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味书斋异事录》Creekside

3、诏狱之行

　　已是三月下旬，应天府已经渐渐进入春天。鸡鸣寺的桃花开得正好，风吹过，淡淡桃花香气弥漫在南京城中。月牙也不知何时隐在云层后，静谧的长街上，除却身旁马蹄哒哒声，仅余云有熔二人。
　　夜晚的南市街不复白日的喧嚣繁华，街道两旁商户都已关门，零星几盏灯笼挂在路边飞檐，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只是云有熔此刻无半点赏景之心。
　　李骥确实是个一板一眼的人，只有一匹马，云有熔名义上还是个土司的儿子，但又是个嫌犯，他不能自己骑马让云有熔步行，却也不愿意破例让云有熔骑马，只得俩人一马步行溜达到北镇抚司去。
　　这一溜达就是大半个小时，云有熔是个不爱运动的人，大半小时走个不停着实遭罪，且这李骥步伐极快，云有熔跟在后面都快竞走了，当真累得够呛。云有熔几次想开口探点凶案信息，早做准备好排除嫌疑，李骥却始终不搭话，只蒙头赶路。
　　到了北镇抚司门口，李骥告声得罪了便拿出锁链缚住云有熔，押着她走进去。
　　云有熔有苦说不出，这李骥真是太实在了，就不能稍微捆松一点，两条胳膊紧紧扣在身后，都快脱臼了。
　　进到诏狱里头，云有熔忍住没四处乱看，陡然下降的温度以及空气里浓郁的血腥味已经告诉她这是个什么环境了。
　　虽是夜晚，只等了片刻，便听得一阵脚步声，几位身着锦绣服的锦衣卫前来审讯。
　　云有熔被迫跪倒在地，瞄一眼上首之人，怕就是那位指挥使常豫大人了。此人大约不惑之年，面孔微黑，续着一把山羊须，神情是与那位李骥大人如出一辙的板正严肃，他的目光触及跪在地上的云有熔时，不由微微一愣。
　　确实，谁人能想到如此出色一位小公子竟然是丧心病狂的连环杀人疑犯呢？
　　也只是一瞬的闪神，常豫便回过神来，语气不由自主松软了点，问出的话却毫不客气。
　　“云有熔，自你迁至应天府，一月便犯五起奸杀案！三月初五城南柳氏，三月初十城东吴氏，三月十五鼓楼大街杨氏，三月二十清心庵苦雨小师傅，至昨夜三月二十五，都察院右都御史刘大人千金，每五日便奸杀一名女子，简直丧心病狂！本官已查明这五名女子都曾到你的书斋去过，刘大人千金床头更是搜出你的扇子，如何犯下此罪孽，凶器藏于何处，速速召来！”
　　云有熔听完这一长串，心下也是震撼，看来这案子非比寻常，自己也确实有嫌疑，要尽快摘除才行，略一思索开口道：“回禀大人，此案确实与草民无关，书斋人来人往，大人所述五人，草民并不认识，且草民那把扇子早在十天前便已丢失，不知为何会出现在刘小姐床头，但草民确实未做任何违法之事，还望大人明察！”
　　语毕云有熔顿首作一大揖，复又起身道：“还请大人告知草民，这五位死者分别何时在何地被杀，草民也许有不在场证明。尤其三月十五那天，白日草民在书斋里，书斋客人皆可作证，晚间大约酉时关了书斋，回到后宅，为草民家帮佣的徐大娘还未离去，不多时她孙子小柱子腹痛不止。因时辰已不早，且前次草民曾给徐大娘治过一次腿疾，算是略懂医术。徐大娘的儿子名唤徐福的，和她儿媳秀娘，夫妻俩便抱着孩子到草民家来求救。小柱子患的是小儿痢疾，反复发作，草民一整夜都在为他针灸，至天明方止，徐大娘及其家人皆可作证。后徐大娘煮了早饭携家人离去，大约是辰时前后，草民吃过早饭便回房休息，到下午才去书斋。”
　　云有熔一席话说完，常豫和李骥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一抹意外，不约而同想到，这小公子虽看起来弱不禁风，内里却气度十足，在诏狱里能如此不卑不亢，条理清晰地为自己反驳，不是大奸大恶到一定境界，便是确实有胆有识的人才了。
　　常豫看向身旁一位娃娃脸看起来只十七八岁的少年锦衣卫：“既是如此，曹冉你便将案情叙述与云公子听吧。”
　　那名叫曹冉的锦衣卫闻言便上前一步，对着常豫拱手作揖，而后才道：“三月十五鼓楼大街的杨氏是名孀居的寡妇，仵作验明死于三月十五夜间戌时至亥时前后，后调查得知戌时五刻，杨氏的妯娌起夜，见到杨氏屋子里亮着灯火，便隔着门问她为何还未睡，杨氏回答帕子上还有一片花瓣未绣，要赶着第二天交给绣坊。后寻到帕子，上头最后一片花瓣已绣完，观针法确实杨氏本人所绣，按杨氏妯娌所说杨氏平日刺绣速度，可知杨氏绣一片花瓣需约半个时辰，如此推算，杨氏是在亥时一刻之后遇害。若经查证，云公子当时确在为那小儿治疗，的确是可以排除你奸杀杨氏的可能。但其他四位受害人，你又如何辩解？”
　　云有熔听到前半段还在感慨锦衣卫办案之详细，明察秋毫，听完最后一句有点想吐血，无可奈何道：“常大人此前也说了，这是连环杀人案，草民既然能证明其中一环并非我所犯，自然其他案子也不是草民所为啊，不然何为连环案呢？”
　　“本官亦不希望冤枉好人，只此案非同小可，锦衣卫办案只讲证据，如若云公子拿不出证据，便只能委屈公子暂居诏狱，等案情查明，若与公子无关，必将公子毫发无损送回府，得罪之处，还请公子见谅！”
　　语毕，常豫也不等云有熔再说话，便带着人又匆匆而去。
　　进了诏狱，没有受刑，只来回问答几句了事，并且那常豫语气也算客气，云有熔估计他是查过自己户籍了。知晓自己身份还如此行事，拼着得罪木府土司也要将自己这疑犯关押起来，这凶案背后怕是还有更复杂的关系。
　　云有熔思索一番，暂时也别无他法，既来之则安之吧，两辈子加起来都还没坐过牢，尤其是这臭名昭著的诏狱，也算体验一把了。
　　想开之后，脑子放松了，肚子却饿了，但云有熔也不敢托大，在这诏狱里要吃的。还好身上还带着那颗苍珠，蚊虫鼠蚁皆不敢近身。也认命了，垂头丧气将牢房里那张已经看不出颜色的木板床粗略收拾一番躺下，闭着眼想她最爱的糖醋里脊。
　　不知过了多久，云有熔感觉自己已经快睡着了，牢房外却又响起了脚步声。云有熔不知来人意图，闭着眼睛继续睡觉，外面那人却也不动作。
　　半晌，要不是外面那人的视线实在扰人，云有熔都要怀疑刚刚的脚步声是自己做梦了，闭着眼睛都能感觉后脑勺凉飕飕的，所幸不装了，坐起来向外望去。
　　牢房外站着的，竟又是那千户李骥。
　　他背光而立，高大的身躯将原本便微弱的烛火挡得结实，面孔在微弱的光线中不甚清晰，云有熔却能感觉到他探究的目光锁在自己身上。一股说不清的不自在的感觉慢慢遍布开来，云有熔只得硬着头皮开口，缓解这份怪异。
　　“李骥你抓到罪犯了吗？”
　　话一出口，云有熔就想锤自己，睡蒙了，竟忘了换成男声，而且这什么蠢问题，听起来也太没水准了。
　　那边云有熔埋头懊悔，这边李骥听到少女睡醒后似撒娇般的一问，心头竟不由自主也是一颤。
　　他此刻前来，不为别的，是奉常豫指挥使之命来护送云有熔回家的。

作者有话说

　　周末啦，不知道明天还有没有时间更新，加州这几天天气特别好，很想穿裙子出去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