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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安合桥 ...

  •   第一章 安合桥

      鸿雁天空上
      对对排成行
      江水长,秋草黄
      草原上琴声忧伤
      鸿雁向南方
      飞过芦苇荡
      天苍茫,雁何往
      心中是北方家乡
      天苍茫,雁何往
      心中是北方家乡
      鸿雁北归还
      带上我的思念
      歌声远 琴声颤
      草原上春意暖
      鸿雁向苍天
      天空有多遥远
      酒喝干再斟满
      今夜不醉不还
      酒喝干再斟满
      今夜不醉不还

      全场被气势磅礴的舞蹈点燃。
      曲终,领舞娜任托娅俯下身体,舞动着展开双臂,就像一只展翅翱翔的鸿雁。
      大幕缓缓落下,姑娘们点着轻盈的步子跑回后台。
      托娅卸下沉重的头饰,额头上闪闪汗珠。
      听啊,外面的掌声多热烈!团长苏布德兴奋的脸膛越发紫红。
      是啊,之前还担心用鸿雁压轴气势上不去,没想到,比前几场效果还要好。舞编多兰老师笑着抚摸着托娅的额头。
      托娅,好样的。
      孩子们,好样的。
      姑娘们围着多兰老师七嘴八舌。
      团长,后天咱们这次巡演就圆满结束啦,你可得给大伙儿庆功啊。
      多兰老师的眼睛笑起来像一弯明月。
      包在我身上。憨厚的蒙古汉子拍着胸膛。

      粟阳自打出了剧场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怎么着?丢魂儿啦。许远儿歪着脑袋一脸坏笑。
      扯淡。粟阳假装不屑地把头别向一边。
      甭以为哥们瞧不出来啊,一开始你又打哈欠,又尿频的,临了儿了,一群姑娘出来跳鸿雁,你丫突然倍儿精神,俩眼跟探照灯似的。
      搁以往粟阳的快嘴哪能绕的了人,早掐起来了,可这会儿被许远儿这孙子挤兑了半天,粟阳愣是一声不言语。
      你不觉得,领头那雁子,像晓鸥?就那个劲儿,说不上来。
      有烟吗?
      你不戒了吗?
      少他妈废话。
      烟气在空中飘散。
      不过草原上姑娘朴实,应该没晓鸥那么拽。欸我说,你该不会。。。许远儿说着用胳膊肘儿撞了一下粟阳。
      粟阳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暗淡的烟头瞬间火红。
      你丫插了尾巴能上树啊!?粟阳心下想,不愧是“睡”了四年的兄弟,谁不知道谁那点心思。
      卧槽,你真看上她啦?
      粟阳朝着路灯吐了一口烟。
      瞅你喜欢这妞儿,一海里(晓鸥),一天上(鸿雁),哪个都不好够。哥们儿劝你,看看算了,别往心里去,不就一演出嘛!
      欸,我说你怎么不言语啊,真走心啦。许远儿抬高了嗓门。
      走啦,怎么着?我还走肾呢。粟阳拉长了音调,把烟头甩到地上,使劲地拿脚捻了两下。
      欸,你还真去啊。
      粟阳头也不回,越走越快,突然一个箭步窜起来拽下一把树叶,把骑自行车的老爷子吓得忙打车把。哎呦喂,逗闷子呐。
      许远儿笑着摇摇头,这孙子。

      粟阳一路狂奔回到剧场时,早已人去楼空。
      他在后台的房间里挨个踅摸,想要捞着一条漏网之鱼,可找了一圈,空荡的走廊里只有他急促的喘气声。
      缘分这东西,求不来。
      粟阳叹了口气,从服装间退出来,没成想刚一转身被人撞了个满怀。
      粟阳捂着心窝龇牙咧嘴。
      你没事吧?那个冒失鬼揉着额头抬起脸来打探着粟阳的表情。
      你觉得呢?粟阳刚要发飙。姑娘如水般清澈的双眸让粟阳顿时忘了疼。
      对不起。
      哦,没事没事。
      找人吗?大家都收工了。要不明天。。。
      我就找你。
      姑娘狐疑地看着这位不速之客。
      我?
      对,就是你。
      姑娘清澈的眸子瞬间蒙上了一层雾。
      我刚才看了你的演出,你跳的真好,我,我叫粟阳。粟阳刚想伸出手,门外传来了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找到了吗?
      姑娘这才想起来自己回来是取钥匙的。
      不好意思。
      姑娘急忙从粟阳和门框中间钻了进去,抓起桌上的钥匙就要往外跑。
      眼看雁子要飞了,情急之下粟阳从兜里摸出一张票追上前去。
      等等。
      粟阳指着票上的照片,不觉手指发抖。这个舞社后天有演出,希望你能来。
      姑娘看着粟阳递过来的票,迟疑着。
      你一定喜欢。
      我保证。
      快点,车要开了。夺命催魂call又嚷了起来,粟阳真想一只鞋飞过去。
      姑娘原本略显高原红的脸颊上越发泛起了红晕,她望了一眼粟阳,迅速从他手中抽过票转身跑了出去。
      大巴的尾灯消失在车流中。
      Yes。粟阳开心地腾空跃起,窜下了台阶。

      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小馆子里漂亮的少男少女们围着老团长苏布德和多兰老师你一杯我一盏喝的酣畅。
      大伙喝到了兴头上,跳的跳唱的唱,混成了一团。
      托娅趁大伙酒意正酣,偷偷溜出了小馆子的侧门。
      她小心翼翼地掏出那张被反复摩挲的有些柔软的票,两夜的辗转反侧,托娅还是决定去一探究竟。

      人们三两成群地沿着御坛公园的主干道或散步或夜跑,宽阔的青石路上,数百年前曾走过帝王祭天时浩荡的仪仗队。如今参天古树依旧,垂下密不见光的缕缕丝绦,宛如华盖,风吹过,恍如隔世。
      托娅一进御坛公园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光是因为茂盛的植被吸附了外面的暑气,更有一股肃穆而神秘的力量侵入了皮肤。
      越往深处走,人迹越罕至,托娅怀疑该不会是找错地方了吧。凉意渐浓,托娅觉得后背发凉,她深吸一口气,来都来了,总要看看这个神秘的现代舞社到底有多与众不同。
      又走了十多分钟,树影中渐渐有光亮闪烁,远处传来了悠扬的笛声。一块广告牌立在路边,九歌,云泽舞社。
      就是它了。托娅一扫方才的恐惧,心脏砰砰直跳。

      剧场里一片漆黑,托娅俯着身子摸到了位于最低处的第一排,这是个凹形的露天剧场,舞台位于最底部的圆形石台上,倒有些像小型的古罗马角斗场。
      托娅坐定,用手背擦了把脖子上的汗。方才在公园里绕了冤枉路,错过了前面的表演。
      细碎的铃声响起,一束银光洒下,四名赤膊的男子高举一台步辇缓缓上台,身着洁白长裙,腰系翠玉丝带,带着面具的女子矗立在步辇上,清风吹过,衣带飘摇。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
      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

      屈原《九歌》?
      步辇在渐缓的铃声中停下,女子走下步辇,一轮圆月在身后升起。舞台上布满了薛荔、女萝、石兰、杜若。女子的身体随着音乐和微风摆动,时而俯身在藤蔓和花草间,时而坐起望向夜空。托娅坐在第一排,看的分明,有那么一瞬间托娅甚至捕捉到了面具后那空洞又若有所思的眼神。
      鼓声响起,月亮蒙上了一层阴霾。

      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路险难兮独后来。
      表独立兮山之上,云容容兮而在下。
      杳冥冥兮羌昼晦,东风飘兮神灵雨。
      留灵修兮憺忘归,岁既晏兮孰华予。
      采三秀兮于山间,石磊磊兮葛蔓蔓。

      女子起身,一改方才的轻盈哀怨,气氛开始紧张,鼓点密集,月光晦暗。

      怨公子兮怅忘归,君思我兮不得闲。
      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
      君思我兮然疑作。
      雷填填兮雨冥冥,猿啾啾兮狖夜鸣。

      托娅心驰神摇,不由自主地随着那女子舞动着。只见她渐渐平息,尽管戴着面具,但微微颤抖的肩头传递着愤恨、哀怨,如泣如诉。

      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

      舞台一片寂静,乐章落幕,下一曲开始了许久,托娅才缓过神来,她隐隐感觉有双眼睛总在盯着自己,那双眼睛躲在面具后面,时隐时现。托娅有些不安,舞台灯光忽然亮起,托娅迅速搜索着,果真,他在那,那个舞台旁边敲鼓的人。
      那张面具,不,是那双面具后面的眼睛搅得她心神不宁,托娅有些愤怒,她决定用对视回击,起初还奏效,慢慢的那双眼睛不再回避。
      难道是那个人?
      托亚努力回想他的样子,可脑海里一片空白。

      月亮倚在梢头迷蒙着眼睛。
      看台上的人群逐渐散去,剧务也结束了忙碌,空荡荡的环形剧场里,托娅痴痴地坐着,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舞蹈,舞者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在她身上流转。
      清风徐来树影婆娑,一股念头涌上心来,她见四下无人,轻盈地跳上舞台。一盏未熄灭的微光留在舞台中心,她深吸了一口初夏的空气,顿觉舒爽,散开及腰的长发,灯光投下托娅修长的影子。她闭上眼睛,轻轻起舞。虽然没有音乐,但她感到音符在身体里流淌,指尖、臂膀、双腿、足尖。托娅忘情地舞动着、旋转着。仿佛她就是那位痴情、哀怨的女子,苦等着自己的情人。

      你还是来了。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托娅张开眼睛,一张面具从黑暗中跳出。
      啊。托娅惊叫着连退几步。
      嘘。手指抵在面具的唇边。
      托娅转身要逃。
      谁在那?一道手电的光亮照过来。
      面具人拉起托娅躲到幕布后面。
      托娅挣扎着,想要呼救,却被面具人捂住了嘴。
      托娅眼中充满了恐惧。
      别怕,是我。
      那人掀起面具。托娅迎着他热烈的目光,一张面孔跃然面前,七分俊朗,三分邪恶。
      你?!
      那人凝视着托娅的眼睛。我以为你不来了。
      托娅气愤地把脸转向一边。
      对不起,吓到你了。我只是不想被那些巡警问东问西的。
      不做贼才不会心虚。托娅小声嘟囔着。
      你的眼睛真美。
      托娅狠狠地白了粟阳一眼。
      告诉我你的名字。
      托娅打定主意不回应,可那人好像完全不在意。
      你刚才模仿云泽舞者,但又不完全像,加了蒙古舞蹈的东西,很美,有灵性。
      托娅躲闪着他的眼睛,这人从一开始就鬼鬼祟祟的。托亚真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好奇地跑了来。
      尽管气愤,可心下想来还是早点脱身的好。
      娜任托娅。
      什么?
      我的名字。
      娜任托娅。粟阳念着。
      在蒙语里什么意思?
      托娅真想一拳挥上去,可想到这地方这么偏僻,又不熟路,还是先离开的好。
      晚霞。
      晚霞,人如其名。
      幕布后面又闷又热,托娅佯装捂着心口。
      怎么了?
      喘不上气。
      这确实太热了。粟阳探头出去。
      出来吧。
      托娅钻出幕布,伸伸腰肢,迈开大步就走。
      喂,等我一下。粟阳跑回后台抓了件外套。
      托娅头也不回,巴不得插上翅膀立马飞出去。
      我说你这人真是,相识一场,怎么说走就走啊。
      你再跟着我,我就喊。
      都说了,我没有恶意。路这么黑。
      别跟着我。
      我送你到公园门口还不成?我保证,离你两米远。
      托娅不再理他,自顾自地走着,眼睛却始终瞄着这个坏小子的一举一动。
      粟阳双手插兜在前面摇头晃脑地哼着歌,时不时看看身后的托娅。

      不远处一座宫殿盘踞在夜色中,像一只潜伏的野兽。
      草坪在月光下泛着幽暗的光,一只乌鸦突然煽动着翅膀扑棱棱飞了起来。
      粟阳惊叫一声,转身跑向托娅。
      半晌,托娅咬着牙说道:喂,你没事儿吧。
      粟阳缓缓抬起头,没,没事儿。
      那松手,我的胳膊。
      噢,不好意思。
      到底是谁送谁?托娅看着这个刚才还装神弄鬼的家伙这会一副怂样觉得好笑。
      月黑风高,一起搭个伴儿。
      一个男人,被只鸟吓成这样。
      黑暗恐慌症,听说过吗?粟阳被托娅说的脸发烫,梗着脖子争面子。
      那走吧。
      嗯。
      跟紧点。
      嗻。
      别说这个字。托娅惊叫着,忽然想起来刚进公园时想到的清兵仪仗队。
      你也怕是不是。粟阳嬉皮笑脸。
      两人战战兢兢终于走到了主干道上,远远的瞧见散步的人群朝着公园门外走去。托娅松了一口气。

      六月的夜晚,空气中弥漫着植物野蛮生长的味道,夹杂着一息尚存的清凉,划过肌肤。
      橙黄的街灯从树叶间钻出来,映着灯下人的眼波流转。
      托娅瞬间有点恍惚,这里是那么熟悉,似曾相识,或许是在梦里。人总不免会这样,当完全置身一个陌生的环境,忽然会觉得此时此刻的自己才是最真实的,被抽离了前世与来生,忘却了此前的千头万绪与对未来的重重设想,仅仅作为此刻,真实的存在。
      粟阳偷偷瞄着托娅,托娅将长发挽向一侧,露出锁骨边一颗小小的棕色的痣,俏皮又性感,飘逸的长发有着淡淡的芬芳,他忍不住深吸了两口。
      晓鸥像海,澎湃的海,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让你猝不及防就被卷入万丈深渊。而这姑娘,是星空,看似宁静但蕴藏着强大的力量。
      粟阳安静地陪在托娅身边,两人偶尔会触碰到对方的手臂,麻酥酥的,由亿万根微小的神经传遍全身。
      托娅觉得粟阳其实也没那么讨厌,甚至怕黑的样子还挺可爱。
      气氛刚刚好,突然一声肠鸣跳出来,把空气中刚刚酝酿的美好气泡瞬间驱散。
      粟阳不好意思的揉揉肚子。
      托娅看着羞涩的粟阳莞尔一笑。
      没走出几步,托娅的肚子也附和般的叫了起来。
      两人噗嗤笑了。
      离这不远桥洞下面有一小吃摊儿不错。
      桥洞下面?
      走,哥哥带你去见识见识北京的地摊儿夜生活。
      托娅真搞不懂这个家伙,一会邪恶,一会胆怯,一会又成了馋猫。

      桥下灯火通明,小吃摊冒出的热气,把这繁忙都会隐蔽的角落照的流光溢彩。
      这家麻小不错。
      什么是麻小?
      就麻辣小龙虾啊。
      托娅看着老板娘麻利的刷洗着一大盆拼命挣扎的暗红的东西。
      这个能吃吗?而且,有点残忍。
      你们那边牛羊遍地走,看不上这费半天劲只能抠出来的一点点肉,可这滋味儿跟大块吃肉大腕儿喝酒它不一样,要的就是那么点苦尽甘来的味儿。
      啤酒冰凉了食道冰凉了胃,粟阳满足地呼出一口气,整个人都通透了。
      舒服,老板,再来一扎。
      粟阳见托娅只是抿了一口,刚要劝,可想来一个姑娘家,初来乍到,又跟一素未谋面的爷们儿大半夜练摊儿,矜持点很正常。
      酒过三巡渐入佳境。
      今晚真是太棒了,看演出那会我都感觉穿越了,后背直发凉。托娅把一直肥美的虾塞进嘴里,还不忘嗦一下浸了辣汁的手指。这会才感觉到一点烟火气。
      瞅你这吃相,刚才还小白兔呢,哎呀,好残忍。得,这会现原形了吧,不过这才像草原上的妞儿呢。
      粟阳伸手擦去托娅下巴上红色的汤汁。
      那会谁小白兔啊,哎呀,乌鸦。
      再提跟你急啊。
      托娅眯着眼睛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唉我说,你可悠着点啊。喝多了我可不敢保证你安全。
      醉意朦胧中托娅细长的眼睛越发妩媚,就像充满诱惑的深渊,引得粟阳一步步迈进。
      老板,再来两扎。托娅举着空酒杯。
      两人天南海北的胡扯着,笑着。
      粟阳已经记不清灌下了多少酒,托娅的脸越来越模糊,他拍了下脑门,含混地说,嗨,我怎么就给忘了,你们那都是干闷倒驴的主儿。

      粟阳几乎是被托娅拖着上了桥。
      不知是来自空气流动,还是来自桥下车流的风,一阵凉风让粟阳清醒了一大半。
      时近午夜,可完全没有入夜的节奏,香车宝马为五环镶上了一条条金色的丝带,一场流动的盛宴才刚刚开始。
      真漂亮。
      你是说车灯?
      对啊,像金色的丝带。
      我倒是觉得,车速快的让人喘不过气来,稍微一个恍惚就会被抛下,碾的粉身碎骨。这速度让人焦虑,想拼命的跑,可又找不准方向。你拼命地追,方向不停的变,可能最后就是一死局。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粟阳转过身,背对着托娅。
      我大学学作曲的,有时候经常想起上学那会,无忧无虑,写的曲子虽然挺幼稚,还他妈有点装逼,但那些都是真的,哥们就想那么表达,那么表达还就有人爱听。可现在,我都不知道什么是真的了,你自己都不信,还指望谁信?
      粟阳黑色的瞳孔里闪烁着流动的光彩。
      感概“从前慢”对于我这种一穷二白的人来说多少有点矫情,可是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其实快慢不在别人,在自己,在你心里不是吗?
      话是这么说,被卷在这浪潮里,就凭一个人的力量,能扭转什么?
      谁说是一个人?
      粟阳回身望着托娅深邃的眼睛。
      我爸妈常年在部队,我从小和爷爷在草原上长大。在那里,你会觉得原来四季是那么分明,一切都有自己的生命,吹过草地的风,安静的让你发抖的星空,还有爷爷的马头琴,闭上眼睛,感受它们在身体里流动,跟着他们跳,就觉得自己变成了它们。
      你说你从小在草原长大?
      是啊。
      那你怎么进的舞社?
      是多兰老师发现了我。把我带进了舞社。
      桥下的车水马龙渐渐模糊,托娅的声音却越来越清晰。
      托娅的话就像一粒种子埋进了粟阳心里,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甚至不知道明早一醒来是否还记得这个远方的姑娘。
      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我送你。
      你还是照顾好自己吧。
      笑话哥们没量是不是?
      托娅乜斜着眼睛笑着,那走吧。
      这就对了。粟阳话音刚落,两腿一软,顺着栏杆溜到了下去。

      额头上一阵阵的奇痒,粟阳越挠越痒,越痒越气。
      谁啊?粟阳大喊一声,猛一起身,只听bang的一声,眼前一片金星儿。
      嗷的一声惨叫,粟阳忙循声转过身来,一个姑娘捂着额头,浓密的头发垂在脸前。
      卧槽,贞子?
      姑娘愤怒地甩开头发,怒视着同样龇牙咧嘴搓着脑门儿的粟阳。
      贞你大爷。
      粟阳一惊。
      俩人对视三秒钟,噗嗤一声笑了。
      行啊,这么快学会北京骂啦。
      托娅疼的小鼻尖上泛起了一层汗珠。
      快让我看看,撞成啥样了?粟阳说着就要伸手去撩姑娘的头发。
      姑娘下意识地向后躲着。
      别动,乖。粟阳温柔地一手托住姑娘细长的脖颈,一手缓缓拨开她额前的湿发。只见额头上立马泛了青。粟阳心疼地轻轻吹着。
      呲,都肿了,哎,都怪我。。。
      你,终于醒了。姑娘蹙着眉头,半哭半笑地望着粟阳。
      粟阳这才晃过神儿来。一阵阵由远及近又瞬间变远的声响从身子底下涌上来,车流?咱在桥上睡了一宿?
      托娅艰难的起身,揉着被这个醉汉枕麻的大腿。
      你昨天说送我回去,然后就。。。
      粟阳赶紧殷勤的要帮托娅捶腿,哎呦,大了大了,丢人现眼了。腿酸了吧,对不住啊,对不住。你看,怎么一碰着我,竟受伤了。
      姑娘摇摇头,笑容中一丝疲惫。
      从桥上望去,天边泛起红晕,映着姑娘的脸,绯红的可爱。
      粟阳抬起手想要去触摸。
      要回去了。托娅望着晨曦。
      粟阳悬在半空的手,机灵地赶紧去拍了拍肩膀,来,我背你。
      不用,我可以。托娅垂下明亮的眸子,绕过粟阳。
      你一定觉得我特不靠谱吧。我没作什么不该做的吧,不过也不能够啊,在桥上能干嘛啊,是吧。
      粟阳把盖在身上的外套披到托娅肩上,小心翼翼地窥探着姑娘的表情。
      托娅不回应,只是默默地走着。
      酒入愁肠没化成相思泪,更没酿成才情,倒是整出了一身令人作呕的酒气。粟阳觉得自己真他妈怂。
      阳光在地平线上羞涩地探出了头,饱含湿气的空气让粟阳的脑袋不再那么沉重,渐渐想起了昨晚的一幕幕。他默默跟着托娅,观察着托娅面上细微的神情,她看起来很冰冷,没有了昨晚的妩媚。
      他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有点,怕她。
      怕一个女孩?这辈子还是头一遭,是怕?还是什么?
      粟阳每迈出一步都思绪万千。
      前面就是了。托娅平静地说着,把外套递给粟阳。
      粟阳抬头看见前面红色的矮楼,没有去接衣服。
      托娅把外套塞给粟阳,转身要走,始终沉默的粟阳一把挽过托娅纤细的腰,拥入怀中。
      托娅要推开粟阳,却被紧紧环住,她紧张地屏住呼吸。
      告诉我你的电话。
      托娅没有回答,粟阳似乎听见了她的叹息。
      你走了,就再也见不到了。
      不要再见了。
      为什么?粟阳的臂膀越发用力。
      托娅费力挣脱开粟阳的臂弯,脸色通红,喘着气。
      粟阳。
      祝你吉祥。
      姑娘头也不回地跑向矮楼,长发留下的芳香被凝固在空气中。
      粟阳站在原地,两手空空,望着她渐行渐远。

      粟阳落寞的神情让躲在门厅里的托娅一阵心酸,干嘛不直接走掉?
      干嘛还要回头?到底在留恋什么?
      如果巴图知道了,他绝不会原谅我的。。。
      托娅的心像是被人攥紧了,她看看迂回昏暗的走廊,又看看门外。
      托娅你是不是疯了,你想干什么?
      不能出去,到此为止吧。

      街灯熄灭,暮霭散去,树影隐蔽处的红楼渐渐有了窸窣的起床声。
      粟阳面色灰白,那“该死”的芳香还在,可他还是呆在原地,就像一具被抽干了的皮囊。

      粟阳。
      呼喊把沉入深潭的粟阳一把拽了出来。
      小路尽头,托娅扩着双手喊道。
      秋天,我还会再来。
      粟阳湿了眼眶。
      我等你。
      两人笑着,含着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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