎么也说不出来一个可以令布罗尼斯太太和我自己满意的小故事。这就是所谓语塞吧。
      那天下课后,我躺在床上,脑袋周围放着毛绒玩具,满脑子想的都是班上的另外一个孩子玛德琳拿走了一直属于我的金箔纸星星。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让人把自己编成失败者的故事。爸爸有时候会听着皇后乐队的歌喝啤酒,放得最多的就是‘We Are the Champions’,其中一句‘no time for losers’仿佛潜移默化地使我拒绝成为一个‘loser’。我只是想做的更好,或者说我不愿意让人觉得我做不好。我确信老师现在把我看作一个过度骄傲的学生,或者更糟,认为我根本不进步。
      晚上,我问父亲母亲:“为什么老师会让我们编一个失败者的故事?”
      “诺伊,你从来没有失败过,对吗?”妈妈问我。
      “是的。”
      “那么你现在体会到了。并且你要明白,没有谁是一直胜利的。”
      晚上,母亲对我的开解似乎并没有什么作用,因为我在想如何保证自己一直都赢。
      耶茜从隔板上方把她的手巾扔过来,刚好落在我的脸上,于是我就逐渐忘记了这个事情,开始想要怎么把这个手帕扔回到姐姐的脸上了。

      在家里,我沉浸于和我的好朋友凯尔莎莉编造的以我的和她的布娃娃为主角的冒险剧里。凯尔撒莉住在离我一个街区的地方,我们是在幼儿园的院子里认识的,她坐在角落里高声地念着超人小故事。她让我叫她凯尔,我让她叫我诺亚。我们编造的世界里充满了跌宕起伏的情节和阴谋诡计。那里有出生、背叛和争吵,那里有希望、仇恨,有时还有性。在跑回家吃晚饭前,我最喜欢的就是拿上装满我的娃娃的印花盒子,跑到公园的草坪上,和凯尔莎莉一起把芭比娃娃散落一地,开始导演剧情。我和凯尔把每一个芭比娃娃都设定了性格和命运,我们认为她们就像正义联盟和泰坦塔上的英雄们一样多姿多彩并且富有吸引力。
      除了凯尔莎莉,我放学后很少和其他孩子在一起玩,也从不邀请学校的其他朋友到家里玩,部分原因在于我是一个挑剔的孩子,不愿意别人乱动我的玩具——凯尔除外。我曾经去过别的女孩家,看到过一些恐怖的场景,芭比娃娃的头发被粗暴地扯掉,脸被记号笔划的面目全非。我并不清楚为什么凯尔莎莉和我与其他同学那么不同,我只是单纯地认为那是因为她们太过于邋遢。
      我在学校学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小孩子之间大的关系远远没有家长想象的那么简单。不管你在老师的介绍下看到的场景多么美好,它下面都隐藏着严酷的等级和派别变动规则。那里有女王、恶霸和跟班。我不想放学后还把自己的生活搞得那么复杂。所以,我把全部精力的都放在草坪上和家里与耶茜唱歌的地方。在家里,只有那个地方是我最能狠狠地压耶茜一头的地方,因为她往往在拨弄那把棕红色的吉他,轻亮的乐声很容易被我高昂的唱腔盖过去。在草坪上,我与凯尔莎莉也需要为那些芭比娃娃赋予生命,而我们也尽职尽责地这么做,为它们制造一个又一个的个人危机,然后像贤明的神那样,看着它们在我们预设好的故事里煎熬地成长。
      时代变动的洪流在美国的每一个地方上演。一个拥有资格证的教师更加容易从教师学校中被放到真正的学校中。在我上三年级的时候,班里混乱不堪,孩子们互相扔纸团和橡皮,新来的教师不知道怎么维持课堂秩序,甚至也并不喜欢孩子,而且没有人在意这个老师是否称职。在她眼里,我们是一班坏孩子,对我们的评价也极低。我小时候生气会和母亲倾诉,我气冲冲地抱怨那个新老师,她不发一言地听着,偶尔会做出一些反应。她不会纵容我对新老师的怒火,但是她会认真对待我的沮丧。她知道发牢骚和真正的苦恼之间的区别。她在听我抱怨完一大段话之后问我,你想不想跳级。
      我很高兴,当即就同意了。在几周后的一个周末,我去学校参加了一连串的考试,进入了五年级的班级。那里光线充足,秩序井然,老师是一位笑眯眯的女士,她做事干练,课讲的很好。
      这件小事改变了我的人生,如果我从未跳过级,那么我也许就无法在23岁时来到斯塔克集团,成为一个复仇者联盟中的一员。当然,如果我继续被那位不喜欢孩子的老师教,也许我还做不成一个律师呢。一个孩子如果在很小的时候就被贬低,他们就会用所谓的不服管教来应对,而他们并不是坏孩子,只是在努力地挨过糟糕的境遇。许多年后,我才知道当年母亲特意找到我那位三年级的老师,尽可能礼貌地对她说,她不应该当老师,而应该去杂货店当收银员。母亲生性安静,但在任何场合她都是最直率感言的那一个。

      等我再长大一些,母亲开始劝我到外面和其他孩子一起玩。她希望我能像姐姐一样顺利地学会交际。耶茜很会弹吉他,也很会唱一些轻快悦耳的曲目,这使她无论在男孩中还是在女孩中都很受欢迎,并且她还很漂亮。连在学校里经常说三道四的高傲女孩们,见到她也会面露笑容,友好地向她打招呼。
      “你怎么认识她们?”我疑惑地问。
      “我也不知道,她们就是认识我。”她耸耸肩答道。
      在我十四岁的时候,我被耶茜拉着在公园里转悠,见一些在学校里不认识的孩子。凯尔莎莉依然是我的好朋友,只是有时她要去皇后区看看她年迈的老祖母。公园里远远不止我和凯尔编故事的草坪,在另外一块绿地上,我发现了一大群与我同龄的女孩子。在我试图与她们接触的时候,我面临这一个考验。女孩中有一个叫马蒂的,马蒂长的漂亮,爱运动,但经常撅着嘴,还喜欢翻白眼。她常和另一个更受欢迎的名叫迪瑞拉的女孩一起坐在小圆凳上。
      迪瑞拉总是很友好,但是马蒂似乎不喜欢我。我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我到那里去玩,她都会小声地说些挖苦的话,好像我一露面就坏了大家一天的好兴致。日子一天天过去,马蒂挖苦我时嗓门儿越来越大。我虽然提醒我自己不要为此感到沮丧,但是有时候也会难过。同时我知道我有很多选择,我可以继续做那个被挑刺的新来的女孩;我可以不再去那里,绕着公园跑操;或者我可以尝试把马蒂嘲讽我的嘴给压下去,让她明白什么是尊重。在最后一个选项里还有不同的选择:我可以尝试和马蒂理论,用言辞或者是小孩子所用的其他交际手段让她转变态度,或者直接让她闭嘴。
      当下一次马蒂又开始挖苦我的时候,我把我的白色外套放在长椅上,然后向她猛冲过去,把快十年来我所学到的、练到的一切招式都使出来。我们俩滚到地上,我努力把自己保持在上面,然后把她压在地上,坐在她肚子上向她的脸上打去。公园里的所有人立刻过来密集地围成一圈。后来我不记得是谁把我们拉开了,可能是迪瑞拉,也可能是耶茜。不过这场架打完,就像进行了某种正式的洗礼仪式,我正式被这个草坪上的女孩们接纳。马蒂的脸上被我揍出一道青紫印记,我露在外面的小腿被她不断地踢打,有点血迹。我们注定成不了好朋友,但是起码我赢得了她的尊重,我强迫她闭上了嘴。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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