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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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人们虽然时常见面，却并不知剩下还有几面可见。而对于最后一面，往往是等到转身离开的那天，才算清原来上次匆匆一见之后竟是永别。
人生在无休无止的相遇和离别之中驱使着它的马车，沿车轮留下一道长长的、深深的辙痕。在它驶过的风景之中，总有一个人，永远地静止在了那幅遥远的画面。
唐慎思知道，她会是宋舟的青春中无数风景中的一个，或许不似爱情梦幻，也不似亲情纯朴，却依然与众不同。
决裂那天，其实不单唐慎思，宋舟的情况也很不妙。
唐慎思旷课两天后于第四天返校上课，晚饭时间从林文莹母亲口中得知这件事。
当时她正在本子上写单词，林妈妈在她旁边和其他家长聊天:“最近孩子们的学习压力可真是大啊，我听宋舟妈妈说，宋舟周三晚上的时候回去二话不说就哭了一通，把他家里人都吓坏了。”
她错手将“heard(听到)”写成了“heart(心)”。她看了那错词半天，没有去涂改，而是在“heart”之前又加上了一个“broken(破碎的)”。
两年的路走下来，她不是他心里的那一个，但的的确确存在他眼里。他倒底还是在意她的，这种感觉与爱情无关，却已令她心满意足。
袁修的升学宴之后，她将乘下午四点的火车前往上海。
两人关系好的时候，她给他写了一封信，原本打算毕业的时候送出。后来两人断了联系，这封信便也留在了她手里。
隔了这么长时间，信中写了些什么，她自己都印象模糊。
唐慎思看着镜中的人，刚刚洗过脸，没有作任何涂抹修饰，仿佛还是那个心心念念都是他的女孩。
她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你还喜欢他吗？”
她说:“去见他吧，把信给他，然后……彻底放下。”
化了妆，镜子里面，已是另一个她。
……
与袁修一家三口人稍作寒暄后，宋舟坐回了客席。
同学桌上的几个女生，林思鸥和秦悠然都在场，还有几个平时不常来往的，只是不见唐慎思。
他皱眉。
算了，不管她。
再看陆续到来的男生，也都是平时和他一起哄闹玩乐的“兄弟”。如果现在将他们放在游戏厅或是网吧的话，宋舟相信，他们一定会玩得十分愉快的。可在这开宴前的餐桌上，他们玩手机的玩手机，发呆的发呆，偶尔聊上一两句便再也无话。
“我觉得，你虽然身边有很多人，但其实还是挺孤单的。”
记不得具体是哪一个午后，唐慎思这样对他说。
他说:“他们之中一些人表面上看着跟我关系好，但其实很讨厌我……”
“我知道啊，能看出来的。”她说。
“你不怕我是坏人吗？你为什么愿意和我走这么近呢？”
“你嘴上是损了些，说话有时候不经大脑，但人是好的。我看人可是很准的。”她盈盈笑道，“你的心思很干净。”
“我真的那么损吗？”
“你说呢！”
……
……
……
宋舟再次从座位上离开，四处张望一圈后找到袁修。
“哎！袁哥！你都请谁来升学宴了啊？”
“能请的都请啦！”袁修乐呵呵道，“我爸妈高兴着呢，基本上全班我都请了一遍。但挺多人都出去旅游了，大概也就来了……”他掰了掰手指头，“三十个！”
宋舟不由得汗颜，“厉害了。”又想再问:“那……”
“那是唐慎思吗？我去，真是唐大神！我发现，自从高考之后，女生们真是都越来越漂亮了……”
宋舟看着唐慎思渐渐走近，到跟前时，他向她点头致意。
唐慎思也礼貌性地和他一点头，却很快和袁修玩笑起来:“恭喜恭喜啊！人生四大乐事，你已经占了‘金榜题名时’这一项了，什么时候到‘洞房花烛夜’，记得再叫我一声啊，我到时候给红包的！”
袁修大笑:“一定一定！”又同她打趣，“你今天挺漂亮啊！”
唐慎思双手叉腰，歪着头，含笑指正他:“一直就很美！”
袁修再次大笑，宋舟却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果如宋舟所料，唐慎思的态度同上次常筝的升学宴如出一辙。
他能感觉到，她是在故意冷着他，可他并不能确定是因为什么。
难道，是那次绝交？
可这都过去多久了，高考都结束两个月了！
向来大气的唐慎思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心眼了？
“不不不，”宋舟在心里说，“她还是会有小心眼的时候的。”
诸如之前他同她开玩笑，说她是“虎背熊腰”，气得她当即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黑夜里都能看见那双眼睛里窜起的小火苗。
还有还有，最莫名其妙的一次。她生他的气生了足足三天，但他根本就没有任何感觉，等到后来她心情好了才告诉他的，理由居然是她成绩下降后他没有安慰她……她原本心情不错，但越说越气，气到后来竟然又开始不理他，还凉飕飕地表示以后再也不想管他……他满脑袋都在打问号，却还是好言好语地保证下次一定注意。
可他并没有等到能安慰她的机会。
她跟他说绝交，他从不知道原来她可以那么冷漠。
他面前的唐慎思，从来温暖，体贴，无微不至，善解人意。他不知道，她若对他无情，竟也能凛若冰霜、心如铁石。
从前他和第一个女友分手时，他心里着实难受，却也没有任何激烈的表现。不久前他和南柔分道扬镳，他难过不多久，心中反而释然。但同唐慎思绝交那次，他回去便痛哭了一个晚上，情绪失控的程度是他自己也没有料到的。
他对她没有任何男女之情，他百分百地确定。但即便如此，在他诸多友人之中，她于他而言也是极特别的一个。他失去她，就像身上被割了一块肉，虽不似失去恋人的煎心之苦，在刚割掉的当口也是疼痛异常的。
高考结束后，他们仅有三次会面，同学会一次，常筝升学宴一次，这是第三次。
她的确是变了，漂亮了不少。从前宽大的校服已经是很勉强才能遮挡住她的气场，如今换上合适的装扮，更显凌厉本色。
她站在人群中，不是身材最好的那个，不是皮肤最白的那个，也不是脸蛋最美的那个，但却是最大气端庄的那个，强大的气场势不可当、锋芒毕露。
母亲从前担心他们之间有什么，告诫他说他们不合适。确实是不合适。
唐慎思端坐在那里，谈笑风生，应对自如，却并不对着他。
宋舟想，既然她冷漠，那么他也冷漠就好了。大家冷脸相对，谁也不吃亏。
整个宴席结束，周围人走得七七八八。宋舟早早吃完，却始终没有走，一直低头玩着手机，只是在每个人离开时都抬头扫一眼周围剩下的人。
“悠宝，那我们也走吧。”唐慎思站起来作势离席。
袁修说:“这就走啦？”
“是啊，”唐慎思笑道，“嗯，叔叔阿姨在哪里？我们先去和叔叔阿姨道声别。”
“啊，我……”宋舟突然站起来，看了看手机上的时刻，“我也得走了。”
“那我送送你们吧，”袁修道，“我爸妈就在门口呢。”
宋舟跟着一群人往门口走去，唐慎思始终没有回过头找他。
走到门口，一堆人商量接下来去哪里玩。宋舟观望了一会儿，转身要走，衣角蓦地被人拉住。
他转过身，却是唐慎思笑眯眯地看着他。
前后反差太大，他有点接受不了，仍然冷着脸，“你干什么？”
一封信自她手上递出，信封上是蔚蓝的大海，橘红色的小船隐匿在波纹之间。
他疑惑，“这是什么？”总不能是情书吧？
“遗书。”
……
“回来了啊，儿子？”
“嗯。”
“你手里拿的什么啊？”
“……没什么。”
宋舟躺在床上，那封蓝色的信暂且被他扔在了一边。
来自微信的消息提示。
“哎，宋舟，你怎么没来送唐慎思啊？”
是袁修的语音消息。
“唐慎思？她怎么了？送她？什么意思啊？”宋舟不解。
“啊？她没告诉你啊？”袁修更是奇怪，“她今天下午坐车去上海，刚刚都上车了。我们几个过来送站呢，你跟她关系那么好，她怎么没告诉你呢，真是奇怪！”
宋舟一下子坐了起来。
唐慎思走了。
没有通知他就走了。
他真不知该作何感想。
手边上就是她交给他的信，他问是什么，她居然答是遗书，还真是她的风格。
宋舟拆开信封，总地浏览了一遍。
哪里会有这么独特的遗书。
亲爱的宋舟小朋友:
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不知道你现在是不是已经考上理想的学校，是不是已经和某位姑娘在一起，是不是正在春风得意呢？不管你现在如何，兄弟我现在有几句话要嘱咐你，坐在小板凳上听好了啊！
我曾说过，你的心很单纯，但凡和你深入接触的人都会明白。但你不愿意轻易敞开心门，由此，我很担心你将来大学住校时，原本就避免不了想家的情结，要是再加上内心封闭，就很难去和舍友相处好了。严重的话，甚至会影响你整个大学生活。去尝试着敞开自我，戒心该有，但不宜太重。是你愿意将真心分给我，所以我才去拿真心填补你。给予别人好意，同时接受别人的好意，不要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你时常玩笑过头，导致伤到人心。了解你的人能够包容你，不了解你的人反以为你有坏心。但纵使是与你亲密无间的人，伤人久了，也会远离你的。学校的同学最多会和你争吵，实在不行打一架，但如果你去了社会上，因为一句无心的玩笑而得罪了什么不好得罪的人，我深怕你将来会因此吃一个大亏。只希望你以后开口前能够再三思量，务必不要伤人伤己。
对于女孩子，你一定不能再粗神经了。吵架的时候，女孩和男孩思考的方向是不一样的。女孩更专注于男孩是否在乎她，而男孩却总想追究一个对错，这就悲剧了是不是……如果碰到了那个让你想珍惜一生的女孩，一定全心全意，并表达出你的全心全意。比起深沉的爱，女孩更喜欢沉浮自如的爱！如果她哭泣，不要再像看着我哭那样呆呆地看着她哭了。知道你不会安慰人，教你一招，抱住她就好了。什么都不用说，只此一招，百试百灵！
认识你两年，我清楚地感觉到你身上的变化。从前你是个小男孩，可两年的光阴砸下来，你已经是个稳重的大男孩了。我希望你过得好，而且会永远这么希望着。我不知道我们还能不能再见，倘若能够再见，期望彼时我见到的你更加令人惊喜。
2018年5月1日
唐慎思
17:30。
距离唐慎思离开已经过了一个半小时。
这城市里再不会有她的身影。
当初她生气绝交，他未曾明白缘由。如今她不辞而别，又给他扔下一个大问号。
为什么呢……
“……他们都是闲得，看见我们总走在一起，就以为我们有什么……我就从来不担心你会喜欢我。”
“嗯……确实……如果我喜欢上你的话，我是不会这个表现的。”她说，“如果我喜欢你的话，我会想尽办法躲着你的。你在哪里，我就不去哪里。我如果不得不去哪里，就会想办法让你去不了。”
她说:“所以，如果有一天，你远远地看见我，我也远远地看见了你，但是我却绕道走了，那就说明我喜欢上你了。”
“……我们能不能换个话题……”
记忆一闪而过，快得像流星，让人难以抓住。
宋舟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却又什么都不明白，他也不想再弄明白。
远方天色渐暗，半轮夕阳浮在天际，余晖照亮了整个世界。
“我希望你过得好，而且会永远这么希望着。”
至此，那些所有的懂和不懂，就地打住。
青春是这样的，它来，扔下了一堆的问题和答案，惹人头昏脑涨；可它当走时，这些问题和答案却都已不再重要。
最重要的是，我们都还好。
太阳沉下去。
一切都结束了。
“你也要，过得好。”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七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