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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   (十二)
      天帝之命,令出惟行。
      立刻有天兵列队而出,很快这片地牢中开始响起兵刃斩断头颅的声音。
      这是无声的处决,盛开在地底的罪恶之花,也终将在地底消亡。

      苍钧正在排布剩下的天兵,他与银鼍王交过手,也知晓铁犀军和火弩队的深浅,确实由他来接应天帝、安排踏月舟的兵力才最为合适。
      一切进行的快速而又有条不紊。
      忽然润玉道:“他们只是繁殖纯血王族的工具,若论罪孽远不及银鼍王,本座将他们处死,你是否觉得太过重刑了?”
      苍钧想了想道:“属下愚钝,只知陛下的决定皆是出于大局考量,他们是傀儡也好,是出自本意也好,这些年凌辱水族女子已成事实,况且属下方才见訾菱夫人走得决绝,心中愤恨怕是难以平息,若留下这些人的性命,待我们走后訾菱夫人只怕也会将他们杀之泄愤,若她行虐杀之事,引起鼍龙族怨恨,届时西海残局将会更乱,由陛下处决,反而少许多后顾之忧。”
      润玉看着他,笑道:“你的才智和修为早该成为上神,可你偏偏不肯渡劫,非要做什么御殿将军。”
      苍钧只垂下眼帘,并未作答。
      所幸润玉也并不需要他回答,有些事自然是不说破最好。
      他敛了笑容,神色又恢复冷淡:“该淘汰的,就当湮灭于尘土。本座为天道庇护苍生,也须为天道执刀行戮。”
      说到最后四字,润玉眼中已只剩肃杀,他的容貌六界少有,肤色莹白,五官深邃,看着如玉温凉,实则龙族的威严冷峻一样不少,此时杀意涌现,更是无人敢靠近半步。
      天帝举步而行,身后是人头落地,身旁是血气弥漫。

      钵特摩岛地牢内依然闷热潮湿,阵阵来自地心的热力压得人难以呼吸,这处地牢自建成以来温度逐渐升高,经历了无数惨剧,掩埋了无数尸骸,但唯有此刻热得令人发怵,仿佛有看不见的魔爪掩住人的口鼻。
      这是山雨欲来的窒息。
      天帝沿石阶而上,此地火灵翻涌,如非必要,他不愿轻易动用水系灵力,但他的速度依然很快。
      忽然有山石裂开的声音传来。
      先是细小的石块自穹顶掉落,很快掉下来的石头越来越多,几声刺耳的崩裂之声后,有树木根须自穹顶石壁上探出,如山中岩蟒,在空旷的地牢中四处探寻蠕动,寻找抓附之物。
      润玉只一看,便知这是擎云树,此树本是建木旁支,以神力催生四处延展,短时间内就能生长为遮天蔽日的神树,虽不及建木那般通天彻地,但完全生长后占据半个钵特摩岛不成问题,俨然一座坚不可摧的城堡。
      只是神力催生的擎云树只能短时间保留,且对施术之人也是不小的消耗。这世间本就没有万全之术,逆天催生的灵物必定不会长久。
      擎云树根须已达地牢,显然已是完全形态,想必地面之上虽阻挡了不少银鼍军,但也即将枯死。

      果然不到片刻,那些窜入地牢的根须就开始枯萎,润玉心知地面上墨烬已到极限,正要强行抵挡火灵之力施展水系遁形术,忽然破出根须的石壁上又是大片开裂,一道熟悉的灵力自根须上方坠下,经过枯萎树根时才化作人形,直直就往地面坠去。
      润玉只看了一眼便闪身上去,一把托住那人,才不至于跌落得狼狈。
      这人穿着夜绿的衣服,身上有烧灼的痕迹,更有大片的深色印记在衣服上晕开,显然是即将干涸的血迹。
      此人正是墨烬。他脸色苍白,呼吸急促,已有气空力竭之兆,胸腹处更是露出半截断箭,一看便知是银鼍军的火弩。箭簇深入肌肉,看着不像刚受的伤,但断箭周围却仍在滋滋冒着热力,显然是已灼伤脏腑。
      不等润玉令下,苍钧已率兵将两人围了起来,布下防护阵法,此时墨烬顺着擎云树退入地下,银鼍王也必定追来。
      润玉当即为墨烬疗伤,清凉的水系灵力包裹身上多处伤口,那枚断箭也在灵力运转之下慢慢取出,伤口处果然流出深褐色的血,分明是被火弩队的弓箭所伤,此时火毒入体,再晚片刻将侵入经脉,后果不堪设想。
      水木两系灵力相生,施展治疗术法也是事半功倍,很快墨烬身上除了那处箭伤其他都已愈合,只是损耗的灵力与修为短时间却不能复原。

      穹顶再次传来异响。
      这次坠下的是沉渊,他仍是饕餮的原形,身上皮毛纠结,有烧焦成块的,也有染血结缕的,头上的盘羊弯角也断了一小截。落地后一个翻身站起,满是戒备的望着穹顶的树根。
      仔细看,后腿上似乎也有箭伤。
      只怕自他开了灵智以来,还从未如此狼狈过,但此时他明显也没了那野兽脾气,只全神戒备的盯着树根,仿佛枯死的树根上能开出花来。

      花自然是没有的。
      一阵听起来不妙的崩裂声后,一个庞然大物自枯树中冲出,还未及辨明身影,就已夹带了腥风直直冲过来!
      沉渊率先迎了上去。
      饕餮真身也是壮硕如山,身上毛发粗硬,迎敌时竖如针毡,更遑论那口无所不吃的尖牙利齿。他一口就往这妖物后颈上咬去,然而却毫无成效。
      但好歹阻了一阻,幽暗的光线下竟是一头巨大的鼍龙。
      鼍龙这个物种,在西海见了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不管是银鼍龙,还是普通鼍龙,都绝没有这种形态的。
      这条鼍龙身长七丈,全身硬甲如岩砾,利爪尖牙自是不必说,只身上根根倒竖的脊刺就知绝非凡物。
      如此庞然大物在令地牢显得颇为逼厌,按说本该行动受限,谁知它反转腾挪、抓壁腾空简直如水中泥鳅一般灵活。沉渊一口咬在它后颈上,饕餮利齿几乎用尽全力才刺入几分,被巨型鼍龙甩得上下翻飞但始终未曾松口。
      此时润玉忽道:“是蝁宿武,需从咽喉制敌。”
      这话自然是说给苍钧听的。
      归云戟蓝光闪烁,苍钧颔首领命,执戟入阵。
      蝁宿武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真身变得如此奇异,但既然知道要害,就总有对付的方法。
      长戟刺出,带出冷光闪电,贴着鼍龙脊背擦过,发出金戈相交的火花,鼍龙虽敏捷,但苍钧速度更快,他连出数招,招招试探,诱其露出颌下软皮。
      蝁宿武虽现了真身,但脑子却没有退化,苍钧一来,他立刻便知要害已被人知晓,交锋之中不再轻易变换身形,也不去管颈背上仍攀附的沉渊,挥舞着那条长达数丈的尾巴便攻了过来。
      除去尖牙利爪,鼍龙最厉害的便是这条尾巴,通体包裹硬甲不说,尾尖更是如刀剑一般尖利。
      这钢鞭银枪的龙尾扫过来,带着破空之声如利器夹带罡风,若被扫中,便是金石也会化作齑粉,又是这般庞大的体型,其力量更是惊人。
      但苍钧等的就是这一招。
      他挥戟而上,以强硬之势直面鼍龙之尾,甫一接触龙尾上的硬甲便龟裂绽开,皮下血肉纷纷暴起,瞬间如爆竹一般在硕长的尾巴上炸开!
      蝁宿武发出一声痛吼,震得牢中碎石纷落。
      他想也不想就要撤回龙尾,然而此时已晚,苍钧手中戟势追袭,长戟自半空射来,如巨箭将那半截龙尾钉在地上,雷电灵力透过长戟打入鼍龙体内,瞬间火花四溅,焦臭之味传来,蝁宿武终于忍不住仰头哀嚎,将颌下要害露了出来。
      就在他抬头的一瞬间,苍钧弃戟闪身,晃眼便到了蝁宿武面前,沉渊见状立即掉转攻势,爪牙齐上,将蝁宿武两颗碗大的眼珠子挖了出来!
      蝁宿武首尾受创,又被电得全身焦麻,还来不及反应,便被苍钧手中利刃划过咽喉。
      顿时血溅如雨。

      地牢空间本就不大,被巨型鼍龙占了不少,这片血雨落下,简直如暴雨一般。
      然而就在这血色雨幕之中,一枚通体乌黑的小箭悄无声息地射了过来。

      目标是润玉。

      此时苍钧击杀蝁宿武已到紧要关头,归云戟也留在龙尾处,沉渊两只利爪陷入鼍龙眼眶之中,一时也难以拔出,墨烬更是身负重伤,润玉为其疗伤,已到关键时刻。
      那支曾经吞噬过蝁噬武、毁坏过青梵人偶的邪门小箭,偏偏就在这种刁钻的时刻射了过来。
      或者放箭之人等着就是这个机会。
      哪怕舍弃这位银鼍国准世子的性命的也在所不惜。

      箭来的刁钻而又恶毒。
      箭羽上系的那串鸟骨摇晃撞击,却没发出一点声响。

      箭势袭来没有一丝灵力波动,周围护法的天兵等到察觉已经来不及。
      转眼箭头就要贴近润玉后背,将到尺许距离时忽然一片银光浮现!
      只见一对巨大的银色龙翼自润玉背后张开,虽只是个半透明的虚影,但龙翼上片片鳞甲银光烁烁,翎羽尖锐寒气弥漫,看着华美无比,却又处处透着冷硬。
      乌黑的箭头被这龙翼挡在虚空之中,再难前进半分。
      放箭之人显然是没料到润玉早有防备,他手中疗伤阵法虽不能中止,却早已留了后手。那人不惜以蝁宿武为饵,引开苍钧沉渊,又趁润玉疗伤之时偷袭,此时见杀招被挡住,仍是不肯罢休,一股庞大的灵力冲向护法天兵,强行破开防护法阵,催动邪箭继续前进。
      然而龙翼上的鳍刃映出剑光,根根锐利,即使再强大的灵力,也无法突破这道壁垒。
      虚空中被灵力强行推动的邪箭发出嘎吱轻响,眼看就要承受不住,此时龙翼挥舞,又收回体内,来自润玉的冰寒灵力骤然将偷袭者的力量震开。
      寒气收竭,润玉已撤了疗伤阵法长身而立。左臂探出灵力逸散,那支邪箭就在掌中虚托,被阴寒的水系灵力封锁其中,显然是不再受偷袭之人的控制。
      他似笑非笑道:“血鬿弓、鸩骨箭,不知鼍王付出何种代价,才换来这阴毒的鸟族禁物?”

      树根暗处走出一人,正是银鼍王蝁狰。
      他本是颇具威仪的一方霸主,平日里自有国君风度,此时形貌虽还完好,脸上的表情却是狰狞扭曲,眼中尽是疯狂怨毒之色。
      看来他对次子之死也并非全无所动。
      银鼍王嘴角勾起诡异又恶毒的弧度:“陛下如果想知道,小王自然是知无不言。”
      润玉的脸色冷了下来。
      银鼍王道:“小王在此地经营多年,难免会有许多用不上的女人和孩子,这些废弃品,总得派上点什么用场。”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也不知隐藏了多少经年累月的肮脏,和惨无人道的行径。润玉冷笑道:“本座此生也见识过不少心思歹毒之人,唯鼍王可算个中翘楚,当真让人叹为观止。”
      银鼍王哈哈一笑道:“小王自打知晓修为受血统所限,再也无法寸进之后,就另辟蹊径夺了这地底的天工造化,只可惜火泉虽能让人修为大增并且产出灵石,然而世事难料,有了强大的力量,却耽误的我族繁衍,我身为银鼍王,少不得要为之操劳一番。”
      润玉道:“血鬿弓鸩骨箭均为鸟族禁物,除了需长期以妇孺血肉饲养弓箭上的怨魂之外,只怕要奉上不少火灵晶石才能交换。鼍王为得到这阴邪弓箭,倒也付出良多,而鸟族只需抛出一件武器,就能得到西海出产的火灵晶石,这桩交易倒是划算。”
      银鼍王冷哼一声,并未说话。
      润玉又道:“鼍王堂堂一国之君,为了这邪弓毒箭而落下把柄,少不得要受鸟族要挟,只是不知鸟族除了灵石,还能得到什么天大的好处?本座此前曾在八带鰂腹中发现大量银鼍军残尸,想必这些便是鼍王襄助鸟族开疆扩土的代价了?”
      银鼍王笑道:“陛下不必费心从小王口中套取鸟族的图谋,小王也不妨直说,陛下这天帝之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有人服您,自然也有人不服您。他们鸟族是不会希望水族的人来做天帝的。”
      地牢中光线昏暗,润玉一袭白衣隐有光华闪烁,唯独脸上的神色晦明难辨。
      他沉默了一会,才道:“原来鼍王早已和鸟族达成共识,有了拥立新主的想法。”他的声音低沉缓和,并无情绪起伏,“本座也曾将天帝之位双手奉上,可惜尔等视作宏图大业的东西,在他眼里一文不值。鼍王和你的鸟族盟友难道从未想过这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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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鬿:即鬿雀,其状如鸡而白首,鼠足虎爪,食人。
      鸩:鸩鸟,剧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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