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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冬雪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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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前,这个世界已经被虚无吞噬到只剩下最后一片土地,人们将这片土地一分为五,安稳地度过了76年。
然而这一年的春天,在第五区居住的游家却出了一件大事。
曾经协助其他几家阻挡住虚无继续扩散的游家,丢了他们家最重要的东西:名为游龙匕的一样名器。
而和名器一起消失的,还有当时游家最小的儿子。
游平带着妻子郎宁,还有郎宁肚子里不足两个月的孩子,和游龙匕一起不见了。
这件名器可以放大任何一种能力,对于其他本身有特别能力三家来说是最大的辅助,如果没有它,曾经的大战,根本不可能胜利,而这个世界可能早就灭亡了。
只是这个游龙匕放在谁家都不合适,因为每一个人都希望得到它的助力,同时也不愿其他人得到,争来争去最后还是决定归为制造它的游家保管。
现如今它和游平一起消失,矛头直接指向了游平,甚至有人提出这件名器本就不该让没有任何能力的游家保管,不如由其他三家轮流守护。
当时还在世的游老爷子一掌拍碎了桌上的瓶瓶罐罐,勒令游家上下没日没夜地找,不惜任何代价也要把游平找回来。
然而这样不惜代价的寻找,就是整整一年。
第一年一无所获。
第二年又是开春,举家几乎放弃希望的时候,游老爷子忽然不知道是哪里得了消息,心急火燎地让人去第五区东南面的一片山上找。
这座山之前不是没搜过,但是在游老爷子的坚持下,所有人又开始了地毯式的搜索。
不出一周,他们果然在山里面的一个角落找到了。
四月莺飞草长,山上早已是生机盎然,在一汪山湖中心,有一个湖心小岛,小岛上的景象和季节完全不符,就好像从冬眠中没有睡醒一般,依旧覆盖着白雪。
人们远远看见岛上有一个山洞,被大雪封了半个洞口。
游平的哥哥游和带着人穿了冬衣将岛上翻了个底朝天,从雪地里挖出曾经装着游龙匕的盒子,于是当下立断,七八个男人就这样走进了漆黑的山洞。
他们一天一夜都没有回来。
游和的妻子想进去找她的丈夫,却又害怕,于是让开船带他们上岛的船夫陪她一起。
船夫拍了拍和他一起来的女儿的头,将船钥匙放在她手里,让她守好自家的船。
于是等待的人变成了船夫的女儿,她站在船头眼巴巴地等啊等,幽深的山洞洞口挂满了尖锐的冰锥,像是一只吃人怪兽的獠牙。
她握了握手心铜黄色的钥匙,将自家的船套在岸边,孤身一人上了岛。
就这样过去了三天,在市区静候佳音的游老爷子什么都没等到,却没有报警,只又派了几个人去找。
他前脚刚吩咐下去,医院就来了电话,说是住了个疑似游家的人。
游老爷子喜出望外,飞奔到医院才发现自己脚上穿着一只皮鞋一只登山鞋。
医院的婴儿床上,躺着一个三个月大的女婴,正沉沉的睡着,俏丽的鼻子和游平一模一样。
游老爷子翻开她的襁褓一看,这女婴胸口正挂着他们苦苦找了一年的游龙匕,于是喜不自胜,念叨着这是游家的希望。
带回游南景和游龙匕的,是一个只有七岁的女孩。
她是在山上的时候,游和雇的船夫的女儿,叫海棠。
当时没有人知道游家在那片山里,海棠抱着一个才刚能翻身的女婴,从南边的山上一步步走下来,身上浑身没有一处完好,衬衫早就碎成一缕一缕的布条。
破晓,当时还只是一个巡查的钟局值完夜班正要回家,在警局一条街外的桃花道上发现了半跪在马路中央的海棠。
钟石山将海棠脸抬起来,头顶的桃花开尽了最后的花期,半片花瓣落在她胸口。
这孩子脸上红一块紫一块就像烂了的苹果,四肢和背上都是紫色的冻疮,一碰就流脓,有些地方结了痂又重新生了疮四周生着白毛,胸口的桃花竟成了她浑身上下唯一一块还算鲜嫩的地方。
即便是这样,甚至是在昏迷中,海棠依然没有松开手里的女婴,她光着脚半跪在地上,将女婴护在自己怀中,就像一只幼兽护着怀中至宝。
等送到医院,护士们几番努力终于让她松了手,这才发现她怀里的女婴竟然面色红润,完好无损,手里挥舞着一个挂在胸前的银色勺子,口吃不清地说着:“海大,海大。”
这是她第一次念出海棠的名字。
海棠却没有听到,因为她已经彻底昏死过去,两手还呈现出抱着她的环状。
这个自己也只有七岁的女孩,穿着一件薄衬衫,从天寒地冻的山洞里出来,走了二十多公里公里,几乎是死了却依旧不忘记自己怀里的婴儿。
太阳从天边升起又落下,星河斗转。
浑身涂满了药膏,在温室里的女孩从病床上睁开眼,望着天花板上的白炽灯居然不觉得晃眼睛,她微弱地喊出了这样两个字。
“南景……”
“小姑娘,你叫南景是吗?” 护士急忙上前问。
“不,不是。” 海棠想坐起来,却发现自己一动就浑身被碎成几段似地疼,她只好虚弱地仰面躺着,目光在有限的范围内四处寻找。
“那个孩子……那个孩子……她叫南景。”
我手里的茶已经凉了,桃歌向我摊了摊手,让我将杯子递给她。
“这事你讲的跟见过似的。” 我看着她将冷茶导入茶盘。
“有些事情我是听说的,有些我的确见过,比如海棠。”
“那时候你应该才几岁?这也见过。”
杯子再被递回来的时候,已经重新换上了热茶。
桃歌深深望了我一眼:“又不是用眼睛看的才是见过。”
我啜了一口:“所以你也有什么特殊能力咯?”
“那倒没有。” 桃歌靠着沙发,手指沿着茶杯转着圈,“只是我梦见的事情,大多都真的发生过或者会发生。”
“那……和我……也是在梦里?”我说完,才觉得自己怎么说得吞吞吐吐,倒像是在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
桃歌点头的同时,我立刻转了话题:“游南景她父母还有游和他们的人怎么样了?”
“都死了。” 桃歌的回答出人意料的简单直接,也没有做过多解释。
“这也是你梦见的?”
桃歌摇了摇头:“这是我听说的。一般我梦见的都是和别人愿望相关的,其他的都不太清楚。”
身后的鱼缸里响起一声水花,我扭过头去看,大头在水面上摆了一个龙摆尾,像是要跳龙门似的。
“你是第一个,直接出现在我梦里的。”对面的人说。
我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打了个哈哈,望向窗外。
这座城市的楼层都很矮,但是灯光却不少一分,从近处的楼房街道到远处的大桥都闪烁着绚烂的霓虹灯光,远远看去,仿佛四五彩斑斓的灯河。
这倒也和家里没什么两样了。
“海棠后来活下来了?” 我问。
等了好一会,却没有得到回答,回头一看,桃歌靠着米色的沙发,身子歪在放在沙发上的卡通抱枕上,海浪一般的头发半遮着小脸,一只手掩在碧色的衣袖里,另一只手随意地搭在腹部,随着平稳的呼吸一起一伏。
“去床上睡吧。”我小声叫了她一声,却没有动静,大概是真的睡着了。
挂在墙上的钟已经指向了凌晨3点,我往她屋子里面走去,从卧室里抱了被子出来,给她盖上。
沙发上的人双眼轻轻闭着,睫毛时不时颤动,好像轻轻一吹就会被吹开的纱雾,鼻尖呼吸轻柔,如同花落的叹息。
她动了动,我以为她醒了,急忙直起身,耳边听见她的呢喃:“我答应了你的愿望,是不是错了。” 这话说完,她两唇噘起,像是受了什么委屈,又微微皱着眉。
即便是皱眉苦恼的样子,也可爱极了。
心中万般杂乱都像是被她这一声给散去,我感觉脸上的肌肉往两边扯了扯,伸手一摸,自己居然在笑,我又看向窗外,思忖着要不要现在回去,眼皮跟着就打起架来。
心想着这会回去也走不动了,于是靠着沙发的一角便沉沉睡去。
一夜无梦。
再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一个人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着那床我亲自给桃歌盖的粉色被子。
时钟指向11点。
这是我在家惯常起床的时间。
“醒了?” 桃歌从阳台上探出头来,手上还拿着一根晾衣杆。
脖子发僵地酸疼,我伸了个懒腰,左手捏右肩,转了转脑袋。
“要洗澡吗?”桃歌又缩回了阳台,那边响起塑料相撞的声音,大概是在晾衣服。
“我回家洗吧。” 我站起身准备走。
“你家离这远吗,游毕说他等会要来这找我们。”
“这……还挺远的……”我敷衍地回答。
来这边的时候本来是午夜,到了却是黄昏,我不太清楚两边的时差,更不好确定要花多久。
桃歌从阳台出来,身上是一套白色衬衫扎在墨蓝色的纱裙里,头发束成马尾干净利落,显得青春可爱,像个大学生。
“要不你先在我家洗,穿我的衣服将就一下。” 她说着,跑进里间,在卧室的柜子里翻找。
我跟着她进了房间:“游毕来做什么?”
“说是有公事,顺便吃午饭,上午我给我们俩请了假,所以他就来这边了。”她翻出一件粉色的衬衫和黑色白边的运动裤递给我,“你试试能穿吗?”
我抖开上衣看了看,又将裤子贴着腰比了比:“大概能,可能裤子要露脚踝,不过没事,不影响。”
“那行,内衣的话……” 桃歌又拿出一个小盒子,“我有新的,但是大概上身的你穿不了,只能穿下面的,上面就真空吧。”
我看了看自己,再看了看她的胸:“给我件厚一点,超级宽松的外套吧,你太平了,不懂不穿的痛苦。”
“我这样叫平?”
几件衣服径直砸在我脸上,我抱了个满怀逃进了浴室。
将要换的衣服放好,最底下的粉色内衣露了出来,我将它抽出来举起来看。
不知道谁说过内衣是评判一个人的品味和志趣最深刻的方法之一,我忽然想起这么一句话,决定趁这个机会审视一下这位桃主任的品味志趣。
只看了一眼,我就收了手,觉得自己有点像个怪阿姨。
“你开始洗了吗,我忘记教你用水了!” 桃歌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我急忙放好衣服,喊着:“没事,我研究研究就好了。”
一夜没洗澡,这会出来,感觉自己像是改头换面重新做人了一样,就连歪了一夜脖子导致的颈椎酸疼都无影无踪,我穿着桃歌的粉色衬衫,套着她的白色长外套,坐在客厅里,满身都是浓郁的果香味。
具体是什么水果,却说不清,只感觉清新带着甜味,水分还足。
她的衬衫是棉的,却给我一种穿在身上毛茸茸暖烘烘的感觉,舒服极了。
桃歌已经在厨房里忙活开,抽油烟机呜呜地吹着,水壶咕嘟咕嘟地烧着水,她在切着什么东西。
“叮——”
门铃响了。
大概是厨房太吵了,厨房里完全没有反应,还飘来了一阵肉香。
“门铃响了!” 我喊了一声。
桃歌在厨房里大声回道:“帮我开开门,应该是游毕来了!”
我站起身,拉好外套的拉链,对着镜子照了照确定没什么问题,这才站在门前,从猫眼里往外看。
门外站着两个男人,一个是游毕,另一个瘦瘦的,我却没什么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