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代风华》AIWA LIU

5、节之四 玛莉雅

　　从我懂事起，我就知道，自己没有父亲，而母亲的房间总有不同的男人进进出出。男人们来得快，去的也快，一天之内总能看到两三个不同的面孔，而每次男人们离开以后，母亲就会显得满身疲惫。但是这个时候母亲往往会从床头厚厚的钞票里抽出一张交给姐姐，让她带着我去买些好吃的东西。

　　姐姐总是面无表情的接过母亲递来的钱，而我则会在一边抑制不住兴奋地盯着姐姐手里的钞票，在我看来，那薄薄的一张纸等于许多路边小食店里的美味佳肴。虽然我总能看到妈妈的床头柜上有很多钱，但其实我们的生活并不富裕，甚至到了三餐无肉的地步，所以，我的童年，就是在睡梦中幻想着被食物包围的童年。

　　至于姐姐，我想她可能从来就对食物没什么兴趣，每次我都能看见她把面额颇大的钞票递给老板换取一个肉包子时面无表情的脸，而我闻到包子的香味则已经到了要流出口水的地步。这时候姐姐会把包子给我，并嘱咐我小心烫，然后把老板的找零都稳稳地揣进她裙子的口袋里。那时候还非常小的我并不理解姐姐一毛不拔的意义，也没有时间去怀疑她是否想私吞母亲给我买食物的钱，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养成了可以被一个肉包子轻易收买的习惯。

　　但是在我稍微长大后，我开始理解姐姐这样做的原因。实际上这件事是我偷听邻居的聊天内容得知的。原来我的父亲好像骗了别人很多钱然后丢下母亲和我们逃走了，为了还债母亲拼命的挣钱，但即便是这样，母亲挣到的钱也远远不足可以偿还父亲巨大债务的地步。因此我们的生活一直十分贫穷，而姐姐，她早就知道，所以尽量地帮母亲节省，造成了我们生活更加贫穷的情况。

　　后来，我的母亲突然死掉了。我不知道她是生什么病死的，反正她一直工作，一直工作，直到有一天她突然说不能工作了，然后没多久就死了。她死之前我和姐姐一直守在她床前，就是她工作的那张床，房间里有一股腐败的酸臭味，我很讨厌那里，总想着溜出去，可以姐姐不肯让我走。最后她狠狠地将我按在母亲面前，然后我感觉到自己被母亲抓到了，她枯瘦的手就那样抓着我的手臂，嘴里含糊不清地吐露着一些词句，但是我一句也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后来母亲就那样死掉了，我发现她死去已经是第二天的事，她的手还抓着我的手腕，抓得紧紧的，我掰不开，姐姐也不在，我就只好等着姐姐回来。姐姐回来的时候，跟着她的似乎有一个男人，母亲的房门关着，我只能听到男人的声音，仔细辨认了一下，那人一定是母亲从前的客户。

　　以前母亲在工作的时候从来不喜欢我们打扰，也讨厌我们和客人们聊天，姐姐也总是把我管得很严，久而久之，我养成了看到家里有男人就溜的习惯。所以知道姐姐带了男人回来的我，并没有按照之前计划的呼叫姐姐，我耐心的等着，想着姐姐跟那人说完话后，一定会进门来，可是过了很久，母亲房间内的门都没有要打开的迹象。之后客厅里的说话声也消失了。我猜姐姐一定是回了自己的房间。

　　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很安静，我突然觉得害怕起来，我这时候才意识到抓着我的母亲已经死去多时了，可是她的手居然一直不肯松开，我害怕的哭了出来。

　　后来姐姐来了，她走起路来一歪一歪的，像是扭到了脚，她看到我在哭泣，走到我跟前摸了摸我的头。

　　[不要哭了，妈妈不在了，姐姐也很伤心……]

　　我没有理她，依旧哭得伤心，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委屈，我那个时候并不知道，也许姐姐说的是对的，我在为母亲的离去而感到难过。

　　我听到姐姐无奈地叹了口气，她柔声说道：

　　[妈妈说她爱你。]

　　我依旧抽泣着，咽下两口鼻水，我呜咽着开口：

　　[可是我……我没……没听见。]

　　[那时候你睡着了。]

　　姐姐这样说完，就再也没开口了。之后过很很多年，我才意识到，那时候姐姐所说的其实是母亲的遗言。短短的一句话，短短的一瞬间，我就失去了自己在这世界上最近的亲人。非常年幼的时候，我就已经领会了死神的可怕。他一挥手就带走了我的母亲

　　——我纯真年代唯一的支持与温柔……

　　临走前，母亲曾经紧紧抓着我的手。

　　说，玛莉雅，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