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嫣丨可念不可说》桢楠悬铃

2、第二章 既见君子

　　第二章既见君子

　　有匪君子，如琢骨角器，文雅谦煦，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男子着一身玄色衣裳，手执黑子，不知为何竟然生出了一种月白风清的感觉，若是叫旁人看了定会大吃一惊，这竟然是在朝中杀伐果决的宸王殿下。

　　可是走来的不是旁人，是北堂墨染的至交好友，黄道国第一谪仙人，苏寻仙。

　　“墨染，你还真有闲心在这里下棋，你的那位好皇侄可是已经找到办法来对付你了。”苏寻仙坐到北堂墨染对面，看看棋盘上分布的棋子，“《仙机武库》的棋谱？我以为宸王殿下今日不问朝政，怎么看的也应该是《烂柯谱》这样难得的孤本。”

　　北堂墨染抬眸，嘴角扯出了一个颇为戏谑的笑，“看什么样的棋谱，取决于棋盘对面坐了什么样的人。”

　　苏寻仙一愣，转而又笑了，这个北堂墨染，最爱玩这些文字游戏。“可你难道就不好奇，他找了什么人来对付你。”

　　“他一个根基不稳的小皇帝，能请得动几个人不惜得罪本王来帮他？左右不过是那几位。”

　　苏寻仙挑了挑眉毛，不置可否，静静听他分析下去，“本王这次就是在拿元家开刀，他们现在已经是自顾不暇，不可能是他们。“

　　墨染顿了顿，拿起案上的茶小呷一口“几位长老和星主倒是想帮忙，只是他们背后的家族恐怕还得掂量一下，而且这些门阀世家的胃口是越来越大。如此看来能出手的只有谢丞相了。”

　　“妙、妙、妙，宸王果真是智冠绝伦，当真神算。”没看到宸王好奇的样子，苏寻仙看不出被失落，反倒是气定神闲的坐着，“那你可知，皇上许了谢家什么好处呢？”

　　“既然你这么问那就是料定本王猜不到，这样的话本王便不猜了。”

　　“墨染，你可真是……”苏寻仙笑着摇摇头“你可知今日谢府有什么宴会？”

　　“嫣然的笄礼，苏寻仙，这个本王还是知道的。”同为十二星主，又是黄道国最有权势的王爷，谢嫣然笄礼的请帖半个月前就送到了府上，礼物早就备下，嫣然应当是会喜欢的。

　　“那你可知道这女子及笄之后，可婚嫁？”

　　北堂墨染捏着茶盏的手紧了紧，又慢慢放下，北堂弈竟然是打了这个主意么，“谢家的小丫头真的长大了呀。”苏寻仙没有接话，满室一片寂静，这棋局被打乱了，下棋的人心也乱了。

　　瞧着北堂墨染也不似全然不在意的样子，苏寻仙想起谢家小丫头那个隐秘的心事，眸底一暗，转瞬即逝。阖眸苦笑两声，是啊，那个谢家的小丫头真的长大了。

　　宴会定在酉时开始，宸王一行人几乎是踩着点到的，谢丞相立在正厅迎他。宸王擅权，谢丞相则一心想辅佐皇上亲政，但是彼此又都对于庞大的世家把持皇权颇为不满，倒是惺惺相惜。虽然政见不合，但引为知己，私下里都颇为感慨。

　　宸王的母家南枯家势力不显，亏得宸王处处提携，送了族中的几个子弟参军，挣了些军功，才成为了后进的勋贵。而皇上虽然并未亲政，母亲却是出自黄道国的元家长房，虽然说元氏一族的长房在分家后几代都是守成之质，但仅仅是凭借祖上的荫功就已经可以震慑住一帮窥伺君权的人。

　　门阀世家虽然未站队，但所出的星主都站在皇上一边，隐隐有些支持皇上的意思。北堂墨染到底没有世家的血脉，世家的利益毕竟还是要像北堂弈这样拥有世家血脉的人来维系。

　　再看辅佐两人的星主，武宁白家白无尘，朔方梅家梅大仁，范阳谢家谢嫣然，御林军统领房建，唐王和皇上对上宸王手下除了楚大将军外在朝中并无实权的几位星主，高下立分。

　　所以尽管北堂墨染手握兵权，在朝堂上风头无两，人人避其锋芒，但若是说要改朝换代，到底还差了些火候。

　　北堂墨染没受谢丞相的全礼，就让尚羽将谢丞相扶起，不疾不徐的整了整衣袍，才慢悠悠的开口，一双乌漆的眼瞳仿佛可以穿透人心“听闻谢小姐今日及笄，本王略备薄礼，谢丞相家大业大，可别嫌本王寒酸呀。”

　　“王爷能出席小女的笄礼就已经是谢某的荣幸了。”谢丞相不温不火的将北堂墨染话中的钉子挡回去，有苏寻仙在这位宸王殿下恐怕已经知道了皇上的打算，话才出口就这么冲。哎，谢丞相在心中叹了口气，皇上此次想通过嫣然的婚事将谢家和元家二房全都拉拢过来，还是太心急了。

　　虽然说先皇早有想法让嫣然嫁给北堂弈，但是自先皇薨了之后多年无人提起。这次宸王刚打击了武宁元家（元氏长房），就立即上门议亲，说是毫无别的想法也不信呀。谢家与谢丞相终究还是不一样的。谢丞相可以全力支持皇上，嫣然嫁给北堂弈如果真的能让两个世家同时站出来支持皇上倒也是值得的，但是谢家作为一个世家有自己的考量，范阳元家（元氏二房）也不是好糊弄的。真的支持到这两个世家的支持，北堂弈手中皇室剩下的势力也快被世家鲸吞完了。到时候黄道国可就真的成为了门阀世家的掌中玩物了。

　　谢丞相虽然生在世家中却不想见到如此的局面。想起太皇太后送来的金钗又是叹气，这支金钗的是太皇太后当年嫁到黄道国的聘礼。猎户国公主嫁入黄道国为后，行国礼，规模仪制都与一般国君大婚不同，当年元氏入主东宫的时候也并未拿出这支金钗，而今却给嫣然做笄礼之用只怕会与元家徒生嫌隙，也凭添了谢元两家的筹码。

　　一个不识朝局的妇道人家，只管在皇宫里颐养天年就好了，还来这浑水里蹚一回，真是平白添乱。好在皇上聪慧，一点就通，只是还年少想不到里面有多少的弯弯绕绕，比不上眼前这位从十三岁就入朝，撑起皇室半壁江山的宸王爷。

　　那厢，洗桐院
　　谢嫣然还盯着窗外发呆，洗桐院外种了不少的花草，原本最是招虫的。后来苏寻仙不知道送了什么花草来，烦人的小虫都不见了，又自带一股馥郁得香气，吸引了不少的蝴蝶、异鸟，夏日出不得门还能靠这个解解闷。

　　约莫午时的时候秋屏来说宸王殿下快到了，老爷请小姐去席上。嫣然本来有一些睡意，听到宸王二字精神了许多，唤来筱荷把自己快速收拾了一番。对着镜子理了理仪容，不知道宸王点下会不会觉得自己今日好看。看了看镜子，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太素。拿了支绢做的芙蓉的宫花对着比了比，又觉得太艳了，不怎么庄重。挑来挑去，什么也没簪，嫣然有些负气。

　　筱荷看见嫣然的面色不好，想要宽慰几句“小姐今日真好看，皇上一定会喜欢的。”料对了心事，猜错了人。旁人怕是从来没想过谢家的大小姐心系的是宸王而不是皇上吧，谢嫣然自嘲的笑笑，将宫花往妆奁中一摔，不顾后面的丫鬟迈步便走。走了几步，听见后面筱荷和秋屏在叫自己，终究是心软，停了停，等着她们一起出了洗桐院。

　　嫣然还是有些生气，也不知道是气筱荷还是气自己，她虽然气筱荷不懂自己的心意，可到底还是自己从不肯多迈出这一步，也不敢叫旁人知晓。一个保皇党谢丞相唯一的女儿和一个手握兵权的王爷，想想都觉得可笑。她越这么想，越是有些东西仿佛要从胸腔里窜出，走路都生风，直直撞进一个人的怀里。

　　“嫣然，你怎么走的这么急。”嫣然感受到一个宽阔温暖的胸膛，撞上还有些疼，谢嫣然有些脸热，急急的从怀抱中退了出来，她听出这声音是谁了。想想真是可笑，谢嫣然从小记得最清楚的那个声音从来没有在对的时候出现。

　　“臣女刚刚冲撞了皇上，还请皇上治罪。”她说着想要跪下，被北堂弈拦住，将她扶起来。嫣然心中惶惑，猜不清北堂弈心中的想法，这位皇上从早晨起就很奇怪。联想到那支金钗，心中越发的惴惴不安。

　　“嫣然，你行色匆匆的是去席上么？”谢嫣然心头一震，嫣然，他之前不都唤自己谢小姐的么，她心中约莫猜到七八分，只是不愿意去多想，脑子里乱乱的，也就胡乱的说了几句应付。

　　等筱荷暗暗戳了戳自己才缓过神来，应当是要自己跟着北堂弈走，可他已经走出好远，男子的步子又迈的大，小跑才能跟上。她暗自诽腹了一声，木头到底是木头，也就表面的温柔能装一装，不知哪天才能开窍呢。又好气又好笑，她小跑着跟在北堂弈后面，心情倒是轻松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