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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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52，外头在下雨。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手心忽然长出缠绕的曲线……”文加带着耳机盘腿坐在地板上整理录音带。按录制时间和类型给一个个贴上标签，自然声、人造声被分开码好放进自己特地为防潮防热准备的箱子。
那个贴着“送别”标签的录音带被单独拿出来，先放进塑料密封袋里后再放进箱子。
他拿出活页声音收录本，不厚，但是已经用了大半，里面全是他去过的地方收录过的声音。指尖一次次地划过页角，看着那些日期时间，长短不一的名称，工整或潦草的字迹。莫名地，一行行冷硬的数据竟然带来脚踏实地的安全感……
“滴滴，滴滴……”闹铃响了，文加收起记录本，摘下耳机起身。十二点了，该睡觉了。上大学以来的73个焦虑失眠的十二点，文加都是这样度过的——在失眠的日期数字周围画一个圆，用圆珠笔小心地尽量把每一个弧度画圆满，然后爬上床，侧躺，向着窗，在黑暗里看着那棵洋槐在时间的流逝里摇摆摇摆……
自从那天从灵栖寺回来之后，文加心里就像是长出了一个小疙瘩。那个倾盆大雨的中午和那个掺杂着各种晦暗不明的色块的画面现在他心里已经完稿了，文加隐约觉得它将被自己装裱好，挂在心里那个空房间的白墙正中央，直到年岁过去蒙上厚厚的尘埃。
01:14，文加侧躺在床上，左胳膊已经麻了，还是没有睡着。把自己摊开在床上，电脑桌上排插的红色指示灯照亮出租屋的一角，凝固的暗红色团，像是此刻自己一团混沌的心。
他盯着黑暗中那团明明灭灭的红，终于还是忍不住打开电脑。在现实生活里要遇见同类实在很难，不管是在温江小县城还是到了澶州念大学之后，文加都没遇见“同类”。不知道是不是那些圈子里的人也和他一样缄默，混在人群里努力变成和别人一样的背景板。又或者，他自己那沉默黯淡的性格让他几乎没可能主动地伸出试探的触角。毕竟，这是一个需要深挖资源，才能看到国外正热映的《断背山》的时代。
他抖开床头叠好的外套，批在身上，走到电脑桌前，按下那个主机上的圆形按钮。
旧台式嗡嗡的运转声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有些大。坐在显示器前半个小时的文加一动不动，只有眼睛在幽幽蓝光里转动，直到泪水漫过下眼睑。
那个故事好长啊。长到文加把额头抵在桌沿抽泣起来，长到他读完之后手脚在深秋的夜里冰凉冰凉，长到他好像在一瞬之间看到了自己以后的人生。
自从那个十几年前下午以来，他就一直告诉自己，要让妈妈满意，要保护好她，但这么多年小心翼翼的维持，终究还是要破碎一地。在小说里面感受到的那种谨小慎微和拘束敏感是无论如何他也无法回避的。虚构的故事读到结尾，却看到真实的自己。
改不了了。这是事实，要被隐瞒起来的那种。
故事里的袅袅很温柔，像他母亲一样温柔，但迦亮还是辜负了她，就像自己那个一走了之的父亲一样，伤害了自己的妻子。
可是文加做不到咬牙切齿地恨。
对于那个故事来说，自己只是一个无法进入的看客，他的眼泪无济于事。同样，他的恨也无济于事，以后很有可能会结婚的自己也一样有罪，一样要辜负别人。父亲已经走得杳无音信，而这么些年陷在痛苦里的母亲，也还是在多年的付出与防范后什么也没得到，什么也没守住。要么被背叛，看着儿子跟那个负心汉一样跟男人跑了；要么就被欺骗，在无数的日夜里猜疑内疚，惴惴不安。
02：09，没停的雨大了起来，那棵洋槐被雨打得摇晃不已，有禁不住的嫩枝被吹折掉落。文加看着窗外模糊的浓黑，甩了甩把发麻的手，想关掉窗口页面，右上角的一个未读新消息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点开，是一个新回复，就在他之前对那篇读后感的评论下面：
【U-87：
圣经里造物主对亚当说：“我把你放在世界的中间，为的是使你能够很方便地注视和看到那里的一切。我把你造成一个既不是天上的也不是地下的，既不是与草木同腐的也不是永生不朽的生物，为的是使你能够自由地发展你自己与战胜你自己。你可以堕落为野兽，也可以再生为神明，只有你能够靠着你自己的意志来生长与发展。你身上带有一个宇宙生命的萌芽。”
2006年10月8日，23：37】
看完这段话之后，文加并没有多触动，相反，更多的是怀疑。在给妈妈带来安慰的基督教信仰里面，那个群体是有罪的；在现实中，至少是在这个社会里面，那个群体是不被允许不被接纳的；在他的世界里，同性恋最初展现在他眼前的样子就是不负责任、伤害性的。
他文加攥了攥僵冷的指头，指敲下几行字：
【枇杷尚青：
可是这个世界上生灵万物，只有自己才最重要的那个吗？那对周围世界，对周围人就可以不管不顾？这个群体的某一部分人，即使没罪，也绝不无辜吗？。
2006年10月13日，02：56】
灭掉床头灯，文加爬上床用被子裹住自己。
正睡到混沌的时候，床头的诺基亚嗡地震动了一下。按亮屏幕，是妈妈发来的短信：主与我们同在。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