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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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唐慎思而言，八月实在是个危险的月份。
肖曼、高凡、常筝、简清阳、袁修。
升学宴的邀请纷至沓来。唐慎思初步估算，她的减肥计划必定受阻。
因此，但逢升学宴，她便整天只吃此一顿，另加半小时的散步消食。
其实唐慎思并不算胖，只是经历过高三时唐妈妈的“营养攻略”后，体格渐渐健壮起来，再加上一米七二的个头，越发显得身形庞大。但唐慎思此人，用她舅妈的话来说，“该学习的时候绝不想身上二两肥肉，该变美的时候也绝不贪碗里两口白饭，真是聪明。”
高考后一系列措施使她的形象大有改变。
她原本先天底子就不错——圆圆的脸庞略显娇憨，一双杏眼却沉静淡漠，明明笑起来甜美暖萌，却持着一身不怒自威的气场——再加上后天唐妈妈的悉心改造，使她略微装扮便能在七月份的同学聚会上惊艳全场。
不过，对于升学宴，唐慎思的规矩是:若参加女生的升学宴，她便只作平常打扮，不化妆或只化淡妆，坚决避免喧宾夺主的情况出现。
是以，参加常筝升学宴的那天，她原本就差随便披个床单过去了。奈何临出门时，她忽然就想到了一件事——说不定宋舟也会在呢。
这个念头在脑中晃悠了半天，最后她还是重新换了件朴素点的长裙。
升学宴开场前，常筝和唐慎思忙着写致辞，简清阳给唐慎思发消息过来:“我觉得你们应该感谢我！为什么呢，就是因为女神我虽然崴了脚，却仍然身残志坚，千里迢迢地赶过来捧场啊！”
常筝笑着发语音:“好的好的，谢谢女神！”
唐慎思则发问:“你有脚腕吗？你不是小腿往下直接连脚吗，怎么还会崴脚呢？”
“……唐慎思同学！我要和常筝同学讲话！请你不要和我说话！”
两人狂笑不止。
简清阳继续说:“女神现在到了你们说的那什么公交站点了，然后往哪里走啊？哎，你们能不能过来接女神一下啊？”
常筝答应道:“好，胖清你等着，我和大神现在就去接你！”
简清阳:“那个，接我的时候不用太正式了，八抬大轿就免了……那个，四抬，四抬轿子就够了啊……”
唐慎思:“放心，连轿子都用不上，给你套上麻袋就直接拖走。”
简清阳:“……绝交！”
常筝在一旁笑出了眼泪。
两人本欲一同下楼去接简清阳，行至中途，常筝被一位亲戚绊住，便只唐慎思一人赶到门口。
一个要往外出，一个要往里进。
唐慎思就这样遇到了宋舟。
就像面对着一个半生不熟的人，唐慎思冲他点了一下头便急急往外走，宋舟将她叫住:“……唐慎思！”
她回过头去，眉毛挑起，就像在说“找我做什么？”，或是“我有什么好找的？”
宋舟面露尴尬，“同学都坐在哪桌啊？”
唐慎思指了一个方向，“常筝在那里，你去问她，让她给你安排一下。”说完转身就走了。
走出饭店大门外十步开外的距离，唐慎思倏然站住脚。
还是难过吗？
她问自己。
还是难过的吧。
毕竟，她曾那样地喜欢过他呢。
手机里现仍存有一个隐私歌单，她为它取名为“A Beautiful Secret(一个美丽的秘密)”，其中全部是关于他的歌曲。他推荐给她的歌，他平时哼唱过的歌，都是她不能言说的秘密。
人真的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就拿唐慎思来说，歌单中的某些歌曲，倘使是简清阳推荐或哼过的，那么唐慎思在当时就会告诉她:“我不喜欢这首歌。”但换成了宋舟，她就会欣然接受，并单独建立歌单将它们放入其中。这些曲目，她或许不会听第二遍，可她听一遍就能牢牢记住歌名和歌手，并准确指出是哪一句歌词打动了宋舟。
宋舟有一副单纯且浪漫的小男孩性情，他对一切感情都抱有相当纯真的幻想。这样的特点令他能向对他怀有妒心的李达耀不停表达好意，能无视林文莹背后说他坏话而对她从容以对，能不顾流言蜚语去依赖唐慎思，能对并不如何漂亮的南柔一见钟情。
肖曼曾问唐慎思:“如果他现在跑过来，跟你说他也喜欢上你了，那你怎么办？你会和他在一起吗？”
唐慎思毫不犹豫，“不会。”
“为什么啊？”
“因为还有大学呢，我要好好学习啊。”
肖曼无语，“那就换个情况，假如，我说假如，你们现在都大学毕业了，也已经工作了，总之就是衣食无忧，什么都不用再顾忌了，然后他还来找你，你愿意和他在一起吗？”
“不愿意。”
肖曼更惊讶了，“为什么？”
“我找的是老公，而不是儿子，他对我来说还是太小了。”唐慎思说，“况且，过去的就是过去了，我从不走回头路。”
是的，她喜欢他，但那些都已经过去了。
那些类似爱情的情绪，那些因他而流的眼泪，都从那一日开始减少。等她回过头去看时，蓦然发现，原来，她早已放下。
……
决裂的那天中午，唐慎思几个人订了外卖，她自告奋勇出门取餐。
教学楼大门处人头攒动，都是要往食堂赶的学生，而她拎着餐盒却是要回到楼内。逆流而上，顾虑重重。
胳膊上被人抓紧，猛的一下，她被拽到了安全地带。
宋舟。
她后背贴着墙，狠狠地瞪着他，他眉毛快要压到眼睛上，低声恳求:“你中午是在班级吃对吧？我马上回来……我们，我们谈一谈。”
她说:“放手。”随后扬长而去。
他们已经许久不曾对话，今时他主动找到她，结果却是要求她从此上课闭嘴，还指责她给其他人压力。十八年来，她头一次知道，什么，才是“大脑一片空白”。她说“好”，实际却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的视线随他回到座位，眼前很快涌上一层朦胧。
最近大家的学习压力都很大，她一直都知道，并相当善解人意地包容了他们的指摘和挑衅。可也不知为何，对宋舟，她却无法再做到那样大度。
后来肖曼也曾提出过疑问:“为什么那个修……修……”
唐慎思说:“袁修。”
“哦对，袁修。”肖曼砸了咂嘴，“为什么袁修对你的课堂表现提出要求，你就能忍住不发火，还能很快想到办法解决问题，但对宋舟就不行呢？”
“袁修是提要求了……可他也没宋舟那么过分啊。袁修只是限制我的数学课和物理课，还只是不准说‘对对对’什么的，但宋舟他……而且袁修……算了。”唐慎思叹气，“就是不行。全世界看不惯我，我都无所谓，只有他不行。”
“为什么？”
“因为，”她说，“我伤心了。”
心伤了，如何说。
宋舟很快买了面包回来，坐在她面前准备长谈。
“……我知道，我知道你的压力大，可是我们其他人的压力也很大，甚至比你更大……我们各退一步，不行吗？”
唐慎思眼里殊无笑意，“我从来没有觉得你会给我压力，你的进步从没让我不高兴过。”
“但压力毕竟是存在的，就算你感觉不到。”宋舟重重强调，“好，就算你没有压力……那我们呢？其他人呢？你不能只顾着你自己，不停地给我们压力啊！你不能这么自私啊对不对……”
“我自私？！”唐慎思笑起来，“好，我多么自私，你多么无私！那宋舟同学，请问你还在这里和我谈什么？我们有什么好谈的吗？”
“我收回刚才那句话！拜托你先冷静下来……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你先冷静……”
是啊，是啊，她从前不是这样的。
她从前不是这样的，因他从前也未曾伤她这么深过。
她努力地保持着理智，判断他说的话究竟是对还是错。
“他没错。”她想，“他说的都是对的。”
每个人都压力山大，她不能只顾着自己勇往直前，而不管其他人被她的锐气伤得有多惨重。正是因为一直心怀这样想法，才有了她面对袁修等人时的雅量。
她唯一接受不了的，大概只是此时说出这些话的人是他。仅此而已。
那些甜蜜的记忆于心底潮起潮落，她像一叶孤舟沉浮其中，一时间难以自救。
她紧紧地凝视着他的双眼，想从那对褐色的瞳仁中找寻哪怕一丝半缕的柔情，可终究是无望之想。
“你为什么……盯着我？”他终于察觉到她的异样，“我没说谎！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知道你说的是实话，我也知道你是对的，你没错。”她这样说道。
宋舟松了一口气，“所以，只要你以后上课不回答问题……或者说你只要小声点……”
唐慎思垂眸看着饭盒里的饭菜，她一筷子都还没有动过，“有多小声？”
“只要别让我听到就行……我，我也一样，我也不回答或小声地回答问题，我们两个互相让一步，好吗？”宋舟说，“只要你同意，你让我做什么都行，你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这就是，她那份延续了两年的喜欢。
她看着那双眼。那里曾经闪烁着澄澈的光芒，她在看到那光芒的一瞬间动了心。如今，她看着同样的一双眼睛，却感觉到心里有朵花正在渐渐枯竭，最后缓缓死去。
不应，不该，不能……
不值。
唐慎思沉默着收好了饭盒，站起身来，“我改就好了，你不用做任何改变，对我来说没什么意义。”
“这么长时间以来，我对你从来都有求必应。”
“不管是学习也好，还是别的什么事情也好，都是如此。”
“这次也不例外。”
宋舟愣了片刻，“你说什么”
“我答应你，以后上课不回答问题，尽可能不让你听见一个字。”
“但是相应的，我答应你这件事，你也要满足我一个要求。”
宋舟缓过心神，“你说，我一定做到。”
她居高临下望着他，“从今往后，你不要再和我说话了。这就是我的要求。”
说完，她就离开了座位。
离开门口的那一刻，他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不要再说话是什么意思……说什么话”
她头也不回，“任何，所有。”
……
唐慎思看着眼前的宋舟，恍如隔世。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在与她无关的时间里，他变得越发沉稳，似是从一个小男孩迅速窜高成了大男孩。
然而，倒底还是个孩子。
她能感觉到他热切的目光，他甚至特地为她预留了座位，召唤她坐在自己身边。而她，轻描淡写地推掉他的邀请，让常筝的舍友宋颂坐在了他们之间。
席间，宋颂多次一脸为难地向她建议:“要不我们换一下座位吧，我感觉我旁边的男生好像总想和你说话啊。”
唐慎思摇头浅笑，“不用。”
她已经长了记性，不会再为不值得的人和事去做无谓的努力。
有句话说，不期待就不会被伤害。
她不会再对他有任何的期待。
宴席结束时，她和常筝道别，常筝暧昧地冲她眨眼，“你们怎么样啊？”
宋舟和其他人还站在不远处，唐慎思轻轻道:“不可能了，我已经放下他了。”
常筝惋惜道:“那好吧。我还一直希望你们能在一起来着。”想了想，仰头向唐慎思嫣然一笑，“没关系的，大神！你以后一定会遇到更好的！”
唐慎思笑着抱住她，“小筝，能不能告诉我，当初你是怎么看出来我喜欢他的呢？”
常筝回忆着，“嗯，当时你们经常出双入对，后来我看见你在看他打篮球……”
唐慎思反驳:“可是没准儿我们真的只是朋友，而我只是喜欢看打篮球，根本无所谓是谁呢？”
“唉，大神啊。”常筝故作高深地，“喜欢一个人，就算嘴上不说出来，眼睛也是藏不住的啊。”
喜欢一个人，即便嘴上不说，眼睛也是藏不住的。
唐慎思微微翘了嘴角，眼梢染上笑意，“是吗，那我以后一定注意。”
八月的这一天，暖风极尽缠绵。
马尾辫梳得有些紧，拧得头皮刺痛，唐慎思扯下了发圈。
青丝摇曳，裙摆飞扬。
阳光洒了一路，路上的女孩张开双臂，像在拥抱一个看不见的远方。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