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阿九木

2、第二章

　　在医院遇见顾嫣的第二天，温染就去公司销了假，离职半个多月，手头上挤压了不少的工作。
　　刚进茶水间没一会，坐在她旁边的妹子就拿着她手机冲过来，“温染，你电话，从刚才你离开座位，就一直在响。”
　　从她昨天离开医院开始，手机就不停地响，她不用看，就知道是谁打来的，挂断没多久，就又响起来，她把陆景昭的号码拉黑，他就换着号码接着打，乐此不疲。
　　温染挂断电话，想了想，编辑了一封短信：陆景昭，让你的未婚妻照顾你，我们都冷静冷静。
　　经过半个多月的调养，陆景昭的身体已经复原的很好，即使没有碰到顾嫣，温染也是要找机会离开的，毕竟她也没有再待下去的理由。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温染手机没有再响，她觉得或许陆景昭是真的想通了，收拾收拾心情，她又开始投入工作。
　　她已经递了辞呈，当初她来Ｓ市是为了程亦然，现在，经历过这么多后，她只觉得这座城市满目疮痍，令人窒息。
　　温染虽然在生活上有时温吞敷衍，但是对待工作却认真严谨，即使是要离开，该完成的她也不会打一丝折扣。
　　“小染，经理找你。”李姐从经理办公室出来，冲温染扬了扬手中的文件。
　　温染心领神会，扒拉出一份造价预算表，这个案子是和临市的一家建筑公司合作，虽然规模不大，但周期长、细节琐碎，没个一年半载很难完成，温染请假的这段时间一直是李姐在帮她盯着，眼看她就要离职，肯定是要尽快做好交接。
　　敲了敲门，没有人回应，温染刚想转身离开，里面传来一声“进”，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像极了音乐会上大提琴收尾时的余音，她立马猜出了里面人的身份，怪不得这一段时间没有电话进来，原来不是他想通了。
　　他带着伤都从医院追到了这里，温染避无可避，诺大的Ｓ市，陆家的掌权人，想找一个人，简直易如反掌，她正好趁这个机会好好和他说清楚。
　　她推开门，不小的办公室里只有陆景昭一个人，身上依然是蓝白相间的病号服，套了一件黑色的薄外套，可见出来的匆忙，由于左腿打着石膏，行动不便，只好坐在轮椅上。
　　从温染进门起，那双狭长的丹凤眼就动也不动的盯着她，一夜之间，他好像憔悴了很多，嘴唇泛白起皮，也不知道顾嫣到底是怎么照顾他的？这才多长时间就把人照顾成这副鬼样子。
　　她起身想去给他倒杯水，就听到身后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她慌忙回身，就见他连人带轮椅都倒在地上，伸长的右手还紧紧捏着她的衣角，墨黑的瞳孔中满是担忧害怕。
　　温染何曾见过陆景昭这幅摸样，心不觉软了软，放轻了语气哄他：“我不走，只是想出去给你倒杯水，”怕他不信，又加了一句，“要是真不想见你，听到你的声音我就不会进来了。”
　　见他神色稍缓，拿出手机给周助理打了个电话，他这幅模样，周诺肯定会跟在他身边。
　　果不其然，不到半分钟，周诺就神色匆匆的赶来了，两人慌忙把陆景昭扶起来，周诺来了，倒水的工作自然落不到她身上。
　　她刚想走到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就感到有什么在身后拽着她，她又哄了几句，陆景昭才不情不愿的将衣角松开。
　　周诺将水放到他手边，他却看也不看，配合着周诺无奈的神情，温染顿时明白了，从她走后，他怕是水米未尽。
　　大病未愈，就敢这样折磨自己的身体，温染将水杯塞进他手里，有了几分生气：“喝水！”
　　陆景昭不敢说什么，拿着水杯大口大口的喝着，不过一会儿，一杯水就见了底。
　　周诺拿着水杯出去了，陆景昭也不说话，依然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温染也不闪躲，与他四目相对，语气严肃：“陆景昭，身体是你自己的，这个世界上你最爱的应该是你自己，下次不要这样了。”
　　“我最爱的是你。”陆景昭突然出声，语气里说不出的严肃认真。
　　温染自动忽略他的话，“我很感谢你救了我，以后若是你置身险境，我舍命也会救你，除此之外，我希望我们之间以后不会再有任何关系，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好不好？”
　　他像是预料到她会这样说，神色没有什么波动：“我不要你的感激，也不要你救我。染染，你是不是想离开ｓ市？”
　　温染不意外他会知道，也没想过瞒他，坦然的点了点头。
　　“你应该知道的，要是我不放手，你根本没有办法离开，”陆景昭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温染的神色，又接着说，“我可以放你走，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陆景昭此人，用短短七年，就让Ｓ市从陆顾陈三足鼎立变成今天陆氏一家独大的局面，论心计谋略，温染自知不是对手，一时之间，也不敢贸然开口。
　　得不到回应，陆景昭也不着急，自顾自的将桌上连夜拟好的合同递给她。
　　温染接过，十几张Ａ４纸的内容，粗略读下来，也就说了三点：
　　一、将陆景昭名下所持陆氏股份、房产、车子、存款、投资等全部转入温染名下；
　　二、陆景昭不得以任何手段限制温染的任何行为；
　　三、温染今后无论因任何原因去到任何地方，都必须由陆景昭陪同。
　　“你疯了？”温染“啪”的一声合上合约，她离开Ｓ市就是为了不想和他有什么牵扯，“不可能。你知道的，我们根本不可能在一起，这份合约毫无意义。”
　　“为什么不可能？所有的一切我都会处理好，过去一年，我们不是都很快乐吗？”
　　温染苦笑：“陆景昭，你不要再自欺欺人。”
　　“温染，你不能这样。程亦然已经死了七年了，就算我没帮徐文利，他也不能活过来，我已经知道错了，不管你要什么，除了离开我，只要你开口，我全都答应，你不能因为一个错误，就将我全部否定。一场车祸，难道就换不回你给我一个悔过的机会吗？”这是陆景昭第一次在温染面前这样不加掩饰的提起程亦然的死，即使那场事故已经过去了七年，仍然是温染心里不能触碰的伤，他表面上掩饰的云淡风轻，握紧的双手指甲却深深的嵌进了肉里。
　　离开之前，陆景昭背对着温染：“徐文利可以回牢里，程亦然的案子也可以重审，我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考虑，请你务必好好想清楚。”
　　温染最终还是妥协了，她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但不能放弃任何一个为程亦然讨回公道的机会，他那样一个笑起来有着深深酒窝的阳光少年，就这样在暗无天日的地下躺了整整七年，程家一家光明磊落、正直宽厚，却要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
　　权势真是让人爱恨死生的东西，受害者要唯唯诺诺、忍下冤屈，加害者却可以意气指使、纵情享乐，谁能来告诉她，这到底是什么道理？
　　徐家很快接到了法院的传票，当晚徐文利就被作为嫌疑人再次羁押。
　　第二天，温染出门倒垃圾，远远的就看到两个中年人在公寓楼外面站着，想起七年前他们在程家居高临下的砸下支票的不屑眉眼，她心中一阵恶寒，快步向楼里走去。
　　眼看温染又要进了公寓，徐父徐母心里着急，赶紧小跑过去，“咚”的一声双双跪在了她面前。
　　徐父徐母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十来岁，脸色蜡黄，眼睛通红，早没有了当初盛气凌人的模样，他们心里也清楚，如果温染不松口，任凭他们怎么疏通关系都于事无补。
　　看着跪在眼前的两人，温染脸上挂上嘲讽的笑：“怎么？当初不是说‘拿钱买命’的吗？”
　　“都是我们的错，求温小姐大人大量放过文利。”徐母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我放过她？我哪里有那么大的权力？你们怕不是求错了人。”太阳毒辣的挂在天上，照的人阵阵发昏。
　　徐父脸色变了变：“温小姐，你有什么条件尽管开。”
　　“我想让程亦然死而复生，徐总神通广大，想必一定能做到。”温染后退两步，将自己的裙角狠狠的从徐母手里扯出来。
　　小区里已经渐渐开始有人走动，温染不欲再与他们纠缠，绕过他们走进楼里。
　　徐父仍不死心：“得饶人处且饶人，我们就文利这一个孩子，温小姐这样做，既毁了一个女孩子的一生，又毁了一个家庭。”
　　温染停下脚步，回过头，盯着那双毫无悔意的眼睛，一字一顿：“那谁来赔程亦然的一生？谁又来对程家负责？徐康，毁掉这一切的是徐文利，醉酒驾驶又二次伤害，她死不足惜。”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好似淬了毒，徐康被其中浓烈的恨意吓到，身上涌起森然的冷意。
　　一回到房间，温染就蜷缩在床上，外面艳阳高照，她却只觉得冷，她一闭上眼睛，脑海中就浮现出程亦然面目全非的身体，七零八落，像一块肉泥。
　　陆景昭一接到徐康去找温染的消息，就停掉会议，火急火燎的往家里赶。
　　看到她的那一刻，陆景昭觉得自己心都要碎了，他小心翼翼的把她抱进怀里：“想吃什么？
　　我让人送来？”
　　温染不理他，他就自己接着说：“周记的海鲜粥好不好？再让人买快提拉米苏，你不是说甜食会让人心情好吗？我们再来几块糯米糍，嗯？”
　　很快，就有人将东西送来，中式西式的摆了满满一大桌子。
　　陆景昭将温染抱进餐厅，拿着小勺，一点一点的喂她。
　　“陆景昭。”温染声音闷闷的。
　　“嗯？”陆景昭挖了一勺提拉米苏送到她嘴边。
　　温染将头偏到一边：“你会酒驾吗？”
　　陆景昭将勺子移了一分，掷地有声的回答：“只要你在我身边，我这辈子都不会酒驾，我会在陆氏的员工守则上写明‘禁止酒驾’。”
　　她将蛋糕吃下，“陆景昭，就算我不在你身边，你也不能酒驾，你知道吗？醉酒驾驶不是对自己不负责，是蓄意谋杀。每个人的生死都应该由自己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