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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事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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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钤喂沈契吃了一勺闭门羹后,找到房里的白瓷壶,猛灌了几口凉水。
他太燥了,有些事情需要一个人细细回想。
首先是那支定魂香。尸体今早被发现,他去查探下来也基本能确定凶手是在晚上行动的。而在这个晚上,正好有人用一支定魂香送他见周公,如果说是巧合,那未免也太巧了。来人能在他无知无觉的情况下接近他的窗户,可见隐藏气息的本事不小,轻功或许还在他之上。
这个凶手的手段掺和着那些不入流的秘法邪门,不是江湖中人也必定与之有牵连。那就奇怪了,他苏钤不过奉葛敏的意思去找一张不痛不痒或许还不存在的药方,并没有触及谁的利益,为什么来人要针对他呢?
还有,这个沈契。苏钤想到这里,被几口凉水压住的心烦意乱又有涌上来的趋势。
苏钤最初以为他不过是个模样不错的草包,毫无武力值却嘴皮子功夫上乘,什么热闹都要凑一脚,挥霍一下他溢出来的热情。苏钤虽然被他叨得不胜其烦,却还是察觉了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今天早上的凶案现场,不可谓不骇人。可是沈契的反应毫无惊惧之意,还伸手合上了女尸的眼睛。虽然他后来说自己很害怕,但是害怕的人为什么还会在第一时间碰这具情况不明的尸体呢?
但若沈契一直都在扮猪吃老虎,为何苏钤一点都没有感觉到他的内力呢?
假设沈契的武功真的高强到能够完全隐藏内力,那他接近自己的目的是什么?又为什么要大张旗鼓地出现在他眼前,紧盯着他不放呢?这样不是白白增加了暴露目的的可能性吗?
等等,隐藏内力……
苏钤联想到那个在他窗边放定魂香的人,心里一凛,莫非……
苏钤猛地站起,一阵头晕耳鸣,周遭天旋地转。
坏了,这壶凉水……
沈契被苏钤拒之门外后,也没在门外逗留,转头就回了自己那屋。
他推开门,有一身姿袅娜的女子立在窗前。那女子身着白色绸缎,一小块绢丝遮住了她大半容颜,只露出一双明眸顾盼生姿。光凭这双眼睛,便可确信这是个美人。
那美人伸出柔荑点点桌上一物,赫然是被苏钤一掌撂下楼的小半截定魂香。
“我看过了,配方跟市面上流传的不太一样。”
沈契挑眉,等她后话。
“不过不一样的剂量很小,不是精通药理的人一般不会发现。始作俑者估计很放心,没把这个当回事。”
沈契揶揄:“您是顺带把自己夸了一通啊,童宛大神医。”
名叫童宛的美人淡淡觑他一眼,不接他的话:“这种配方我还没见哪家使过,找起来也是大海捞针。”
沈契沉吟:“无事,你就多费个心思留意着。我本来也没想从这里做文章,不过是碰巧。”
“行。”童美人话锋一转,“药还够吗?”
“够。”
“你悠着点,是药三分毒,能少喝就少喝。”童宛盈盈走向房门,沈契还在惊奇她居然关心起了自己,她又补充道:“仔细把自己喝死了,那我也少了点乐趣了。”
“……”沈契咬咬牙,他就知道。他要是能从童宛嘴里听到点好话,九色鹿都能下蛋了,“那还真是谢谢关心了。”
沈契话音刚落,童宛就不见踪影了。空荡荡的房间里只余他一人,他对着那小半截定魂香,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他起身,取出一个瓶子,拿笔蘸了瓶里一点透明的水,一行无色无味的蝇头小楷跃然宣纸上,又转瞬消失不见。
被他召来的一只信鸽,腿上绑着这寥寥几字,振翅飞远了。
他写的是:水木反,日偏斜。
不久过后,这封信会传到一个叫贺辕的年轻人手中。
沈契传完信,决定去苏钤房门口探探究竟。苏钤急于甩开他,除了嫌弃他烦,肯定还有他自己的目的。他猜测苏钤八成已经不在客栈里了。
沈契蹑手蹑脚往苏钤那屋走,他内力被封,使不出轻功,此刻跟个小毛贼别无二致。
由于没内力,也不能靠气息判断是否有人。沈契听了半晌墙角,才确定了苏钤屋里没动静。
苏钤性子冷淡疏离,沈契接触下来,没能从他瞳孔里读到什么情绪,更遑论从他反应中看出他和这件事的关系。沈契从来不相信表面上的东西,缄默或许是疯狂的伪装,而残暴也许是脆弱的假象,面具能叠的比山高。江湖风云里,人人都可以是戏子。
药效还没过,沈契没把握跑远,就决定去四周简单探一探,如果能碰到苏钤,那正好;碰不到,也总是能找到点蛛丝马迹的。
沈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以为的行踪成谜的苏钤,不知被谁下了药,正昏沉地趴在房间的桌上。苏钤失去意识前,脑子里还转了九曲十八弯,最后认定沈契这个来历不明的人给自己下药的嫌疑最大。
彼时沈契尚且不知道自己惹了一门官司,正摩拳擦掌预备街道上众里寻苏钤千百度。实际他回首一下,苏钤不在灯火阑珊处,就在客栈那屋里,哪儿也没去。
既然打着碰巧的旗号,沈契也就没催自己,一路游手好闲过去,这儿瞧瞧那儿看看,倒像是来逛街的。镇上出了那档事,人人心里都窝着,可日子还是得过,街上虽颓了点,但铺子好歹还是都支着。
来往的人少了些,他视线里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当然,不是苏钤,是昨天傍晚他出面帮忙的那个担夫。
那担夫人在街上走,心思不知晃上了哪片云。沈契跟他打招呼,他足足愣了有三秒,回魂后上来就是声:“恩公……”
沈契被他一叫起了半身鸡皮疙瘩,连忙摆手:“别别别,担不起担不起。”
担夫一时也不知接什么话,气氛有点尴尬。
沈契没事找事:“你换新担子了啊?我怎么觉得跟昨天那个长得不大一样。”
谁知这担夫突然大吼一声:“我没有!”
街上的人纷纷侧目,不明就已。
沈契着实被他这一嗓子吓一跳,也不知道他撒的什么疯。
担夫这才意识到不妥,连忙支支吾吾道:“不……不好意思啊恩公,我……我平时干这点粗活,嗓门大惯了。”
说着他还不好意思地摸了把额头,沈契眼看着他手一挪,捋过的地方留下一条红痕。
沈契:“……没事,你好像流血汗了。”
这句话一出换担夫被吓一跳,他一顿手忙脚乱,仓皇道了别离开了。
沈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天色渐晚,沈契估摸着苏钤怎么着也该回客栈了,便徐徐往回走。
苏钤醒的时候,迟暮的阳光透过窗缝恰好打在他脸上,他瞬间意识到,一下午就这样被他晕过去了。他脑袋里还是混沌一片,像经历了一场宿醉。他还没换过劲来,就听见敲门声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沈契在外头催命似的喊:“苏公子苏公子,怀沐,快出来,吃晚饭了!”
沈契?苏钤的第一反应:他怎么还敢出现在我眼前?
不是他下的药?
苏钤揉一把脸,他子里很乱,但现在第一要务是让沈契闭嘴。他挪到门边开门。
沈契如春风般温暖地杵在苏钤门口,冷不防撞上如秋风扫落叶一般无情的苏钤。苏钤满脸刚睡醒的低气压,看得沈契一愣,脑中闪过千百个念头。
他没出去?他在睡觉?不可能啊,睡觉的气息很明显,沈契就算内力全无也能感觉出来,苏钤不可能在睡觉。
那这是怎么回事?
苏钤道:“有事?”
沈契狗腿相迎:“这不,我想请苏大哥吃晚饭。”沈契只是想看一下苏钤是不是在屋子里。见到人说这话的时候没想别的,他也料定按照苏钤对他的嫌弃程度,肯定二话不说就拒绝。
谁知苏钤思索了片刻,居然答应了。
苏钤想弄清定魂香和水里的迷药是不是沈契的手笔,如果沈契没个正形只是欲盖弥彰的伪装,那么接触得越多,他就越容易露出马脚。
苏钤道:“那走吧。”
沈契没想到是这发展,心说,那正好探探他下午都干了些什么。
沈契把手一伸,文质彬彬作邀请状,自诩有十二分风流:“苏公子请。”
两个人各怀鬼胎地下了楼。
就在这时,第二声凄厉的惨叫从不远处的街道传到每个人的鼓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