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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第二章蒙古包

      今晚整场演出托娅都不在台上,这是最后的亮相。粟阳瞪圆了眼睛,穿过漫天飘舞的彩带和刺眼的灯光,他生怕错过舞台上的每一张脸。
      她是舞团的首席,怎么会没她?是不是生病了,还是???
      一连串的问号让粟阳如坐针毡。
      他等不及散场,站起身来冲向后台,像只没头苍蝇迎着刚刚退场的演员横冲直闯,逮着人就问。
      请问,娜仁托娅来了吗?
      哥们,娜仁托娅在哪?
      美女,见着托娅了吗?
      托娅在吗?
      托娅!
      娜任托娅!
      你们谁知道,娜任托娅在哪?
      。。。。。。

      粟阳满头大汗,麻木地看着熙攘的人群。
      死丫头,说好要来的。
      搬运道具的工作人员不时从身边经过。
      不好意思,借过。
      喂,让一让。
      粟阳跌跌撞撞挪到偏僻的角落,依着墙角垂着头坐在地上。
      小伙子。
      一位温和的中年女子叫住了粟阳。

      雨水模糊了整座城市,那个女子的声音始终在耳边回荡。
      你找托娅?
      别找了。
      她来不了。
      出发前一天,她未婚夫出了车祸。
      人没了。
      还那么年轻。
      可惜了。
      你有急事找她吗?
      你是谁?
      要不要我转告?
      。。。。。。
      粟阳苦笑着,是啊,我是谁啊?我他妈谁啊?
      粟阳摇晃着爬上桥,雨水冲刷着他的脸。
      未婚夫?
      你有婚约了?
      为什么不早说。
      为什么还要告诉我,你秋天会再来?
      把我当傻子吗?
      粟阳仰头咽下酒。
      哼,粟阳。
      你活该。
      一面之缘,至于吗?
      人家姑娘冲你笑笑,你就当真了。
      车流甩出的光晕越发楚楚动人。
      粟阳瘫坐在桥上。
      他死了。
      死了?
      死了好啊。
      他死了,你就是我的。
      粟阳露出了邪恶的笑,烈酒烧灼着食道。
      操。
      我怎么能这么想。
      这还是男人吗?
      还是人吗?
      撑伞的姑娘从粟阳身边经过,俯下身子。
      粟阳一把抓住姑娘的手腕。
      托娅。
      你来了。
      姑娘颤抖着:我这还有把伞,你拿去用吧。
      粟阳斜着眼睛冷笑着,把好心的姑娘推开。
      托娅。
      我要你。
      我只要你。
      粟阳把酒一饮而尽。酒瓶砰地一声甩到栏杆上,碎片折射着车灯,点点璀璨。

      草原上泛起滚滚烟尘。
      一辆破车,一群羊,一个醉汉和一个快要发疯的北京小伙儿。
      兄弟,第一次来草原?
      来了你就不想走了,我们草原,天美,水美,姑娘美。
      我说哥们,您能开慢点吗?
      好酒。醉汉自顾自说着。
      是,地道北京二锅头。
      可我送您酒不是让您这会儿喝的。您这,这酒驾,要拘留的。
      欸,不碍事。草原上没人管。
      您不碍事,我都快颠吐了。
      一只羊把头钻进车厢,叭叭地舔着粟阳的脸。
      粟阳用手臂挡着热情的母羊。
      醉汉大笑着,鼻头红亮。
      哈哈哈,它喜欢你,你跟草原有缘。
      哥们别看我啊,看路。
      欸,不碍事。合着眼都能开。
      前面有坡,坡。
      破车飞了出去。
      我操。
      粟阳的惨叫在十月的锡林郭勒草原上荡气回肠。

      河边那个蒙古包就是了。
      粟阳跳下车。
      一会我回来接你。
      谢了。
      破车卷着黄土呼啦啦地开走了。
      粟阳摘下帽子拍了拍土,吐了口嘴里的羊毛。

      这完全和想象中一马平川的草地不一样啊,粟阳深一脚浅一脚。
      碧蓝的天空飘着大朵大朵的白云,伸手就可以碰到。
      洁白的蒙古包安静地守望着蜿蜒流淌的额尔古纳河。
      难怪托娅的眼睛那么美,那么纯净。
      一想到托娅,粟阳的眉头就舒展了。

      请问,有人吗?
      有人在家吗?
      有人吗?
      粟阳绕着蒙古包仔仔细细绕了两圈,还是没人应声儿。
      羊圈里空空如也,想必是放羊去了。
      想想托娅放羊的模样,粟阳乐了。
      只要能见到她就好,之前所有的愤怒、怀疑、忧伤、思念通通都抛到额尔古纳河里去。
      蒙古包后面晾晒着几件蒙古袍,一件白色长裙被阳光照的闪着耀眼的光亮。
      粟阳捧起裙子,领口和袖口镶着精致的刺绣。闭上眼睛细嗅,清香的味道让他想起御坛公园那晚,是她,这味道让他心软。
      云层在草原上投下巨大的阴影,风幡飘动,粟阳听得到自己的呼吸。
      忽然一个人影在身后晃动。
      托娅。他兴奋地叫着。
      话音没落只觉一阵剧痛,两眼发黑。
      粟阳扑在地上,连翻了两下转过身来,才看清了这个偷袭者。
      一个老爷子举着拐杖咬着牙扑了过来,粟阳一个闪身,老爷子扑了空,粟阳一把抓住拐杖向回一拉,老爷子险些摔到在钉耙上。
      您没事儿吧。
      老爷子翻过身来再次举起拐杖。我打死你个臭贼。
      粟阳死死攥住拐杖,贼?
      偷偷摸摸的,不是贼是什么?
      嗨,老爷子您误会了,我不是贼,我是找您孙女的。
      这下可好,刚按下葫芦,又起了瓢。想想刚才,这混账东西捧着托娅的衣服又是摸又是闻的,老人家更气了,抄起钉耙要拼命。
      粟阳见老爷子杀红了眼,一咕噜爬起来就跑。边跑边从兜里掏出了身份证。
      连忙转身指着身份证上的照片,我叫粟阳。
      就像举起了一把尚方宝剑。
      别说,这招儿还真灵,老人家悬在半空的手停了下来。
      看来身份证不光对北京片儿警管用,对这蒙古老大爷也挺好使。
      您再瞅这儿,粟阳指着最下排的一行小字儿。
      我打北京来。北京,您一定知道吧。

      蓝蓝的天上白云飘,
      白云下面马儿跑。
      毛主席和共产党,
      抚育我们成长,
      草原上升起了不落的太阳。

      我就是从那太阳升起的地方来的。
      北京?
      对。
      粟阳松了口气,妈呀,这要没点才艺,今儿就小命儿玩儿完了。
      干什么来的?
      我来找托娅,娜任托娅。您孙女。
      粟阳见老爷子上下打量着自己。
      我是她在北京的,朋友。
      朋友?
      对,她在家吗?
      不在。
      去哪了?
      老爷子瞪得粟阳直发毛,真不愧是祖孙俩,连瞪眼时的那股杀气都一模一样。粟阳不再追问。

      阳光被云层遮住,草原失去了方才的光辉,风从草尖上扫过,远处草地上泛着星星点点的白光。粟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第一次亲眼见识了风吹草低见牛羊。
      快下雨了吧,爷爷。
      老人家望向天边。
      你走吧。
      老人家起身要回蒙古包。
      粟阳连忙捡起拐杖递给老人家。
      爷爷,我知道托娅住这儿,多兰老师告诉我的,您不信我,还不信她吗?
      老人家迟疑了一下。
      托娅回来,劳您驾转告她,我明天再来找她。
      老人家看了一眼小伙子,低头进了屋。

      第二天,一大早粟阳就套上马鞍。
      在这草原上骑马和马场上完全不是一回事,粟阳在马背上颠的腰酸背痛,大腿里子都要磨破了,还得时刻提防着掉下来。
      远远的望见托娅家的蒙古包,粟阳开始心里打鼓。见到她我该怎么说?还是干脆什么都不说,上去就给一热吻。
      不行不行,老爷子又得跟我拼命。不觉得又摸了摸昨天挨的那一闷棍儿。
      粟阳一会喜一会悲,一会哭一会笑。
      我怎么成这怂样了,不就跟人姑娘表明心意吗?至于么?
      托娅,跟我走吧。
      忘掉过去,我会给你幸福的。
      霸气,就这么着了。
      粟阳一激动,叭的拍了马屁股,马得了令,撒开四蹄就跑。
      救命啊!
      草原上再次响起了粟阳的哀嚎。

      不在家。
      去哪了?
      去镇上了。
      去放羊了。
      去邮局了。
      去叔叔家了。
      去看兽医了。
      看兽医?
      不是她看兽医,是给羊。
      粟阳看着空荡荡的羊圈,给一群羊看兽医?
      哎呀,不要再问了。
      爷爷,我都来1个月了,您到底让我见上一见,就一面,还不成?我有很重要的话跟她说。
      粟阳打一来就见老人家想要繃上那根断了的琴弦。
      这会儿被问急了,一使劲,琴弦彻底抻断了,老人看着坏了的琴,又心疼又来气。
      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不懂。说罢,老爷子摔门进了屋。
      粟阳这下算听明白了,不是爷爷拦着不让见,是托娅不想见。

      草原终究没有挽留住最后一抹落日余晖,远处连绵起伏的青山此刻透着寒光,像是潜伏的狼群。
      粟阳疲惫地坐在马上。
      粟阳。
      你就是个混蛋。
      你只在乎自己的感受。
      从知道那件事到现在,真的为托娅想过吗
      他不在了,她该多难受。
      想一个人躲起来静静,又摊上我这么个主儿。
      可是,托娅。
      我想你。
      发了疯地想你。
      怎样你才肯见我。
      粟阳呼出一口气,在空气成结成白雾。
      见?
      不见?
      到底见还是不见
      我就在这里。
      对呀,还是□□说的有道理。
      见不见有那么重要吗?
      粟阳挺直了身子。
      我能为她做些什么?
      只要她好不就行了。
      我只想你快乐,托娅。

      壶里的水滴在木炭上冒起一缕白烟。
      爷爷,给您加点热水吧。
      老人家磕磕烟斗,费力地把双脚架到盆边上。
      我来。
      不用,我还没老。
      托娅偷偷看着爷爷,今天的脸格外的沉。
      好了,您试试。
      托娅,坐下。
      爷爷,您今天怎么了?
      那个叫粟阳的小伙子,天天来,你躲着不见,1个月啦。你这是在折磨人家。烟斗里火星忽明忽暗。
      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清楚?
      爷爷。
      你不像草原的孩子,草原的孩子敢爱敢恨。
      我。托娅含着泪。
      你折磨他,也折磨你自己啊。你看看你,成什么样子了么。
      爷爷,我恨我自己。托娅声音嘶哑。
      到底怎么啦?孩子。
      爷爷,巴图死的那一夜。。。

      安静的让人发抖的星空。
      粟阳在马背上仰望着凌晨五点的夜空。
      托娅曾这么说过。
      是在哪里说过?
      他闭上眼睛。
      斗转星移,四季变换,生死轮回,都会发出声响,这声响蒸腾着,流动着,穿过万物,穿过耳膜,直往人的心里钻。又从心里跳出来,带着魂魄,飞向夜空,飞向草原深处。
      粟阳想起那晚托娅在月光下起舞,就是这感觉。
      想起了那晚在安合桥上,托娅说,动静皆在人心。
      若心静,外界便打扰不得。
      是啊,动静在你心里。
      那些久违的音符又从草地里涌了出来,来自遥远古老民族的呼喊从四面八方飘来,荡漾在粟阳的脑海里,汇成了一首乐曲。
      旋律自己长了出来,托娅说的没错。
      粟阳再次望向星空。
      托娅,我找到了,那个我回来了。

      粟阳每天赶在黎明前从额尔古纳河挑回清水。
      修补农具棚掀起的毡顶。
      钉牢羊圈的栅栏。。。。。。
      头羊会在阳光跳出地平线的一瞬间扬起高傲的头,威武的羊角映着朝阳熠熠生辉。
      母羊拼尽全力生下小羊崽。
      小羊羔摇着小尾巴钻到妈妈肚皮底下吃奶。
      万物自有灵气。
      粟阳迎着星空而来,背着朝阳而归。
      托娅知道他来过,因为蒙古包前每天都会插上一丛野花。

      时光在马背上颠簸。十一月的寒风把冬季带到草原上来。
      粟阳抡圆了锤头打着羊圈围栏的木桩,击打的节奏伴着草原寒气逼人的清晨,一声声敲在托雅的心上。
      太阳都起得迟了,粟阳往冻得皲裂的手上呵着气。
      孩子,草原上的冬天很难熬。
      爷爷,您起来了。
      歇会吧。爷爷端着一碗热奶茶递给粟阳。
      粟阳饮下奶茶,一股暖意顺着食道流进胃里,他用袖头蹭了一把嘴,心满意足地笑了,黝黑的脸衬出一口洁白的牙。
      爷爷看着羊圈,欲言又止。
      噢,这围栏的桩子松了,我看咱原上的风越来越大了,打牢点,别刮倒了,跑了羊。
      还要等下去吗?原来爷爷心里惦记的不是羊圈,这突然冒出来的话,让粟阳先是一怔。
      等。
      老人磕磕烟斗。
      晚上孩子们要给我过寿,你也来吧。
      粟阳高兴地一个劲儿地点头。
      我来,一定来。

      驾!
      驾!
      哈呼!
      粟阳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策马奔腾,简直像要飞起来了。
      驾!
      驾!
      马儿如离弦之箭,天上的苍鹰发出响彻云霄的鸣叫。
      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可惜了这匹骏马,一直被他当驴骑。
      粟阳赶上了第一班去呼和浩特的火车。

      残阳如血。
      蒙古包外支起了大锅,火光通天。
      宰好的羊肉煮进锅里,不一会飘出膻味。
      粟阳跳下马,被一位面目慈祥的额吉拉进了蒙古包里。
      爷爷说了,你是来自远方的客人,今天一定要喝好吃好。
      粟阳没有想到蒙古包里面这么宽敞,足足挤了不下20人。
      奶茶、奶豆腐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每个人紫红的脸膛上都洋溢着喜悦。
      爷爷,这个,送您。粟阳第一次觉得自己嘴笨,不知道该说啥好。
      老人家看着精美的盒子,眼睛泛着光彩:这个牌子只有呼和浩特有,你跑去那么远,给爷爷带这个?
      嗯,您快试试。
      欸。
      老人家开心的像个孩子。
      所有人都凑近了,等着爷爷拉响他的宝贝。
      沉寂了很久的马头琴又发出了悠扬的声响。
      好!大伙儿喝彩。
      爷爷笑的露出了豁牙。
      小伙子,你不知道,□□爷爷的马头琴可是草原上拉的最好的。
      □□?
      □□是我的名字。
      粟阳连忙道歉,失礼失礼。
      草原上,没那么多讲究。
      □□是英雄的意思。一个大汉豁然起身,足有一米九,他提提腰带,大手一挥,声如洪钟。
      想当年是□□爷爷冒着生命危险,冲进暴风雪,救回了大队的马群,他是咱们草原上的英雄。
      怪不得。粟阳龇牙咧嘴的摸摸后脖颈子。
      怪不得什么?
      爷爷的拐杖打在我的脖子上,现在还疼呢。
      你这小子。爷爷捂着嘴笑着,生怕一不小心再露出豁牙。
      额吉端来了刚煮好的热气腾腾的羊肉。
      每个人的碗里都斟满了美酒。
      比耶统噶啦噶唔
      悟了及哦苏热格
      大伙儿举起酒杯高呼着,粟阳只是跟着念。
      兄弟,刚才说那两句啥意思。粟阳用胳膊肘撞了下旁边的小伙子。
      身体健康,吉祥如意。
      粟阳学着大伙的样子搁下羊肉,蘸上一口韭菜花酱汁,别提有多鲜美。
      好吃到哭,原来是这么个滋味儿。
      酒宴正酣,有人提议让爷爷拉上一曲。
      马头琴的声音回荡在帐房里。
      吃着手把肉,喝着绊马索,听着马头琴,这才叫原生态,这才叫生命力,其他都是扯淡。粟阳仰头干了一碗酒,蒙古包的屋顶上成了万花筒。
      大伙随着马头琴声跳起了舞,姑娘们的裙摆起伏着、旋转着,粟阳在狂欢的人群里寻着托娅的影子。
      粟阳笑着倒在方才请他进来的额吉身边。额吉,怎么不见托娅。
      刚刚没了丈夫的人,不能来,不吉祥。
      哎,可怜的孩子。
      额吉的话让粟阳心里咯噔一下。碗里的酒摇晃着,粟阳一饮而尽。
      醉意阑珊之际,恍惚间瞧见跳舞的姑娘里有一个像极了托娅。
      他摇摇头,眨了下眼。
      那姑娘忽远忽近,似是而非,粟阳想要走进了,可酒劲儿一下上窜了脑门。

      托娅轻轻为粟阳盖上毛毡被。熟睡的粟阳留着口水。
      才短短几个月,那个面具后俊朗的少年变得皮也糙了,手也粗了,更像是个草原的汉子了。托娅多想吻他啊。
      托娅正恍惚,粟阳腾地坐起来,直勾勾的盯着托娅。
      托娅惊愕地差点叫出声儿来。
      粟阳挽过托娅的头,热烈的唇压得托娅喘不过气。
      托娅不再挣扎,闭上眼睛,泪水划过脸颊。

      粟阳忽觉得心头一热。
      托娅,是你吗?
      太美妙了。
      粟阳微笑着睁开眼。
      一只雪白的小羊羔正在吧嗒吧嗒的舔着他的脸。
      粟阳连忙爬起来。
      爷爷笑着端来一碗热奶茶。
      爷爷。粟阳喉咙干涩。
      蒙古酒够劲儿吧。
      粟阳揉了揉胃。
      喝了,养胃。
      粟阳看着帐篷里拱形的屋顶。这就是他心爱姑娘的闺房。
      爷爷,我昨晚上好像见到托娅了。
      爷爷把铜壶放回了炉子上。
      是她。
      粟阳环视了一眼屋子,沮丧地叹了口气,她还是不肯见我。
      她不是不想见你。
      粟阳缓缓放下茶碗。

      托娅的未婚夫巴图,是她爸爸战友的儿子。
      两个孩子一起长大,感情很好,后来两边家长给孩子订了亲。
      可后来,托娅偷偷跟我说,她只把巴图当哥哥。
      当时我没在意。我和托娅的奶奶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也像兄妹一样,成了家,不也过了一辈子?
      老人抽了口烟袋。
      烟丝忽明忽暗。
      托娅去北京的前一晚跟巴图坦白了。
      坦白?
      说她爱上了一个北京的小伙子。
      想要和他在一起。
      粟阳红了眼眶。
      巴图很生气,开着要去修的车走了。
      那天雨特别大。爷爷深深吸了一口烟。
      托娅再见到巴图的时候,那孩子躺在太平间。
      爷爷叹着气。
      全撞烂了。
      粟阳万万没想到,托娅的笃定,巴图的惨死,都是因他而起。他颤抖着嘴唇。
      可是爷爷,托娅总不能一个人过一辈子啊。
      她必须守着巴图。爷爷突然就像变了个人,脸上的皱纹狰狞着扭曲着。
      为什么?
      他们向长生天起过誓,要今生今世在一起。爷爷坚毅的目光让粟阳震惊。
      都是胡扯,我不信。粟阳怒吼着。
      老人剧烈地咳着,粟阳赶紧起来帮爷爷顺气。
      对不起,爷爷。我不该亵渎蒙古族的信仰。
      老人摇摇头。
      可是,托娅还那么年轻。
      对腾格里撒谎,要遭到最严厉的惩罚。我不能再让托娅受苦了。
      爷爷的眼神让粟阳不寒而栗,长生天,腾格里,粟阳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神明在看着他们。可是如果托娅会因为他再次受到惩罚,不,他不敢对抗,用托娅的命去对抗。
      孩子,为了托娅。
      走吧。

      晨曦里额尔古纳河波光粼粼。
      粟阳跳进冰冷刺骨的河水里。
      阳光刺着粟阳的眼睛。
      刺透皮骨。
      万箭穿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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