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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初至云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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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阴风阵阵,一座华丽而空洞的主殿废墟坐落在炎阳烈焰殿前,宽阔无比的校场上,有两支旗杆已经折断了,剩下的一支,挂的是一面被撕得破破烂烂,还涂满了鲜血的温氏家纹旗。
阴森恐怖。
在这样的环境下,金离总能看见一个紫色衣衫的女子摸着自己的头,浅笑吟吟,却在背着自己时默默叹息。
她知道,这个紫衣女子是自己的娘,所以就算女子的手冰冷,自己还是会这么依恋她的怀抱。
她不明白,为什么两人无法离开这里。她很怕那些奇怪的奸笑声与地上成堆的腐尸。
她不敢表现出来,她不能让娘担心,就缠着娘讲故事。
娘喜欢讲一些人,说起这些时,娘苍白的面容才会有丝血色,显得温柔些。
“念轩,你有一个甩鞭子的舅舅,唤作江澄,他啊……可倔了……”
“你还有个哥哥,叫金凌,生的同你一样好看……”
“念轩,娘只希望你能够好好的,其他都不重要……”
娘的声音充满柔情,金离喜欢听娘讲这些,可每每这时,画面就会一转,眼前又是更加可怕的场景。
娘的声音不再温和,而是溢出了焦急恐惧。
“念轩!快走!拿着清心铃,快走啊!”
然后,眼前一片血色,旋即一黑,她便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地醒了过来。
金离缓过神,盯着眼前九瓣莲雕花的装饰,这才悟起自己已经找到了舅舅江澄,现在正在莲花坞住着。
“姑娘起来了吗?”
门外传来一声问候,金离拉回思绪,一把掀开布衾,下床披上昨日江澄命人备好的江家校服,忙道:“起来啦,进来吧。”
木门“吱呀——”地打开关上,一紫衣女孩将手中木盘放桌上,走近金离,替她穿好校服,道:“宗主让我带姑娘去赏菲亭用早点,说是有事儿。”
“谢谢姐姐。”金离应声,拿过木盘,用盐水漱口,拢好长发,小心取过一旁的佩剑,任由女孩在自己头发两侧扎了几个小辫子,“劳烦带路。”
“姑娘慢点。”
莲花坞很大,从客房到赏菲亭也要走上小段路。
步过池塘时,金离想起娘说过舅舅家的莲花很漂亮,忍不住凑近些看。但久困不夜天城,不曾与外界接触,也不知莲花美在哪里,只是单纯觉得看起来很舒服,闻起来也香。
就像娘身上的味道一样。
嗯……我答应了娘,要好好的……我是要去找舅舅的……要把欠我的都拿回来……让他们付出代价……
金离揉揉微酸的鼻子,跟着女孩穿过池塘,停在塘中央的亭子边。
亭子里的紫衣青年细眉杏目,相貌是一种锐利的俊美,目光沉炽。腰间悬着一枚银铃,听不到铃响。这青年便是云梦江氏的宗主,三毒圣手,她的舅舅江澄了。
“……舅舅……”
江澄闻声回头,见金离一袭紫衣翩翩,面容清秀,除去那双带了几分英气的眼眸,像极那个做莲藕排骨汤的阿姐。
金离虽是第二次见江澄,却也从他眼中明显的看出来江澄看的不是自己,轻声唤道。
“你娘……她……怎么样了?”江澄移开目光,示意金离坐下。
金离战战兢兢地坐在江澄对面,见桌上陈列的羹汤香气浓郁,卖相极佳,抿了小口,听见问话,眼里不觉涌出悲伤,片刻,沙哑道:“娘……在我五岁时就……死了……”
“……”
尽管早就做好思想准备,江澄握筷的手仍有些抖。
但他清楚,自己想问的,不是这个。
那日誓师大会,江厌离根本是没有身孕的。
因此昨日金离在莲花坞来寻他时,他本是不信的,紫电一出,险些杀了本就虚弱的金离,千钧一发之际,一只古朴的铃铛不动自鸣,清脆悦耳。
江家的清心铃有抵制威压,清心定神之功效,但鲜有人知,它是认主的。
若非血肉至亲,清心铃也无法认主。
江澄无心吃饭,接过金离递来的铃铛,指腹细细摩挲上面的九瓣莲纹,清晰地感觉到上面刻了“江厌离”三字。
“你叫什么名字?”
昨天事态紧急,金离身子骨虚,即使清心铃为她抵挡了部分威压,还是晕了一晚。
“金离,字……念轩。”
离,字……念轩?
女孩儿家是没有字的,且要取字,这辈的金家子嗣是“如”字辈,这一点江厌离自然清楚得很,如今为她取这样的字……
江澄抬眸,脑海中闪过两个相依偎的人影。
一切都在告诉他,这就是阿姐的亲生骨肉。
可是,阿姐当日没有身孕,这个孩子的父亲……又是谁?
撇开这些不谈,这个女孩竟然出世,那么阿姐就肯定活着,可是,为什么不回来找他呢?
“你可还记得,你娘长什么模样?”
江澄思姐心切,问话。
金离被勾起伤心事,也吃不下饭了,规矩坐好,仔细回想,“娘她……穿紫色衣服,就跟我身上这件差不多……娘也很温柔,我怕的时候会搂住我,就是……”
金离皱皱鼻子,续道,“就是手很冷——”
江厌离死时金离不过五岁,离开困住她的地方遇到江澄时也就十五,期间又经历了许多不好的事,也不大记得了。
江澄努力从中挖掘信息,无果,不免有些失落。
“舅舅……你是不是在怪我早点来……”金离瞧着江澄,咬咬唇,道:“我和娘原本最初是想下来的,但是我们不知道为什么出不去……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挡着了一样……”
结界!
江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而且那个地方很怪啊……只能进去不能出去……到处都是血……我跟娘就只好住在一个很大很大房子里面,房子里还挂了好多太阳旗子……”
太阳旗……温家!
江澄眉尖上挑,隐隐带一股攻击之意,看向远方尽头犹如两道冷电。
他好歹也是一家之主,逻辑非常人所比,也大概摸出个头绪来。
困住他阿姐与金离的地方,正是温家誓师大会的校场。
剩下的,就是这孩子的来历了……啊,还有她那把剑……
毕竟是阿姐的孩子,江澄把铃铛递还给金离,把羹汤推到她面前,像安慰小时的金凌一样道:“我去查件事,金离要乖,吃完了就回房里去。”
“嗯……”
江澄起身,一手扶三毒,一手撩开轻纱帷幕走出去。
见江澄一走,金离才松懈下来,松口气。
……虽然知道江澄待她不薄,但还是莫名的有些害怕这个舅舅呢。
金离用筷子搅搅莲子羹汤,手中紧握清心铃,目光迷离。
“娘,阿离现在好好的,你也要好好的。”
她不喜欢娘唤她“念轩”。念轩念轩,顾名思义。
她曾好奇地问过“轩”是何人,娘一愣,只是笑而不语,勾起一个难过的弧度,闷闷不乐。
所以金离就想,这个叫“轩”的人一定很讨厌了。
这厢,江澄正持笔给待在云深不知处的魏无羡写信,他无端觉得,这种事情,由夷陵老祖来解释再合适不过。
金凌前几日去同蓝家小辈夜猎,这会还在云深不知处。金离是金凌的亲妹妹,也应当让他回来。
江澄犹豫片刻,思索着要写什么,千言万语,终是寥寥几笔完了。
“带上金凌,速来莲花坞。”
鬼使神差地,他停笔凝立半晌,最后墨笔一挥,把“来”改成了“回”。
紫衣青年信步走到窗边,将信卷好,系在一只白鸽的赤红麻杆聊上,伸手往天空一抛,白鸽双翅舒张,稳稳地飞向天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