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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 5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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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时分,有人来请用饭,高云苍出了门,只见院中梨树下的石桌上鱼肉森列,一左一右放着两副碗筷,鲁学廉也推门出来,各自谦让一番入座。
鲁学廉毫不客气,先提起筷子,把每样菜都尝了一遍,以示无毒,抬手笑道:“高大人,请。”高云苍极其诚恳地说:“我听人说鸡肉与芹菜不能同吃,否则多伤元气,本想劝劝鲁大人,却没有来得及,真是抱歉。”鲁学廉皮笑肉不笑地道:“我体质强壮根基深厚,即便伤些元气也不妨,倒是高大人善于养生,爱惜羽毛啊。”高云苍道:“天造万物,二者注定相克,我不过顺应天意罢了。”鲁学廉扯着嘴角笑了笑,心道:我从不和死人斗嘴,任你逞口舌之快吧。
两人默不作声地吃完饭,自有人送上茶来,鲁学廉端着杯子且不喝,忽然想起什么一般笑道:“听说高大人的荷包极是精致,不知能否借我开开眼。”高云苍心中一沉,顿时猜到了几分:“这是拙荆所赠,闺阁之物,不便外传。”他向来不在意随身之物,自从顾永宁给了,近来事务繁忙未及多想,而今鲁学廉提及,只印证了一件事:这个荷包便是肖莹初的手笔。叫韦家人看在眼里,联系到昔年的婚约,难免扯到旧情难忘私通幽会上面去,再有人推波助澜,就是板上钉钉的铁证。难怪韦放的态度变得这么快,他心思浮动,衣袖不慎把茶杯带翻了,连袖子也湿了一快,忙把手帕拿出来擦拭。
鲁学廉微微一笑:“不错,若是我,也舍不得。”目光落在高云苍的手绢上,“人若有情,绿叶亦是相依相偎,成双成对。”高云苍低头瞧了一眼,这分明是永宁的绣品,和莹初有什么干系:“夫妻之间,不正如此么。”鲁学廉笑道:“没什么,只是看高大人这张帕子别致,市面难寻。”
高云苍疑惑不已,永宁喜欢以绿叶为记,她绣的东西,怎么也不能按到莹初头上去呀,更别说做私通证物了。他自然做梦也想不到,永宁与韦夫人初会时,曾互换过手帕,后来都忘了换回来。
鲁学廉看他答不出话,话题一转:“高大人在刑部任职多年,想必对那些暴毙的犯人看得多了。不过这暴毙么,也是有讲究的。我曾听人说过两个土法子,一是用布袋装满土,压在犯人身上,死后身体绝无伤痕,一是用桑皮纸,浸了水后一张一张地封住犯人口鼻,也是不落痕迹。不知高大人可见识过?”
高云苍一笑道:“鲁大人说的法子都不好。犯人暴毙,司狱难脱其责。如果犯人畏罪自尽,那责任就轻多了。所谓服毒不如撞墙,撞墙不如上吊。监牢里毒药难寻,容易留下破绽。撞墙太不好看,动静又大。还是上吊的好,找两个人把他挂上去,和自己吊上去的伤痕一模一样,岂不是天衣无缝?”
鲁学廉哈哈大笑,拍掌道:“高大人说得真好。”脸色一沉,连目光也变得狰狞,“那么,便请君上吊吧。”
暮色蔼蔼,凉风四溢,枝头梨花瓣瓣零落,宛如送葬时满天飞舞的纸钱。
饭时将至,高云苍还没回来,顾永宁放心不下,令周平出去打听,说是布政司为表公正,把高鲁二人都留下了。高老夫人也挂记儿子,一起听了回话,失色道:“不过失期罢了,怎么被布政司给关起来了,难道还有什么大事么?”
周平眼看瞒不住,才把丁炎即是孟怀亭,并被指为刺客一事说了。高顾二人对孟怀亭印象极好,齐齐摇头说:“不可能。”周平低声道:“或许是小人多心,私下里说一句,他是老夫人的救命恩人,名正言顺来我们家有什么不好,干么非得扮作小厮,还易了容,恐怕别有所图。”
顾永宁道:“江湖上的侠客多是如此,不须重谢,甚至连姓名都不肯留下。孟公子扮成小厮,自有用意,但决无坏心。”高老夫人也说:“正是,谁会对救命恩人起疑心。如果怀亭想害咱们,堂堂正正来不是更容易行事吗?一会儿你去牢里打点一下,别叫人为难他。”
周平答应了,又说:“韦大人也忒张狂,把姑爷给扣了,要不然郡主去见见陈大人,把姑爷放出来。”高老夫人道:“那倒不必,韦大人是云苍的上司,有权如此。不过在外留宿不便,你叫人给他送床被褥去吧,再问问他还要什么东西,我们备好了送去。”
周平去了半晌,回复说:“布政司不让我见姑爷,只说会把被褥转交过去。”高老夫人奇道:“牢里的犯人还让探视呢,云苍还没定罪,怎么也不能见了?”周平迟疑着道:“老夫人,我总觉得蹊跷。上次见孟公子,他就被用了刑,这回司狱死活不让我见了,还不知打得什么样呢。再想想上午来人说姑爷窝藏刺客,我看不是要办姑爷失期,是要治姑爷谋杀上司的罪名,这可不得了啊。”
高老夫人急道:“云苍怎么会做这种事,也不知布政司的韦大人什么意思,这……这可怎么办好?”顾永宁亦焦急不已,总算急中生智:“我去问小雪吧,她和安素总算相识一场,不会不告诉我的。”高老夫人也是病急乱投医:“你去探探口风也好。”
顾永宁匆匆赶去韦府,门子接了帖子,过了一会儿回来说:“我家主人都不在家,被人请走了。郡主有什么话就留下,少夫人明天再去拜访吧。”
顾永宁大失所望,又问:“他们去了哪里?”门子答道:“主人家的事,下人不知。”顾永宁无可奈何,只得回去,没走一会儿,变了主意,叫来周平:“去布政司,我去看看安素。”
到了布政司,周平递上帖子,门子忙进去通报,等了半天,不见一个人影,顾永宁急躁难安,在台阶上走来走去,不过禀告一声,怎么去了这么久,灵光一闪,猛然想到若是韦家无人,门子一定知晓,何必往里报耗费时间,既然他们没有出去,就是不肯见我了,他们怕我问安素的事情,就索性推说不在家。那么安素……急得脸都白了:“别等了,我们进去吧,安素一定出事了。”
周平惊道:“郡主,这里毕竟是布政司衙门,不好乱闯啊。”顾永宁道:“他们不出来,我们就一直等下去吗?”看了看旁边的围墙,颇有往上爬的意思。周平道:“郡主再等等。”又伸手敲了敲门,不多时,出来一个穿着九品服色的官员:“韦大人有令,申时过后,恕不待客,一律不受探访,请回吧。”
周平道:“韦大人呢,请他出来说话。”那官员答道:“韦大人回家去了。诸位明日请早吧。”说着就往回走。顾永宁急道:“你等等。”周平闻言,一把抓住那人胳膊,那人怒斥道:“你好大胆子,居然敢在布政司衙门动手打人。”
顾永宁上前道:“请问高云苍高大人可是在里面?”那人哦了声道:“高大人而今隔离受审,不见外人,诸位请回吧。”顾永宁更是疑惑:“又没有朝廷旨意,你说不见就不见了吗?我自己见去。”那人大惊失色:“这是衙门,不能乱闯。”伸手要拦,却被周平扣住了胳膊,动弹不得。顾永宁往里没走两步,涌出来一大群差役,周平拖着那人抢到顾永宁身边:“这是永宁郡主,今上嫡亲的堂妹,你们还不见礼?”
人群中悉悉索索半天,一人答道:“你说是郡主,可有证明?”周平口才极好,笑道:“你是你父母的儿子,可有证明?”说着,把扣住那人往前一搡,“还不带路。”那官员倒是硬气,脖子一挺:“职责所在,便是要我项上人头,也请自取。此事恕难从命。”顾永宁道:“你不带路,我一间一间地找。”径直往前走,周平忙招呼着随行的丫环小厮跟了上去。
那群差役你望我我望你,慢慢地往后退,那官员大喝道:“你们拿朝廷俸禄,临阵退缩,难道都是死人吗?”这人似乎极有威望,他一呼喝,一群差役挡在门口,再不肯退。
顾永宁来时匆忙,加上会武的周平,只带了五人随行,那群衙差少说也有二十多个,想要强行过去,无异蚂蚁憾树。好在那些差役们也不敢动手,只拦住他们就作罢。那官员道:“郡主,我等均是听命行事,你还是去找韦大人吧。”
顾永宁不知所措,只恨自己不会武功,不能杀出一条血路来,哀声道:“你们不许人探访,那你把我也抓进去吧,把我关在高大人旁边就行了。”那官员道:“郡主并未违法乱纪,不敢失礼。”顾永宁四顾一望,顺手把面前那差役的腰刀拔了出来,举在手上:“如果我想砍伤他们,不是违法了吗?你抓我吧。”
那差役胆小,只当顾永宁真的要砍,吓得往后一缩,把后面的人都挤倒了,周平趁机大声道:“兄弟们当这差事,不过混口饭吃,若是叫郡主伤了,岂不是白伤,总不能把命也白送了吧。”众衙役一听,登时乱了阵脚。顾永宁被点醒,壮着胆子把刀凌空乱舞,果然所向披靡,小厮们顺势上前一阵乱推,护着顾永宁挤了进去。那官员还要说话,周平一指点了他哑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