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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陆拾玖】经此犯尘劫 ...

  •   赵光义终于得尝夙愿进了金陵皇宫,他只说一生四处云游偶得了珍贵至宝,奈何自己已是出家人,要这些身外之物毫无用处,举手便随意地送与他人,一时从府尹到丞相,送其入宫途经上下宫人都被打点得周到,李煜自然不知,他更关心这人所说是否属实。
      为了这么一卷残谱已经兜兜转转了太长时间,娥皇已去,他所执着的了无用处,无非是……李煜等在日常所居的佛殿内,手上佛珠轮转,虽不愿承认,他只不过真的想要最后确认一些事情。
      或许非要见到了真的霓裳羽衣舞,他才能够彻头彻尾知道赵匡胤的欺骗带来多大的影响。有时候,他不是不明白,分明是知道的,却固执地不愿意去看不愿意去想,是是非非若不把自己逼到绝路上,李煜便总觉得那个人还是偏苑中的赵匡胤,起码他那时候,他真心实意地告诉自己,要活着。
      他想他活着,他便一直都竭尽所能地活着。哪怕自己不愿,不想,也要活着。
      可是到了最后,一纸低劣的欺骗。

      小长老缓缓由流珠引着,一路走到皇宫最深处,他本以为这李煜该在未央殿里荒废,这皇族说是一心向佛还不总是面上样子罢了,却没想到越走越幽僻,竟是当真来到了一处佛殿外,流珠也不住地打量他,这僧人年纪竟然不大,看来也当和皇上相差无多。
      一方木门隔开尘世繁奢,皇城之中琼楼玉宇雕栏画栋自是不用多言,李氏唐主喜好铺张之名传遍天下,纵使在金陵中远远相望也可觉出皇宫的奢靡不凡,赵光义如今身在其中才觉更比想象中惊人,就连那寻常宫人也具是金箔贴额以作妆画,未央殿前更是白玉铺做长阶,极高处的玉霄阁上金楼穹顶映着日光灼灼闪耀,赵光义环顾四下,目光停在那方木门上。
      金桂飘然,寒梅瘦骨。
      "皇上就在佛殿之中。"流珠语毕便自行退下。
      赵光义缓缓走向木门,寂静中听闻殿内有人低低地咳出声来,他微微皱眉,听得那人胸腔浑浊可是不吉。
      近前才看得木门虚掩,该是直接命自己进去,赵光义的心境晦涩难言,他一直都想看一看李煜是个怎样的人,一纸画像竟然就能让皇兄以命相护,犹疑了半刻,赵光义终于走进去。
      佛殿正中立有佛祖金像,四下长明灯火通明映出重重玄色纱幔繁复,一时竟然辨不清方向,正中的明黄蒲团上跪着一个白衣的男子,刺眼的苍白色,墨色长发流泻而下却丝毫不显凌乱。
      听得身后有人进来,李煜慢慢起身,姿态优雅极致,站直了并不急着回身,静静垂首躬身行完佛礼。
      赵光义呼吸一顿。
      这个背影。就是这个背影,唯一的不同是今日的李煜穿了一身白衣,而他曾经见于凤凰台之下见到他一身夜雨染成天水碧,淡然地从马车上下来,暮色四合郊外荒山,一瞬间放佛天地间都只剩下这一点夜雨。
      如今,火烛摇曳,那人一身白衣,淡淡回过身来望着自己。
      几步之遥,重瞳如魅,那幅画,生生地活了。
      那一瞬间的感觉极为奇异,这庄正肃静的佛殿中却让赵光义看见了世间最极致的风华,原来那幅画补上了眼目竟然是这般景象。
      他心里暗暗地叹息。一个转身都是风骨,原来世人所言非虚,这李煜绝不似庸常,也绝不似自己想象中的单薄而仅仅是容貌生的绝好罢了,他的姿态便是风骨,而那秀雅是渗入了骨血里。
      赵光义盯着他看,半晌才慢慢地双手合十垂眼道声阿弥陀佛,李煜上下望他,竟也年纪不大,若他真的身怀异宝想来该是老僧才对,忽地心念一转,想起那时自己曾经至安东寺中寻找霓裳羽衣舞,主持称此谱在一名叫江正之人身上,难道……
      "大师俗家姓氏可是姓江?"
      赵光义心下一惊,瞬间千头万绪涌起竟然不知如何作答,面上维持宁静心底暗暗思索他是如何得知江正这个名字的,该是应还是不应?正想着又见得李煜神色毫无异常,彷佛只是随意询问的口气更带几分敬重,略略向自己走近几步举手掀起玄纱引着自己去往角落里的座椅。
      他…..应该并不知道江正与赵光义个中关系,思量再三终于试探性地回着,"皇上所提可是江正?贫僧与他有过旧交。"
      李煜略略颔首,"想来大师所言盛世余音便是江正之物?那江正现下身在何处?"
      赵光义放下心来,看这李煜并不知江正是何人,该是从何方听闻这谱子曾经在他身上罢了,如此倒也好说,"江正……已去往极乐。"
      李煜有些遗憾,"原来……难怪多方探访不得其人。"
      赵光义不做多言,见他请自己入座便也不多拘泥,不卑不亢直接坐在李煜身侧的椅上,李煜以茶相待他便也安然处之,到底李煜也是这江南一国之主,如今眼前僧人却好似全然不放在心上,如此之人让李煜另眼相看,恭维逢迎他见得太多,何况对于自己而言这一生都不缺仰视。
      "贫僧至金陵后适逢皇上大婚,有幸闻得昭惠皇后一曲霓裳,只可惜……所奏实非真正霓裳羽衣舞,皇上可是为人所欺?此事当查清以慰先后。"
      李煜重瞳略略一黯,但仅仅是瞬间快得让人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很快地他重又面上带笑,温润得极清淡的眉眼,"不瞒大师,此谱确实有异……昭惠皇后一生心愿所求不过霓裳羽衣舞残谱,这谱子是真是假其中缘由也是旧日机遇,如今赘述无用,只盼大师带来真谱为我解惑。"
      赵光义低低一笑,探手入怀取出一只锦囊来呈于李煜,"皇上此间造诣实非常人可以妄谈,还请亲鉴一二便知贫僧所言是否属实。"
      李煜手执那轻飘飘一卷绢丝竟然不敢打开,手指摩擦间心有犹豫,赵光义一旁冷眼看着,"皇上?"
      白衣人呼吸吐纳间见了紧张,摇摇头自嘲地打开那锦囊,取出一卷谱子来,上面明显要比赵匡胤给自己那一卷要更显残旧,历经战火辗转流落的绣迹上面还可见血痕斑斑,李煜屏住气息细细地查看,他自是最当清楚,旧时唐代大曲中的法曲绝世精品,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绢丝之上俨然盛世天音十八段,天阙沉沉夜未央,碧云仙曲舞霓裳;一声玉笛向空尽,月满骊山宫漏长。
      绝不会有错。筝、箫、笛、箜篌、筚簟、笙等等金石丝竹可见其精绝,若非盛唐所著定不会是此般气韵。
      字若人,音若世,都可窥见风骨底蕴的凛冽颜色,模仿的是六音七律,一卷轻帛背后洇开的前人骨血哪可轻易地探寻干净。
      错就错在他当日一心晦涩,悲喜难明不肯去看看赵匡胤所赠之物。如今空荡荡的佛殿里香火弥散,富贵沉浮长歌当哭,李煜却是连些悲伤都谈不上,他只觉得手中虚空,所有一切的繁复都浮出水面缠缠绕绕成了个死结,此结深不可解直教他喘不过气来。
      娥皇……
      李煜苍白的指节握紧,瞳色翻涌,赵光义眼见得他一阵剧烈的咳嗽,唇边有血渗出。
      "皇上!"赵光义倒是真的没有想过如今他身体糟成了这个样子,听闻昭惠皇后去后皇上罢退多日早朝萎靡不振,如今看来远比自己想的要严重,这倒也好。
      他心下暗笑,面上却是忧虑,"意有所至而爱有所亡,可不慎邪?皇上郁结不去,心血空付徒劳伤己。"
      沉吟良久,双方一时都是沉默不言。"皇上呼吸之间气血凝滞,咳血之症可是已经有一段时日了?"
      李煜并不去理会,他只看那方残谱,"大师所言非虚。此确为霓裳羽衣舞真迹。"
      赵光义见他神色勉力镇定却分明是动了气,"贫僧所见皇上心神不宁,是被何事困扰?"李煜抬首望向他,沉默半晌举杯饮茶去了唇间腥气,那秀雅的面色渐渐缓和下来,眼睛却只看着赵光义若有所思,那金线袈裟之人随即双手合十垂下头来,"皇上大可放心,贫僧不过云游四处偶有际遇,旧友江正故去此谱留于僧家之手亦无他用,适才献与皇上,明日贫僧就将动身去往他处。"
      李煜摇首,"我并非有所顾虑,只是大师不知此事早有前缘……昭惠皇后已去……纵使得了这谱已是覆水难收……"
      赵光义神色安然丝毫不以为奇,"世人皆有所执,皇上有何心结不如说与贫僧。"
      李煜轻笑起来,手指慢慢拿起那谱子重新放入锦囊之中,"不算什么特别之事,不过是被人所欺。想来我也是痴人罢了。"
      "如今胆敢呈献假谱之人亦不是寻常之辈。"
      "寻常?他的确不寻常。"李煜起身站于窗边,窗外天色正好,凉风习习沁人心脾,白衣之人深深地吸口气换种精神,想那僧者一个佛门中人,知道些事情也无碍,"说了也无妨,昭惠皇后也是因这假谱与我有心结。所以大师今日可算为我解惑,这谱子也算证明他确实居心不良。"
      "事事具有因果,今日昭惠皇后之事前日必有因由,皇上知其前因便可,种种结果既已不可更改,便也就无需执着于心了。"说完赵光义不再多言,喃喃地念起了佛经,这话却让李煜皱起了眉,前因。
      前因算作是谁的罪过,是我不该两次相负还是你不该于偏苑中下不去手,抑或者当日在那棵树下,我就不该救你?
      雕窗之上有寒梅瘦骨极尽清雅,李煜手扶其上叹息远眺,重重宫殿层层云彩铺陈开去挡住了烟雨山川,就像是有一条琉璃锁,直直地从他白衣之下捆住了心神牵扯而出,兜兜转转,临渊而过,最后握在一把剑刃之上,迟迟不下,空悬其上,日里梦里都是反反复复的话语。
      琉璃百般色泽流转,偏苑之中垂纱缱绻,凤凰台上杏花如血,无论你站在哪一个角度都能看得见别样风情,美得让人贪图一时的快慰。
      贪嗔痴。
      我该是……通通尝了一遍,其中滋味,现世来报。等到晃花了眼睛,才突然发现刃在喉间,有人扬眉而笑,笑你是个傻子,披着一张盛世的皮囊就以为人心都在掌中方寸,有些东西你可以求,却不一定求得到。有些人的心你以为看得分明,却原来一直都只是自己臆想的镜中花月。
      先是弘冀哥哥,再是娥皇,你做的太绝,到底还想要什么。
      手腕上的伤疤依旧,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那疤却丝毫没有缓和的意思,斜于一腕之上远远看去便可知当日凶险,李煜斜倚在窗边心神疲累,伴着佛声无意识地揉着手腕,纵使这般姿态也惹得人目光流连,传说江南国主一腕可倾天下,赵光义亲身得见,却是带了伤疤的腕子。
      原来真的有人能伤得了他的风雅。
      他和大哥发生过什么赵光义不知道,可是今日三言两语略略窥探,竟然比自己所想要更加牵绊。

      无名僧者献奇宝有功,皇上下诏,拜其为小长老留居于宫内,对外只言其精通佛理云游四海所知甚广,过了一日又言特为小长老于宫中建广凉寺,纳僧百名日日讲谈佛经。
      这日午后,
      李煜一身白衣至于凤阙宫,宫人进去通传,女英迎他进去。见得他手里的东西,女英明显一愣。
      "这谱子才是真正的霓裳羽衣舞残谱。"他口气有些波澜,却还是归于死寂。女英接过来细细地看,"东宫之中臣妾便说与姐姐听过,那谱不似乐谱。"李煜摆手止住她后面的话,好似有些不愿再多提及此事。"娥皇说过,把她的一切都留给你,如今这谱子便也赐予你吧。"
      女英双手捧着那绢丝愣住,抬眼望他的瞳,分明是如此温润如玉般的人偏偏被那眼目摄住,他想将这谱子赐予自己……手指微微一动,竟是从容跪下,女英双手将那谱子捧还给他,"还请皇上收回,此为昭惠皇后一生所想,实非臣妾染指之物。"
      李煜也是有些诧异,"你……"
      她便跪在那里不动亦不言,捧着那谱子待他收回。
      李煜沉默很久,终究微笑着收回那方残谱,"女英……你长大了。"
      女英垂首起身,"谢皇上。"
      周氏女子到底都有着一脉凛冽的魂骨。
      李煜去后她抱着那架烧槽琵琶,"姐姐……我已经要了太多东西,再奢望下去……要的越多……恐怕就离他越远……"都知此琴不是凡物,当日昭惠皇后在时决不许旁人触碰,每次必躬身捧出擦拭,如今皇后女英亦是珍重异常,它在,好像自己在这深宫中就还能有个希望。
      轻轻弹起,轻妙乐音。
      她需要这一架琵琶来日日提醒,我想要超越你。
      他的影子太淡。

      永念难消释,孤怀痛自嗟。雨深秋寂莫,愁引病增加。
      咽绝风前思,昏蒙眼上花。空王应念我,穷子正迷家。
      淋漓着酒液的一纸墨渍被一袭白衣之人掷于桌案上,影影绰绰之间力透纸背。
      宫灯依旧。
      那天夜里李煜捧着那谱子坐在佛殿中饮酒。
      长明灯恒久不熄,他就一身白衣瘫软在佛像之前饮了半夜,傍晚的时候小长老按例入佛殿中为其讲持晚课,却只见到皇上优雅地抬腕,分明是一壶酒。
      "皇上……佛门清净地……"
      白衣人不听亦不语,他回身略略看他,"长老今日无须规劝,且回去吧。"口气轻软,随即便又是一杯饮毕,遥遥望过去借着烛火见他唇色鲜艳怕是又吐了血,而李煜本人丝毫不以为意,甚至不于桌上,只倚在那蒲团上随意地席地而坐。
      小长老本该出去的,可是没有,他分明看见那人眼底的悲伤。
      难得,李煜的眼睛里竟然也能看出涟漪,他不是以为自己成了仙佛,早就练就了无悲无喜的护心之法么。
      小长老走过去,任那袈裟铺散在地上随他一同坐在佛像之前的青石地上。李煜牵起嘴角,分毫不差的笑容,"长老可是来为我诵经念佛求个开解的?若是如此,还是回去吧。"面前僧者摇首,见李煜身后随意地扔着那卷霓裳羽衣舞真迹,这谱子果真是伤它至此。
      当初一念之间的决定,小长老想起怀中那只木镯。
      李煜接着散乱地饮酒,小长老便于他身侧打坐,双手合十间只望着那道惨白的人影,喝了无数杯之后眼睛依旧清明,李煜很是疑惑地微微支起上半身,环顾四周,还是一样不变的铺陈摆设,玄纱层层垂下,什么都没变,他还是囚困在这里。
      怎么今日连一场幻梦都求不得呢。
      他蓦然回首看向小长老,"可知我为何不醉?"长发于肩上随着动作流泻而下,白衣繁复铺开,他伏在那蒲团之上回身,七分困惑三分难过,缓缓垂下睫羽的样子失魂落魄,唇色却是愈发的鲜艳迫人。
      他有时候很让人怀疑,是不是真的入了妖魔。
      小长老维持着那双手合十虔心向佛的姿态望着他迷茫的深重眼色,呼吸一顿。
      原来那画……不及他万分之一。

      李煜有些颓然,酒液顺着颈边而下,"长老一路云游可听闻市井言语?"他再饮一口,放肆得像个村野间的落魄才人,没了功名也便是这般饮酒图醉,可是他的一身白衣却是江南极品烟绣,贡品之物更是精巧不在话下,穿于身上可见纯白似雾,这一身价值连城的衣裳就被他拖在地上繁复摩擦。
      "百姓言江南国主喜兴华奢,宫中彻夜酒宴不散。"
      李煜低低笑,"那便告诉长老一个秘密……"他支起身子转向小长老,就像是怕那佛祖神灵听见了一般很是隐秘的语气,离得那金线的袈裟愈发接近,"我从来……都没有醉过。"偷偷地在那僧者耳畔说完他大声笑起来,眼神却分明是清醒万分。
      探身之后李煜便向后去,想要退回自己原有的位置,他本无心凑上身前,不过是讲个最好笑不过的琐事而已,却没想到那正色而坐的僧者突然伸出手一把抓住自己的腕子。
      小长老分明觉得掌中那一腕消瘦得过分,骨骼的轮廓极是清晰更添了风姿,偏偏一道伤口横亘其上,"皇上今日可是想求一醉?"
      李煜一惊愣在那里看他,眼前方才还行佛礼的出家人瞬间而起的感觉很像一个人,他完全不知该如何反映,那人就看着自己的腕子不动。
      半晌李煜回过心神来,冷冷抽手,"长老这可是欲陪我饮酒犯戒?若不是,便出去把。"
      小长老见他就要从地上起身,突然说了一句话,李煜猛然重又回身望他,"今日定将犯戒,却又不知犯的是……什么戒了。"
      李煜皱眉认真打量白日里这正襟危坐的小长老,纵使年纪与己相仿却也是带了出家人的淡然自若。他的面貌有些江南的特征,不似北方人的棱角分明,如此看起来他哪里都不像那个人,可是突然劈空说出的话却让李煜惊得不知如何是好。
      这样的口吻,像极了……
      李煜今日已经是第二次失了优雅绝伦的庇护,呆愣在原地看着眼前的人。

      那小长老却出乎意料地平静无比,好似刚才说话的人不是他,接过李煜手中的酒杯,"贫僧于佛门中十数载,不曾领略这酒是什么滋味。"说完竟然就仰首饮下一杯。
      李煜第三次惊住。
      这一刻,肃穆佛堂之中凭空多了两个失魂落魄的疯子。
      小长老余光所及之处长明灯火好似旧日时光,他想起记忆之中的雨夜,有个孩子执意跪在佛前。
      那个孩子,也笃信人心。
      于是他今日举起那空荡荡的举杯看向李煜,"我也不会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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