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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微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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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童年的大部分时间都是聆听者,听着我婶婶奋斗的声音。这种声音大多以糟糕的(至少很业余)歌唱的方式呈现,从我卧室的地板缝里传出来——那是楼下婶婶莫利娜的学生练习唱歌时发出的声音。他们在缓慢而笨拙地学习如何将自己歌唱的声音变得清晰而富有情感。我家住在纽约布鲁克林一栋陈旧的砖砌小楼里。这一栋小楼的主人是莫里娜和她的丈夫达尼。他们住在一层,我父母在二层租了一件公寓。莫里娜是母亲的姐姐,许多年来对母亲一直很慷慨,但是我有点儿害怕她。她严肃,是社区的音乐教师。她穿着便鞋,脖子上总挂着一副棕边带链子的眼镜。我时常听见她责备学生不勤加练习,或者责备家长送孩子上课迟到。
      奋斗的声音成了我生活的背景音。每个上午和下午都有唱歌的声音。有时教堂的女士们会过来唱赞美诗,她们虔诚的歌声穿透了我家的墙壁。婶婶莫里娜定了一个规矩:上歌唱课的孩子一节课只能学一首曲子。我在房间里叼着笔听他们一字一句地唱,唱的战战兢兢,想努力获得她的认可。他们开始从最简单Do-Re-Mi学起,再唱到一些我不知道的意大利语曲目。
      夏日里,歌唱声会从开着的窗户里飘进来,伴随着我的思绪,那时候我通常在玩芭比娃娃,或者用很少的几块积木去搭城堡。但是当时我对这些都没什么印象,我当时只是个玩玩具的小姑娘,和爸爸、妈妈、姐姐住在一起,晚上睡觉的时候姐姐的脑袋离我只有2英尺。我的家人就是我的世界,是一切事情的中心。母亲早早地带着我认字,即使我还不到上小学的年龄,带我去公共图书馆,陪我一起认书上的字。父亲每天穿着工人服去斯塔克工业上班,晚上下班后会向我们展示他对高科技的向往与热爱。父亲年少的时候在以一家富有盛名的工程学院上过学。他喜欢看到有能力的人迸发出光彩,当我的姐姐耶茜对音乐产生兴趣时,父亲用刚发的工资给她买了把吉他,鼓励她去闯荡。
      对我来说,所有重要的事情都发生在五个街区的半径内——街角的超市(母亲有时会派我去那儿买牛奶)、母亲的朋友黛娜的家。在炎热的夏夜,附近的公立公园会传来吵闹声,那里经常举办学生活动。而我和耶茜会在这吵闹声中打瞌睡。白天耶茜去上学,我则是在公园里不断地绕圈跑,因为耶茜告诉我当医生体育必须非常好。
      耶茜和我相差不到三岁。她遗传了母亲柔和的天蓝色眼睛和父亲不妥协的性格。我们两姐妹的关系一直很亲密,一部分原因是我从最初就对自己的姐姐有一种不可动摇和无法解释的忠诚。在一张早年的家庭照片中,我们一家四口坐在沙发上,母亲面带微笑,金棕色的长发落在怀中的我肩头,父亲看起来严肃却骄傲,耶茜坐在他的腿上。我们穿着正式,也许正准备去参加婚礼。耶茜大概五岁大,穿着新买来的红色条格裙子,表情严肃好斗,而且盯着镜头,好像随时准备将它击碎。我紧挨着耶茜,穿着耶茜小时候的熨过的白裙子,我的手臂朝她那边伸着,手想要握住她细细的手腕。
      拍这张照片时,我们住在帕维利社区。我们和莫里娜一家住在同一屋檐下,空间并不大。二楼只够一两个人住,但是我们一家还是想法设法地住了进去。父母用了唯一的卧室,在角落里放了一个二手、低价买来的大衣柜,放大部分的生活用品。我和耶茜的卧室在一个稍大的区域,我猜这里本应是起居室,这里除了一大块床垫之外,还用小帘子隔出一小块地方供我们一家人吃饭洗漱。后来我们长大一点,我妈妈的朋友黛娜的丈夫巴顿.达尼,一个手艺不算精湛的手工匠人,带来一些便宜的木制板子,做了个简陋的隔断,把房间分成了两个私密的空间。虽然我和耶茜都表示并不介意。
      我喜欢我的房间,虽然里面只够放一个小小的床和一张桌子。每一次写作业之前我都要把我用积木搭出来的城堡和毛绒玩具隆重地放在床垫上,作为一次例行仪式。耶茜那边和我的布局一样,她的床紧挨着隔断板,和我的床平行。隔断板很薄,每天晚上睡觉前我会和她聊聊天,或者把叠整齐的袜子从板子里天花板两英寸的空隙中扔过去。
      婶婶莫里娜那边的屋子布置的好像坟墓。家具都包裹着塑料保护膜。我大着胆子坐上去的时候,光着的腿挨着保护膜,感觉又冷又黏。她的架子上摆放了很多装饰品,但是不许我们碰。我的手经常会在一组花玻璃做的贵妇犬上停留一下,然后四处张望,怕莫里娜为此感到生气。没有歌唱课的时候,楼下一片死寂,电视关着,只有房间里会时不时传来婶婶的咳嗽声。在我的印象中,婶婶莫里娜和她的丈夫好像从来没有说过话。她的丈夫全名叫做巴顿.兰斯.达尼,不知为何我们总称呼他的姓氏,而不是叫他巴顿叔叔。
      楼上楼下好像两个天地。在我三年级的时候,我的毛绒娃娃已经满足不了我的想象力。在学校里我接触到了正义联盟和美国队长的漫画,我总是认为楼下就是冰封沉寂的人间,而楼上就是温暖如春的亚马逊岛,而我在这里和神奇女侠并肩战斗。楼上的我们闹哄哄的,我和耶茜并认为理应如此。我们在走廊里追逐、扔球,并且用两副父亲送给我们的拳击手套进行“亚马逊战士间的格斗”,还有忧心女儿们的父亲为我们讲如何稳准狠地出击。晚上,我和她会玩大富翁游戏,讲故事或者是笑话。如果我们吵到了莫里娜或是达尼,他们中的一人就会毫不犹豫地走向楼梯间里共用的电源开关,一开一关,一开一关,礼貌地提醒我们小点声。

      大概在我五岁的时候,我决定要和莫里娜学习歌唱。我相信我做好了准备,因为我认为我在潜移默化中学习会了很大部分曲目的演唱。毕竟听了其他孩子那么久磕磕绊绊地演唱,我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向楼下苛刻的婶婶展示我是一个有天赋的女孩,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成为她招生的招牌。莫里娜的练歌室在贴近后院的一间小小房间内,挨着窗户,在那里可以俯瞰后院。房间的一角放着一盆盆栽,中央是一架钢琴,另一角是一张柔软的沙发座椅,莫里娜把它的塑料保护膜撕掉了。上课时,她笔直地坐在座椅上,一个手指打着节拍,昂着头仔细听着,不放过任何一个错误。我并不真切地害怕婶婶莫里娜,但是她却令人心生畏惧。因为她象征着一种我还从未领略过的严苛权威。我希望她能够认可我,人总是想要去证明什么,不是吗?
      上第一堂课时,我站在她面前。莫里娜从书柜里抽出一本初级独唱册子,我兴奋极了。她还为我展现了正确的发声方法。
      “好了,不要走神。”她责备我,然后按了一下中央C音,“唱,不要用喉咙发声。”
      对小孩子而言,用喉咙发声和用“额头”发声似乎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幸运地是在从地板缝里听了太多不正确的典范,我尝试三次就成功了。于是我看向莫里娜家里的钢琴,中央C音由于太多的按压,已经有一个角完全掉了,像是老人的牙齿。
      我发现我喜欢站在中央对人演唱的感觉,这让我感到很自然,好像这是我注定要做的事情。我的祖父祖母都曾是教堂唱诗班的成员,家里不乏音乐爱好者。婶婶莫里娜,除了是一个音乐教师外,还是一个低价的、面向儿童的轻歌剧课程负责人,地点在教堂的地下室。
      在家里,我的音乐之路继续前行。我很快就掌握了如何准确地唱出C大调音阶,可见潜移默化还是有用的。平日里,我除了完成莫里娜给我的读谱练习之外,还习惯趴在床上从地板缝里面听楼下传来的歌唱声,分辨他们唱的是哪一个音。书里的曲子我学了一首又一首,我也许不比其他学生更优秀,可能很笨拙,但是我很有动力。我常常在楼下没有课的时候,悄悄溜到楼下的练歌室,给自己一个C,然后开始唱。对我来说,学习过程有一种魔力,我从中得到了一股成就感。我在莫里娜的反应中也察觉到了某种情绪——一种隐藏太深而无法直接表露的喜悦。当我没有错误、饱含感情地唱完一首曲子的时候,会发现莫里娜的嘴唇微微地颤抖,伴奏地手指也雀跃起来。
      后来证明,这是我们的“蜜月期”。如果后来我更尊重莫里娜和她的教学方法,我们本可一直保持这种状态。但是曲目太多了,开始唱的曲子时间又太长。我开始往后看,并且是最后几页。当我得意地在莫里娜面前演唱出一首在书中很靠后的曲子时,她恶狠狠地从沙发椅上站了起来,然后被她像责骂其他学生一样责骂了一通。我只是想学的更快更好,而她却将此视为背叛的罪行,并且一点也不欣赏我的行为。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1(微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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