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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一章:故事前的结局:顺应 ...

  •   “是想起了什么?”
      宛如一字的梦。在听到李筱晨的轻问时,我才落了目光,牵回了游离的思绪。我说“没有”,轻如羽毛的两个字清浅了心底那个略带疲倦的叹息:
      真的没有想起些什么,只是觉得这黄昏里的刺槐花,倦怠,如停落在白频洲上的孤鹜。
      我说,“我想重新开始了。”又一次想重新开始了,像总也写不好的故事,再重头来过。只是这一次的呢喃后,听到的,是李筱晨那句真实的“好”字,真实地,让我太过清晰回荡在耳边的那一句,是你在我记忆里留下的痕迹。
      我转头望向李筱晨,黄昏里的他,如故事里沧桑过后的身影,静静地,除了那浅浅的笑意,似柔柔的月光。我开始确定,这一次的逃离,是一时的幸运,彷若上天因我不受控制的举动,一时慌乱,临时增添了如我所愿的情节,想将偏离的故事写回原轨。于是在山顶碎念的清风吹淡了心境后,我听了他不算答案的话语,在这蛮不讲理的人生里,暂时地,选择了唯命是从。
      我终究不过是故事里的一角,再多的情绪,也抵不过书写我的点滴笔墨。
      李筱晨走近我,轻拍我的脑袋和我道别。我没有避让,没有回应,只是恍然间,听见他没来由地说了一声“谢谢”,呢喃细语,如晚风略过耳边的道别。
      我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在飘零的槐花细雨里渐渐淡成模糊的配客,忽然间地,如南柯梦醒。

      诶,你不知道,我有多么希望自己的人生可以犹如一场故事,将我仰望刺槐花落的这一幕定格成片尾,配上忧伤的音乐来表述我的彷徨,然后用简单的一句“后来”省略之后所有的纠结,等到下一幕开始时,便已转换成苦尽甘来的结局,而我,成了我最想要的模样。
      可是啊,它偏是最冗长的段落,较真的作者非要将每一步都书写成文字,容不得省略。
      我只能一步一步地走,走进不受余晖青睐的楼道,踏上水泥凝成的阶梯,最后,在钢制冰冷的防盗门前驻足了很久,很久,才掏出钥匙,用漫长的一分钟去打开门。
      光,涌了过来。

      被遗忘的空间,暖黄色的光度照满了每一处,满到溢入这黑暗的楼道里。
      错了,错了,明明该如我所想的那样,等待我的,只有不会背弃我的黑暗和冰冷,让我更加确信这个世界没有温暖的存在。可是餐桌上摆放着烧好的饭菜,厨房里还在响着锅铲噼啪的乐曲,和每一个凌唯等我回家的日子一样。
      我站在玄关门口,发起了呆。
      厨房里的声音像是意识到我回来停了下来,穿着围裙的凌唯快步走出来,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止住了脚步。她像一只想要和讨厌她的主人亲昵的宠物,渴望冲上前来,却不得不止步在那里,还要努力地扮演着平静,扯出如常的微笑。
      “回来啊?”她问我。故作平静的语调仿佛在为失去记忆的人守着会带来伤害的秘密。
      我呆在原处没有回应。
      她努力克制着脚步朝我走来,一步,一试探,似乎生怕快了一步,我就会转身逃跑。
      “饭菜都做好了,快来吃饭吧。”
      她说着,伸手想卸下我肩头的背包,被我条件反射地闪了开来。
      那一瞬间我有些后悔。
      我偷偷瞥见凌唯悲伤地动了动唇角,用她缩回的手将散落在额前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我的心不由地沉了一下,像一片落叶,漂浮在无际的海面上,随着海浪沉浮。
      “快来吃饭吧。”凌唯躲开了我,走去了厨房。
      “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我永远都不回来,该有多好?!”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这么冷冰冰地吐出了这一句,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因为这一句话让冷漠的心突然间的悸动。我看到凌唯偷偷地拭过眼角的泪水,可是她转过身时,却依然微笑着,温柔着。
      她走近我,试探性地将我抱在了怀里。她的动作,轻柔得如寻回了最脆弱的珍宝,想要紧紧抱着,却又害怕用力。
      我僵硬着身子,一点也不肯放松紧绷的肩头,听着她在我耳边强忍着哭泣轻声的呢喃,“你回来就好,你回来就好……对不起对不起……”
      那吹进我耳畔的声音,让我想起了春日里拂过残冰的微风,带着暖暖的温度。我不由地在心里沉沉地一声叹息,竟抬起了手,回应了她的拥抱。
      她愣了一会儿,将我抱得更紧。纵容她身上所有的温度,窜进了我的骨子里。
      原来被拥抱的感觉是这么的温暖,可我却拒绝了那么久。
      那时我突然间起了一个念头,一个我再也无法放下的念头:我是一个坏人,罪无可恕的坏人。

      最初认识凌唯,只是因为她是我所谓的父母多年未见的好友,在突然某一天搬进自己家所在的小区里,还住在了同一栋楼,临近的单元,同一层,最靠近的位置。
      久别重逢本该是最庆幸的事情,毕竟有太多的久别,再没有重逢的可能。可偏偏是她戏剧般地出现,让我本身就脆弱不堪的生活翻天覆地。
      如果不够坚固的“堡垒”还能再支撑久一些,或许凌唯在我的世界里,也不过是一个有着模糊轮廓的“符号”,还因为偶尔漏进我耳朵里的只言片语,被贴上“坏”的标签。
      可是“堡垒”轻易地崩塌了。
      我独自一个人生活了个把月,没有向谁提及过,也没有被谁在意。直到我在开始思考自己该怎样继续活下去的那个停电的夜里,听见了她关切的敲门声。为了生存,我默许了这个“仇人”对我的照顾。
      在那之后的日子里,凌唯就每一天来到我的家里,为我准备三餐,为我打扫家里的卫生,甚至为我和我的“家”出着所需的费用。她从来都是无怨无悔,从来都用最温柔的微笑望着我,哪怕我看着她的眼里是深深的怨恨,或如死灰。
      我一直都在等待着,等待着凌唯失去耐心,然后在某一天,愤怒地大骂着我,或者,也是选择偷偷地离开。我记得母亲临走前说的话,坚信凌唯的来到一定带着伤害的目的。
      但她就如故事里最善良的人,不管遭遇了怎样的面对,都要为别人付出,用她的至善融化黑暗里被冰封的心脏……

      晚上,凌唯和我说了会儿话,第一次。她像个兴奋地孩子,和许久未见的大人说着往日里遇见的好笑的事情,期望能讨得愁眉不展的大人一丝的笑意。
      她说得过于兴奋,竟无所顾忌地问起了我父母离开前的事情。我假装入睡,没有回答。她便没有再说什么,一如既往地为我盖好被褥,为我熄灯,然后悄悄离开这间屋子。
      当寂静霸占了整个空间时,我终于偷得机会,躲进了被窝里,在这个寂静的空间里强忍着哭声哭了很久,放纵了新泪旧泪一起涌出。
      如果人生真的可以像我说的“重新开始”的话,我希望在明天太阳升起后,我可以锁起只会在黑暗的角落里抱头偷偷哭泣的我,戴上最好的面具,不再给被抛弃找到一个借口。

      第二天,我照常回到学校,仿如这一天的逃离根本不曾有过。
      班主任循例关心了我。而埋头题海的同学们,没有谁在意过我是不是来了学校。倒是调到我后位的杨蕊,关切地问起了我。不过我没有回应。
      她还是那样,找着机会想和我和好。有的时候看着她悲伤的样子,倒真的很想回她一个字,但又实在拉不下这个面子。
      我在心底警惕自己:如果一次又一次地原谅了伤害我的人,就是把自己推进了被伤害的深渊里。
      但其实,这不过是个借口。

      高三的日子在沉寂中按部就班地过着,没过几天,关于孙幂纱最新的消息又在同学间悄悄传了开来,引起了每一个人的兴趣。
      听说孙幂纱回来了,因为花光了所带的钱,因为对这个世界还没形成一个轮廓,她逗留在几个城市外的火车站里,因为害怕和饥饿而痛哭,被好心的人发现,报了警,有惊无险,给接了回来。这还算幸运的。
      没有深思熟虑的逃离,终究还是得回来的。
      连自己的存活都无法保证,还怎么走很远的路呢?要是那么容易就走的话,我也不会在那个停电的夜里,那么轻易地,接受了凌唯的照顾。
      总得先学会妥协,才能积累力量去追寻。
      这是我当时的想法,为自己准备的温水,找了一个很好的理由。

      消息传遍的第二天,孙幂纱哭丧着脸回来了。
      我在去班级的路上看到她,没有喊她;经过她身旁熟悉的同学暗讽着她,我看到她偷偷地想哭,没有上前安慰她。走上楼梯时,她停下脚步回望我,曾经闪烁着星光的目光枯竭成秋日里落叶后的枯木,让人心疼,又心寒。我顿了几秒,冷漠地走过她身边,连一声哀叹都沦入沉默。
      她后来再也没有找过我,我也再也没有看见她像曾经那样开心过。
      我的世界,又少去了一份“杂音”。这,是该庆贺的。

      高考前的最后一次放学,我冷眼看着依依不舍的同学们,看似深情地说着再相逢的话,觉得有些可笑。
      再如何的深情,都会被时光冲淡成虚伪,又为何还要花费心思如此在意呢?就同那张已被我丢弃的毕业照,多少人说会珍藏,最后还是会被压在箱底,蒙上灰尘。不曾被抛弃,却依旧被遗忘,不是更悲哀吗?
      我走出教学楼没多久,杨蕊追上了我。
      她问我:“可不可以聊一聊?”
      不可以!我这样想,但还是停住了脚步。
      “这大概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所以,可不可以,原谅我。”
      大概可以吧。明明,我是可以这样回答的。毕竟不是什么血海深仇,没有什么是不可以一笑泯去的。可我偏偏拉不下面子,偏要扮作冷酷无情,把她当作空气,冷冷地离开,即使她一直追着我、喊着我、求着我。
      如果,如果我知道,下一次再见她时她已成了摆放在灵桌上静止的照片,如果我知道她对我喊出的“为什么可以原谅他而不能原谅我”是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我绝不会这样。
      可是“如果”,总比“妄想”还要不切实际。

      两天高考的日子很轻易就过去了。在考场上开始还紧张的我因为想到了李筱晨说起的那只没有见过狮子的狐狸,竟没那么紧张了,甚至还想起了去年高考时,我在考场外等候的情景。
      那一瞬我似乎真的明白什么叫做“恍若隔世”,什么叫做“南柯一梦”。高考结束的最后一遍铃声,就是梦醒时的闹钟。

      在没有任何负担的假期里,我依然喜欢躲在阳台上,捧着一本书、一支笔、一本本子,贪恋着溜过防盗杆,透进纱窗的阳光的温暖,将过去所有的记忆一一“清除”。
      也有的时候,当握在手中的笔无法落成文字时,我便会走出门,漫步着去看看我不曾在意过的景色:如一朵花开;如风吹瓣落;如云,变幻了模样。
      我也开始愿意漫步去凌唯的花店,不说什么,不做什么,只是坐在门口的小木凳上,一坐,会很久——不过如果我看到于舒,我依然会冷漠地离开,即使她亲切地唤着我——我喜欢坐在那张木质小凳子上,躲在花束的最旁边,望着街上的人来人往,望着踏进这花店的每一双脚,更多的时候,我会将目光安放在凌唯的身上,看着她忙忙碌碌,修剪花枝,送别客人。
      凌唯总会在她日常的衣服外系着印有她花店名的围裙,低于肩部的头发被一根普通的黑色发绳简单扣着。她依旧会携着她温柔的微笑,迎接送别着走进她花店的所有人,即使只是面对那些花时,都不曾让笑容消耗成厌倦。
      有句话说,爱笑的女孩运气不会差。虽然凌唯的年龄已经无法把她称为“女孩”,但我仍然觉得她本该得到幸福的。
      于是那一天在凌唯浇洒花朵时,我忍不住问她:“你觉得我是坏人吗?”
      “为什么这样问?”
      “我不好,我对你不好。”我想了一下,又加了一句,“如果没有我的话,你曾经就可以很好。”
      凌唯停下了动作,在低头的一瞬间仿佛叹息了一声。她转过身来,依旧那么温柔地微笑着:“我不知道你究竟从于舒阿姨那儿听到了什么?但我希望你能懂得,既然你已经来到了这个世界,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遗憾,是不需要后悔的。”
      她说完话,又埋头去浇着她的花。
      她的那一句话萦绕在我的耳畔,我略带苦涩地笑了,歪着头,朝着阳光闭上了眼。

      诶,你说,要怎样还,才有资格得到真正的温暖和幸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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