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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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了月下仙人时不时的叨扰，希滢在繁华的姑苏城可算是过足了戏瘾。一直拖到三十日期限的最后一场戏散场，才慢吞吞地回了九遥山。
生活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每日卯时起身，亥时歇下。读书，习字，绘画，抚琴，烹茶，赏梅。妙仪善棋，偶尔她会来串门，两人还能下一局。有时兴致来了，还能够合奏一曲。
“要不是我时不时来探望你一下，我看你就要变成九遥山上的一块儿冰了。”妙仪牵着希滢的手，略带得意的嗔道。
“你啊，快回去吧。别又迟了，惹你师傅说你。”希滢笑着点了一下妙仪的额头。
“那个死老头子，就这管的死紧。”妙仪瘪了瘪嘴，“你也别送了，这都到结界外了，我得快些赶回去了。”
希滢看着妙仪小女儿的娇态，只笑不语。
“还笑！哼！”语罢，妙仪便消失在希滢的视线里。
猛然间，希滢感到有些恍惚，驻足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回身准备上山。
突然被人从身后抱住，耳畔传来希滢熟悉的声音，有些微微的颤抖，是妙仪。
“希滢，九遥山就你一个人，我始终放心不下。我会多来的，我不在的时候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嗯。”希滢红着眼眶，笑着点点头。
“走啦。”
下山时还有一个伴可以闲言碎语，上山时就只剩自己欣赏沿途的美景了。
轻云遮日，凉风习习，林叶摩挲，偶有林檎穿林而过，簌簌声响，平添了几分寂寥。
行至樱林，希滢隐隐看见一个颀长的身影，只是眼里含泪，看不真切。
来人却看清了她泫然欲泣的摸样。
微红的眼眶，羽扇般的睫毛缀满了细碎的泪珠，犹如刚刚出水的拒霜花，自有一份清雅淡然的气质。
一时间，润玉感到有些为难，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思虑片刻方才犹豫道：“不知希滢仙子为何事伤感？”
认出了声音，希滢下意识地眨了眨眼，两行清泪蜿蜒而下。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倒是让陛下见笑了，不过是送了一位友人下山。”希滢笑着拭去眼泪，道：“不知陛下此刻来访所为何事？”
“办些公务，恰好路过此地，便来看看。”润玉不自觉地侧身，低声道。
“既是拜访，那陛下可准备礼物了？”希滢往前凑近了一步，难得开起了玩笑。
这话还真把润玉问住了，默默的往后退了半步。此番匆忙，来九遥山也只是临时起意，并没有多做准备。微微垂眸，便看见希滢长长的睫毛上未拭尽的眼泪。
润玉斟酌了片刻，刚要开口，却被一旁笑得开心的希滢接过了话茬：“开玩笑的，陛下莫要当真。来者既是客，陛下您请随我来。”
与正值六月天的人间不同，九遥山上冰凝雪积，银装素裹。即便是仙家，也难以在九遥山的严寒下面不改色。
终年飘雪，天凝地闭。漫天飞雪，无意间润玉想起来一片六角霜花，锦觅的一颦一笑到如今还深深的刻在他的记忆里，那些往事挥之不去，弃之不忍，却时不时的冒出来徒增伤感。
“陛下，到了。”
本以为山顶会有一座小府邸，没想到却只有一个寻常人家的院子。
“先进屋吧。您第一次来，怕是不习惯九遥山的严寒。”引润玉进屋后，希滢便径直去了里屋，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件貂裘和一个手炉。
“刚刚下山，燎炉里的火就弱了些。陛下就姑且先盖着这件貂裘。”将貂裘递给润玉后，希滢又挑了挑手炉里的香灰，“您第一次来九遥山，希滢可不敢让您冻着了。”
“仙子不必如此麻烦。”看希滢一个人忙来忙去，润玉难得的感到有些局促，往日身为天帝前呼后拥都没有这样的感觉。
“无妨，陛下您先坐火炉床上，希滢先去取些东西来。”说完，把手炉放在润玉身侧的桌子上，希滢便直接出了房门。
待希滢离开，润玉才有心思细细打量。这园子外面看起来寻常，内里却是无一不精。有一件紫檀小柜格外精巧，门板上刻有仙鹤飞于卷云之中，惬意悠闲。又有几个明快精致的铜饰点缀，巧夺天工。
房间还挂有白青的画像，该是出自希滢之手，画上的白青面容气质与润玉上次在幻境所见并无不同，只是看起来更加羸弱些。他与白青的确是数面之缘，即便当初一见如故，但与他却而言，两人的情分还远远到不了知己的程度。凝望着白青的画像，润玉甚是不解。
——
房间里静悄悄的，希滢轻轻的唤了一声，见无人回应，便放轻了手脚，小心翼翼地把她刚准备的茶叶和一些药材端进屋。
入眼便是斜靠着墙小憩的天帝陛下。看来陛下是真的累了，在樱林遇见陛下的时候，希滢便看他眉眼流露出疲惫，想来该是此次来人间得事务繁重，时间紧迫吧。本想着用妙仪新送的茶叶再添一点适宜的药材来帮他缓解疲劳的，没想到陛下倒先自己解决了。貂裘盖的也挺好。
正在烹茶的希滢轻笑出声。
润玉醒来的时候，有些恍惚，有些不可置信。自他继位天帝以来事事谨慎小心，从来没有在自己寝殿以外的地方入睡过，此番倒真有些吓到他了。
“陛下，您醒啦？”坐在他对面刺绣的希滢笑盈盈的看着他，眼里没有润玉以为的揶揄，只是笑意。
“醒了，就用餐吧。我亲自做的。”希滢放下刺绣，起身布好碗筷，“陛下，此处简陋，还望陛下不要介意。”
饭菜是早就做好了的，希滢略施法术，让它们一直保持着刚出锅的热度。
瞧着希滢有些自得的模样，润玉倒有一种说不上的轻松与惬意。他觉得在九遥山修仙的希滢过的一点都不像修道之人。更像个凡人，过着平平淡淡的日子。至今他还从未见过一个修仙之人亲自下厨做一桌菜，也没见过哪一个修道之人这般精于刺绣。
“自然不会，希滢仙子亲自下厨，又怎么会简陋呢？”
“陛下说笑了。人间的景色固然是美的，但来一趟人界最不能忽略的却是人间的美食了。仙家讲究出尘世，不染尘埃，可这人间烟火偶尔尝一次其实也别有一番滋味。陛下难得来来一次人间，自然不能错过美食了。”
“仙子说的不错，那就多谢款待了。”
在自己还是夜神的时候，润玉总是会对一些人下意识地照顾和体贴而心怀感激，铭记于心。璇玑宫内那凋谢之后又在夜里盛开的昙花，有主却也无人赏。当了天帝，身边就多了不少虚伪的微笑和刻意的讨好。像希滢这般处处设身处地的为他着想还恰当好处的照顾，一时间，润玉还真有些不习惯。
“陛下今日可来的正巧。我那朋友在今日来拜访之前早早就传书点了这道菜，这里面光配菜就要提前腌制好些日子。若不是她先点，希滢今日即便是想做，那也不太可能了。”
“这么说本座还是借了你朋友的光了？”
“嗯，您这话说的，真一点没错。”
润玉心想，白青在世时，希滢一定是一个体贴孝顺的好徒弟。
——
“陛下，这个茶和药材可以缓解疲劳，本来希滢是烹好了的，但如今陛下有事急着回去，是来不及了。这个梅花酿呢，是每个来九遥山的客人都会有的。还有这个香，希滢不知道陛下有没有焚香的习惯，但这个有助于睡眠。”希滢站在桌前一一清点着准备给润玉带回去的礼物。
“希滢仙子不必这般大费周章，此次本来就是本座贸然来访，没有事先告知随礼在先。仙子这般厚待，倒让本座心里有愧了。”
“师傅如果知道您要来，定会十分很高兴的。”希滢将礼物一并包好，递给润玉，“希滢自知今日让陛下不自在了，还望陛下见谅。走吧，希滢送您下山。”
看希滢态度坚决，润玉也不好拒绝，只得点了点头。
——
“樱林与本座在希滢仙子所造幻境里所见一般无二。”
一路上，润玉和希滢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竟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结界边缘。
“那时当然，我的幻术是学的最好的。”希滢略有些骄傲的接道。
“当初是谁和本座说自己学艺不精，只能重现自己经历过的场景的？”润玉看着她，打趣道。
“咳咳….咳咳。”走在前面的希滢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还故意加快了步伐，险些被沿途的石子绊倒。
润玉落在后面也不着急，远远的望着希滢纤细的身影，神色温柔。
——
到了樱林中央，希滢步伐就慢了许多。润玉知晓这是到了她的伤心地。
“本座有一事不明，还望仙子指明一二。”
“陛下是想问希滢的师傅为何去世吧。”希滢转过身看着润玉，眼里没有润玉想的伤悲，只留有一种沉静，一种沉淀到悬崖底下的安静，“师傅是自散修为，魂归天地的。因为疲惫，因为放不下。”
“仙子此言何意？”听闻白青是自尽，润玉心里很是惊异，他记忆中的白青还一直是与他在花树下一起抚琴吟诗，眼睛明亮的少年。
“对于过往，师傅他从不告诉我。”
何止不言，还恨不得在上面下无数禁制，将其永远埋藏。希滢苦笑。
“ 我所知道的只是师傅原谅了那些曾经伤他，害他，囚禁他的人，但是那些往事却如同缚仙索一般，每次忆起就收的更紧。日积月累，师傅他透不过气来了。”越往下说，希滢脸色愈加苍白，“友人的师傅本与我师傅是至交好友，师傅去世后就再也没来过九遥山。”
润玉想伸手安慰一下希滢，手在半路却又觉得不合礼数，默默的收回了去。
“最后几年，师傅气色较之以往要好上许多，不明真相的还以为师傅有了好转的迹象。其实那几年，师傅一直都在安排后事。”
暮色添寒，冷风催残叶，落花因风起，佳人伤情。
“陛下，早些回去吧，多加小心。”
“希滢仙子也要珍重，告辞。”
——
人界已是傍晚，天界仍在白昼。
邝露一直在殿门外守着，等润玉回来。
“陛下，您回来了。”见润玉手里还提着东西，便主动伸手接过。
“不必了，本座自己带回去。”润玉微微侧身，避开了邝露。
一阵寒意从指尖蔓延，邝露交叠双手，掩饰她双手细微的颤抖。但依旧面不改色的恭敬道：“陛下此番如何耽误了这么长的时间？”
“途径九遥山，顺道去拜访了一下山上的故人。”
故人？邝露心下生疑，她服侍陛下这么多年，还从未听说过陛下在人界有一位故人。不过这九遥山倒是听的熟悉。陡然想起素瑜曾经提起过的散仙希滢，好像现在就长居在人界，具体是何处她又记不清楚了。陛下莫不是去拜访那位希滢仙子了吧？转眼邝露又否定了，想着陛下与那希滢仙子又不是熟识，陛下应该不回去拜访。
“邝露，邝露…”看邝露想的出神，润玉不觉加重了语气。
“陛下，有何吩咐？”
“去唤太巳仙人来七政殿里议事。”
“是。”
——
“陛下，您刚回天界，不知匆匆召小仙所为何事？”太巳仙人没看见在陛下身边服侍得女儿，又见陛下久久不言语，便小心先开口问道，毕竟如今的天帝陛下与从前司夜的夜神可是大不一样了。
润玉像是刚刚回过神来，片刻后才开口道：“此次去人界办事倒没什么不妥，只是妖族有些异常。”
“妖族低调了数千年，此时元气也尚未恢复，不该会有什么动作才对。”太巳仙人闻言思虑了片刻，“陛下莫不是发现了什么？”
“如若本座猜的不错，妖族近日应该是准备祭祀。”润玉眉头微皱，“且不说祭祀的日期有改动，这次祭祀准备的祭品比以往也要多上许多。”
“这就奇怪了。妖族祭祀一向形如虚设，参加的妖族数量是一次不如一次，供奉的祭品也是如此，缘何今年数量猛增？”
“为以防万一，太巳，你先选几个合适的人选再去下界探探虚实，天界也好提前做准备。”
“是，小仙遵旨。”说罢，便退出了七政殿。
——
璇玑宫的昙花开了，雪白的长瓣颤颤的月光下展开，延伸，相互簇拥着，清香弥漫。
润玉已经许久没有见过昙花了，不知是刻意回避还是无缘。脑子里希滢的话还久久挥之不去。
原谅却放不下，用别人的错处束缚，逼迫自己。
这话是希滢用来总结白青的一生，其实用这句来概括自己的过往也未尝不可，润玉心里泛起苦涩。决心放过了别人，却一步一步逼迫自己。
“邝露。”润玉一回过神就看见不知从何处回来的邝露，看上去有些失神，“明日安排人把宫里的昙花都撤了。”
“哦，好的。”邝露不知道此刻是该欣喜还是难过，“是，陛下。”
撤去昙花，陛下这是下定决心忘记锦觅。可她刚从素瑜那里回来，确定了一个消息，九遥山现如今就只有一人居住，那便是希滢仙子，近日月下仙人私自带上天界的散仙。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