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装期待您的邀请》不动即无伤

9、第九章

　　十二月一日•雾转晴
　　天光微亮。
　　玄修与棉棉同时闭合笔记本，同时抬眼，同时碰上对方的视线，同时佩服对方的工作态度，同时脱口说：“早。”
　　同时微怔，同时会心一笑，同时在心底升腾起认识好久的感觉，同时低头收拾各自己的物品以掩示怦然的心跳。

　　“我去把车子开回来。”玄修放好自己的东西，穿着鞋道。
　　“嗯？”棉棉看看灰蒙蒙的窗外，皱眉道：“雾还没散，现在视线好么？”
　　“不理想。”玄修也看向窗外，“应急灯点了近十二小时，可能电量已经消耗的差不多，再过会儿路上的车多了，一旦没电很容易成了别人的安全隐患。”
　　“那你也要当心。”棉棉将外套递给玄修，眼中有一抹不自主的关心。
　　玄修没说话只是笑笑，他穿好衣服向外走，棉棉一直送到屋门口。
　　“急着回市内吗？”临出门前玄修问。
　　棉棉摇头。
　　“那就不会担误你时间，昨天感觉刹车好像有点问题，我做个整体的检查。”玄修安心一笑，他又嘱咐道：“睡会儿吧，时间还早。”
　　棉棉听话地点点，她看着玄修转进夹道才回屋，用冷水洗了把脸，抬头对着墙面上的镜子照照，黑眼圈浮在眼睛周围，忽然想起袋子里还有昨天伊婉恩送的便携式咖啡，唇角立刻扬起。

　　玄修找到车子，并没有如自己所讲的要做个整体检查，他仅是靠坐在车前欣赏起周围荒凉的景色。
　　刚才他注意到熬了一夜的棉棉眼圈周围有淡淡的阴影，整个人已经没什么精神，实在需要睡一觉，所以这才找了借口腾给棉棉一个独处的休息环境，如果自己仍在屋里她是怎么也不会安心地补眠的吧。
　　衣兜里喧闹的手机铃声忽然划破宁静的清晨。
　　“修，你在哪儿？”平稳中透着焦急的女人声音传出来。
　　“公路。”玄修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平静的回答。
　　电话那头似松了口气道：“下午五点的飞机，你来接我吧。”
　　“任归，你的车子已经停在飞机场。”玄修语气中不见波澜。
　　沉默了一会儿，那头似乎轻松地道：“修，我们到时见。”之后，手机一阵茫音。
　　玄修神情淡然地将手机放回衣兜，当他看到从远处簿雾中走来的一个小小身影时，唇边多了丝笑意，他起身快步迎上去。

　　“累了吧。”棉棉以为玄修是靠在车前休息，她走到近前笑着扬起手中的两个纸杯。
　　“咖啡？”空气中弥漫的咖啡香，令玄修眼中闪过惊喜，他接过热热的纸杯，笑着道：“闻到香气就让人精神振奋。”
　　“奶？糖？”棉棉将咖啡放到车前盖上，腾出手从衣兜里掏出精巧的奶末和糖粉袋儿，摊开送到玄修面前。
　　玄修指了下奶末。
　　“全部？一半？还是？”棉棉撕开包装袋寻问道。
　　“全部。”玄修放低咖啡，以方便棉棉将奶末倒进杯中。
　　“摇一摇会溶的比较快。”棉棉把用过的包装袋装回衣兜里，捧起自己的咖啡啜了一口，呵出淡淡的雾气。
　　“喜欢纯味？”玄修看到棉棉的咖啡里并没有加任何东西。
　　“恩，配上黑巧克力就更好。”棉棉小口地喝着，暖暖的温度驱散冬季的寒冷。
　　“等一下。”玄修把自己的咖啡递给棉棉后跑去车尾。
　　棉棉靠着车前，好奇地回望在后备箱找东西的玄修。
　　不一会儿，玄修提着印有刺猬索尼克头像的粉红色半透明整理箱走回来，棉棉先是诧异于玄修与卡通整理箱的诡异组合，之后更惊讶于卡通整理箱里面极其丰富的内容：色彩缤纷的球状硬糖、加量型各种口味的巧克力、不同包装的山楂片儿、银色袋子的老牌牛肉干、形状各异的棉花糖、若干块儿压缩饼干，还有些叫不出名字奇奇怪怪的东西，但显然都是零食。
　　“你要去郊游？还是我不小心碰到小叮当了？”棉棉笑问，调皮的神情从眼中一闪而过。
　　“这是小叮当准备的郊游餐篮。”玄修拿出一条黑巧克力递给棉棉，他感染了棉棉的轻松眨了下眼睛道：“小叮当满足你一切的愿望。”
　　“谢谢。”棉棉大方的接过来，撕开包装掰了一块放入口中，又喝了口咖啡。
　　“好像很奇妙的感觉？”玄修看着棉棉搭配着巧克力喝咖啡后自然流露出的满足神情不禁好奇。
　　“试试看就知道了。”棉棉掰了一块儿递玄修面前，玄修正好一手拿咖啡，一手刚拿起牛肉干，他自然地咬住棉棉手中的巧克力。
　　棉棉手顿在半空，她眨着眼睛愣了半秒，迅速地正过身，捧起咖啡继续喝装没事，通红的耳朵叫嚣着出卖了她的害羞。
　　融化在口中的黑巧克力中和了咖啡的苦味，升华成另一种结合了咖啡的醇厚与黑巧克力丝滑的浓郁香气，玄修收获了别样的味道。

　　咖啡喝掉一半棉棉面颊上的红晕才渐渐消退，开始自我反省。
　　刚才不过是自然而然发生的，是自己反应过度，弄的气氛这么尴尬。
　　唉￣棉棉懊悔不已，又低头欣赏那只卡通整理盒，上面刺猬史尼克是至找了好久的图案，自己要不要该问问玄修从哪买的？
　　想到这儿，棉棉偷偷地瞄向玄修，只见玄修单手持杯，眼睛看向远处，似乎谋划着什么。
　　自己怎么竟用了谋划这个词？棉棉摇摇头，近来写权谋文写多了，怎么看谁都像腹内有算计？她忙否定自己荒谬的想法。
　　棉棉只顾着分析玄修，没有注意到从他们身边驶过的车子里有双错愕的眼睛。
　　“以现在的情况，太阳出来雾就会都散开，咱们收拾收拾回市内？”玄修喝掉最后的咖啡转过头问。
　　“嗯。”棉棉装做若无其事地点头，心里庆幸没被玄修看到自己对他的观察。

　　“有空常来啊！”老板娘站在门前挥手。
　　“哼！来给你送钱啊？”丁子站在车边小声地嘟喃。
　　“说啥呢你，丁子？”老板娘隐隐地听见是对自己的不满，笑里带着威问。
　　“啊？哪啥，没啥，没啥，我是叫他们常来，常来！”丁子脖子一缩连忙改口。
　　站在旁边的少年强忍住笑意，他热情地对坐在车里的玄修与棉棉道：“咱店的厨子李手艺可好了，到时你们再来，我请你们吃他最拿手的菜。”
　　“嗯，会常来。”玄修笑着点头。
　　“还会带朋友来呢。”棉棉也向大家挥挥手，“再见了。”
　　车子启动，那三个人还走出一段路向他们挥手。

　　“明明是个面热心热的，怎么就情愿让别人当她是小气刻薄的人？”再看不到人影，棉棉才回过头感慨，辞行前老板娘就着手为他们准备了各种家晒的蔬菜干、鲽鱼干、鳗鱼干，自制的冻豆腐、腊肉，每一种都分别装了两份，虽然数量不算多，价值却早已超出了住宿费。
　　玄修从后视镜看到棉棉满脸的问号，笑着道：“刚才她儿子说要请客，老板娘可没反驳，不但如此还微微地点头笑。”
　　“那就是说虽然支开她儿子和丁子送的东西，其实只是瞒住丁子一个人？”棉棉有点恍然，接着又有些不懂地问：“丁子虽然外表唬人，其实是个直性子，老板娘也并没把他当外人。”
　　“在商言商，太直性子容易被人利用，不过是另一种保护的方式。”玄修笑道，看似轻松地回答。
　　利用？棉棉一怔，她不是不明白社会的复杂，只是不会主动去碰触，今天却被玄修直接挑破。
　　玄修感受到棉棉的沉默，他微微一笑，试着面对就是接受的开始，或许残忍。

　　“单纯，快乐会不会多些？”棉棉许久幽然叹息。
　　那你快乐吗？玄修差点儿冲口而出，最终还是把话沉进心底，她单纯，也不快乐。既然自己明白，又何必以此来为难她呢？他们只是偶遇的陌生人。
　　棉棉并不期待玄修的回答，她不过是问出自己的纠结，自己曾经执着地认为，爱了就能相守，承诺了就会遵守，等待了就会有结果，是不是自己太多的希翼亵渎了单纯？满心的憧憬才会在刹那间灰飞烟灭？
　　视线怎么越来越模糊了呢？棉棉低下头，晶莹的水珠落到膝面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玄修默默地按开PLAY键，轻柔的钢琴声缓缓地流淌在车箱内，掩饰了强忍的抽泣声。

　　沉浸在自己情绪中的棉棉并没注意窗外已经是市内的建筑，玄修在同一条路上来来回回地兜圈子。
　　“习惯中式还是西式的早餐？”玄修确定棉棉恢复平静后，他将车子驶进餐厅的外的停车场，转身询问。
　　棉棉眼眶微红，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几颗水珠，眼神一片茫然。
　　“那儿有两家不错的早餐店，我们去试试。”玄修熄了火，先下车为棉棉拉开车门，棉棉看清周围的环境，身体明显缩了下，明明伸出的脚又收回去。
　　“来吧。”玄修的手探进车厢内。
　　温暖的微笑，棉棉侧头失神，怎么会有这种令人不由自主跟着快乐的笑容？探究中她已经随着玄修进了家中式茶餐厅。

　　叶乐坐在餐厅中间等餐的空隙，被推门进来的一对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男人小心翼翼地将女人保护在自己的身边，在拥挤的餐厅里，居然没有任何人能够有机会碰到女人，他们的身高差异更是引起了叶乐的好奇，或者说是整个餐厅的好奇，女人勉强能达到男人的肩头如果算上她高跟鞋的话，以自己的目测来看男人有一八六，此刻他们俩正坐在自己左侧的位置用餐，更是方便她的窥探。
　　他们点的是糖三角配白粥，男人的先破开一个糖三角分两半放到空碟中，待热气略散才推到女人面前。
　　呃，女人？离近了看，虽然衣着有几分成熟，眉宇间却散发着娇弱的气质，只能算是女孩儿吧，还是个需要人呵护的女孩儿，想到这儿叶乐细眉微扬，她只相信自己的努力，对女孩儿那样的人心里总存有几分轻视。
　　女孩儿轻声道了谢，才夹起糖三角小口咬着，似心事重重，男人眼中闪过担心，随即又恢复笑意他指了指桌上的粥低语了几句，女孩儿才用男人递来的瓷勺喝了几口，男人这才开始自己的早餐。
　　原来男人笑起来也这么好看！叶乐咬了口送来许久已经半凉的油条在心中感叹。
　　再抬头，旁边的位子已经空了，桌面上只剩餐具，其中一只碗里的白粥只是略动了几下，显然是那个女孩儿的，浪费！叶乐再次摇头，对女孩儿的印象更是减分，她猛然想起今天早晨要开一个工作会，自己要迟到了！她拿起皮包就往外冲，正好撞上要往外走的女孩儿，她还没来的及道歉就听见男人关切的声音，当然不是对她。
　　“没事吧？”玄修扶稳棉棉快被撞倒的身形，在确实没事后才去找肇事者，而肇事者正站在对面若有所思。
　　“对不起！”被玄修一看叶乐才醒过神儿来连忙道歉，心里毛毛地：刚才那个笑起来很好看的男人，此时看起来很……怎么说？虽仍然温和，却像……像……像执法者，对！没错！执法者！倒是女孩儿对着她微笑。
　　“没关系。”棉棉摇头，并推开玻璃门示意叶乐先走：“上班快迟到了吧？”
　　比较起来女孩儿像天使，声音更是柔和甜美，叶乐不好意思地再次道歉。匆忙冲了出去。

　　棉棉与玄修也出了餐厅，在去停车场的路上，玄修笑问：“怎么知道她快迟到了？”
　　棉棉淡淡地道：“离上班时间只差十分钟了。”
　　女孩儿电脑包上熟悉的LOGO，自己怎么会忘记？贸田，曾经有人豪言壮语地誓要进入这家业界顶尖的软件公司，就在录取通知下发的当天他们失去了所有的联系，确切地说是自己失去了与他有关的所有消息。
　　“有朋友在这面工作？”玄修没留意到棉棉脸色刹时变的苍白，他启动电子锁随口问道。
　　“没有。”棉棉的声音轻到无声。
　　“我一会儿往海港走，你到哪儿？”玄修微一皱眉不再追问，而是提出目前最重要的问题。
　　到哪儿？棉棉有丝恍惚。
　　“不会连家都忘了吧？”玄修温和的笑问。
　　“怎么会？”棉棉露出笑意，“正巧我也往哪儿走，直迅路口把我放下就行。”
　　“行，有目标了，咱们这就出发。”玄修为棉棉开了车门。
　　一路上，棉棉躲在后座看风景，玄修识趣地专注开车，三十分钟后到达直迅路。

　　“住哪儿？帮你拿上去吧。”玄修看着棉棉手里大大小小的东西主动问。
　　“谢谢，马路对面的那个小区，挺近的。”棉棉婉言谢绝了玄修，她是去张主编家，如果被师母看到玄修，不一定会猜成什么样呢。
　　“过马路小心些。”玄修也不勉强，他坐进车里向棉棉微笑。
　　“你开车也留神。”棉棉挥挥手，提着东西跑过马路。
　　玄修看着棉棉安全地抵达对面，这才放心地启动车子。

　　按了门铃，静候在张主编家门外，棉棉想起昨夜。
　　若发生在自己的笔下，将幻化出一段暧昧的情爱，只是现实终归是现实，今天说了再见，明日也就再无瓜葛。她仰望天空，蔚蓝无云纯净的不含一丝杂质，人生若如此会不会多了点乏味？
　　此时大门被拉开，棉棉与开门者面对面一时都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