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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腐鸮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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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衾垂下长长一角,蜿蜒在地上。这向来整洁的床,今日有些凌乱。
日上三竿。
猩红的眼眸骤然睁开,夏尔一把抓住塞巴斯蒂安手腕,阴沉着脸。周身气息如鹰般锐利,“塞巴斯酱,你要做什么?”
塞巴斯蒂安迅速勾起一抹笑,很是坦诚。“这句话应该我来问少爷,少爷不好好睡觉,想做什么?”
夏尔眸中朱红退却,只是眼中依旧铺满冷淡与怀疑,他撒开他的手,顾一周。只见被衾折满皱褶,歪歪扭扭地铺在他脚上,还有一部分直接缀在地上。皱眉,道:“你做了什么?”
塞巴斯蒂安沉下眸中笑意,转过身去,倒一杯空空的茶,捧在手里。“少爷如今睡觉是越来越不成样子了,踢被子这事,在少爷这般年纪来看,罕见。”他嘴角渐渐带上一丝嘲弄,“想不到高傲果断的少爷,原来也如此可爱哪。”
夏尔狠狠瞪他一眼,枕落如电,砸得塞巴斯蒂安一脸无语。亏得塞巴斯蒂安依旧隐隐约约笑着,仿佛看着一个心智未成熟的孩子。可他清楚,这“孩子”比任何人都狠。
他手一翻,擎一枝红玫瑰。
“做什么?”夏尔问。
塞巴斯蒂安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反问:“少爷觉得呢?”
他定定站着,一步不退一步不进,好似时光长流正从他眼底汩汩而出,拉一场潋滟,最后变作特别的回忆。他耐心等着。
良久,只见夏尔一提嘴角,不是笑,而是露出了嫌弃的神情。他的目光飘啊飘,在房间飘了一圈才勉强回到那朵红玫瑰身上。只听他说道:“啧,说真的,温柔的恶劣玩笑不适合你。”他抢过玫瑰,挑眉,“这日上三竿才叫醒我,是你失职,这玫瑰就算是一点罚礼了。我昨日让菲尼修剪花园,让巴尔德修理厨房,今日就让他们放假,你来吧。”
塞巴斯蒂安细细听着看着,越听越看越觉得夏尔别扭的模样比较有趣,便不打断他。待他说完,趁他不留意,从他手里夺过红玫瑰,折了,放在托盘上。拿了衣服,边替他换边拼命忍笑道:“少爷,今早收到伯里克伯爵的邀请函,邀请您晚上到他那去参加舞会。有一个要求,胸前必须戴一朵红玫瑰。”
塞巴斯蒂安捻住一颗纽扣,光明正大地嗤笑出声。头顶意料之中传来令人不甚舒适地冷声硬语:“塞巴斯酱,今天做一道新菜吧,叫上菲尔德他们一起吃。”
塞巴斯蒂安有些疑惑,夏尔的语声虽令人感寒,说的话却与之不太搭调,待给他绑好丝带,他吞掉疑惑和和气气地问:“少爷要吃什么?”
夏尔拈起那折断长枝的红玫瑰,笑着将它插进胸前的口袋里,朝塞巴斯蒂安动动眉毛,一派居高临下地得意:“红烧猫肉。”
塞巴斯蒂安不禁一怔。夏尔扬笑自顾朝门外走,“壁橱里的小东西看起来挺活泼的,血一放,够新鲜。”
他看着他身影消失,轻轻莞尔。无奈摇摇头,跟了出去。
下午残阳如血时分,一辆大气而不庸俗的马车正在门口等候。车夫见夏尔带着一路人出来,便主动下车致敬,而后站在一旁。
塞巴斯蒂安将夏尔送上车,自己坐在马后当起了车夫。
马儿扬蹄,轮子轱辘轱辘绝尘。
下了一处草坡,转个弯,便迎着那轮薄暮冥冥中的夕阳。夕阳很红,影子很黑,两人各怀心事,对外界无暇顾及。马儿跑了不多久,便远远看见一处巍巍宅子下聚了一些人。那些人影很小,却很明丽。不消说,定然是舞会来宾。
这场舞会,办得其实并不大,不过都是些伯里克伯爵交往甚多的朋友而已。正因如此,夏尔下了马车瞧见这一番隆重却不盛大的布置,难免心存疑惑与防备。毕竟成为恶魔以前,他与伯里克家族交往不多,至多不过某些聚会里见过。他记忆中,连他父亲母亲也很少与他交谈,碰面不过寒暄几句而已。
可就这般不相熟的人物,今日在这熟人居多的舞会里却有他一份,他不免有些惊疑不定。
心思正流转间,伯里克伯爵从人群中迎了出来。只见他朝气盈盈,满脸堆笑,热情至极。“凡多姆海威伯爵,很高兴你能应邀请前来。昨日下雨,还怕耽误了请柬派送呢,幸亏送及时了。希望伯爵可以玩的开心。”
夏尔微微笑着,有一丝磕绊的感觉。在这不甚利落的笑容里,更多的其实不是防备,而是冷淡。他想,老伯里克他都不曾多接触,这只比他大六七岁的伯里克更是见所未见,不过也有可能他自己见过忘了。而伯里克一眼就认出他来,不是做过功课,就很有可能是从前见过他们一家并记住了。他礼貌回道:“多谢伯爵邀请我来,回来许久,这是我第一场参加的舞会,我会永生难忘的。”
伯里克伯爵笑得更璀璨了,就像太阳花开在银河里,有些突兀、不搭调,却莫名令人觉得灿烂与开怀。“伯爵,里面请。”
大厅很宽敞,顶上的吊灯发出繁华高贵的耀眼光芒。吊灯之下,空无一物,涂了油一般的地砖将灯光反射,看过去就像是浮着氤氲雾气的大海。而左侧,是一张极大极长的方桌,想来应该是多张桌子排在一起砌成的。方桌旁没有椅子,椅子与一些多长或短的沙发毫无规律地自由分布在各面墙边。
大厅中的摆设也是很常见的,除了楼梯旁立着的白石像。那白石像刻的是一只单脚立着的猴子,而这只猴子背上长着一双翅膀。猴子的嘴里,叼着一颗蓝宝石。蓝宝石在灯光熠熠生辉,可对于夏尔来说,却是极寒极寒的。
“塞巴斯酱。”
“嗯,跟凡多姆海威家主的戒指是同样的蓝钻。”
“但是世界上······”
“少爷想说什么?或许只是凑巧而已。”
夏尔将信将疑地盯着那明明引人注意却偏偏只有他一人注目的蓝钻,兀自出神。
忽而耳畔传来一阵轻笑声,夏尔转过头去,只见伯里克伯爵正颇有意味的看着他。那感觉就像是在看一只看着猴子表演的猴子一般,令人不适甚至于气愤。
夏尔冷冷回看他。
伯里克伯爵眼角弯弯,唇也弯弯,却猝然间有一丝邪恶浮在他的面容上。可他仍旧笑着:“伯爵原本被女王削去了爵位,回来后轻而易举便又被封回来,这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呢?”
夏尔一笑,以轻视到毫不在乎的模样回道:“这可能需要伯里克伯爵去问问女王陛下呢。”
“是么?幸好,”伯里克伸手轻轻抚了抚蓝宝石,“从前的凡多姆海威公司,今日还是我亚瑟的。对了,”他转过头去,惺惺作态问夏尔,“伯爵凡多姆海威宅子里的费用是如何维持的呢?”
夏尔眼眸朝身后的塞巴斯蒂安一扫,清清淡淡回应:“凡多姆海威从前管理着社会发臭的河流,今日管理着世界朽暗的恶魔,收入源源不绝,少了公司,不算什么。”他看伯里克不服气地呀咬牙,便贪玩地再给他加一脚:“不像伯里克家族,今日少了从前的凡多姆海威公司,这舞会,可能还得办得再寒碜一些。”
“你······”
人群似乎感受到异样,渐渐拢过来。
夏尔默默站着,像那不可一世的王,明明与伯里克平视,却似是睥睨着他似的。
是那一股子气,从黑暗里带回来的绝望滋养出的浓厚气焰。
伯克利看他顷刻,因为人群的靠近有了顾忌,便靠过去凑到夏尔耳旁,用手掩了坏笑,私语:“趁着人多,比一场怎么样?我赢了,你把你的执事给我;你赢了,我把凡多姆海威公司还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