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梨花镇（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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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不重要，馔玉道：“萧知师兄，我们现在离开这里，还来得及吗？”
随后跟上来的几人都愣了愣，因为这实在不像是馔玉能说出口的话。
周萧知脸色立马变得不好看起来，索性拍了在问为什么的戚沙一肩膀作为泄愤：“这里已经被阵法围困了。”
被雪掩盖的所有地方大约都附着了阵法，而且是完整的一个大阵。如露出来的那块青石板地面，只显露出这冰山一角，就足以够阵法师窥见这阵法之大了。
这里最年长的阵法师还有心情感叹：“这个阵法这么大，估计百个我都布不出。”
其实意思就是，百个我都不一定破得了阵。
毕竟他进入其中，不是馔玉的话，可能好一会都发现不了这个阵法存在。但是并不影响他嫌弃戚沙。
汪崖：“重要的难道不是为什么我们来历练斩除邪祟，这里却有阵法困住我们么？”他刚才往回走果然发现出不去了，一拳击出反倒被震得跌在地上。
众人：“……”
馔玉忽然看见前面有个小小的身影在雪地里，一直低着头，正略有些艰难地前行着。他往前两步打算跟上去，兀一回头，发现众人全都不见了，连自己那匹傀儡马也不见了踪影。
再回过头，发觉被积雪遮严的房屋都露了出来，积雪清理出来堆在檐下，街道上也有了行人，两旁还有着小摊位摆卖蔬果，摊贩们随意坐在摊位后交谈，并没有吆喝的意思。零散的店铺茶馆有伙计在忙活，三三两两的人们在内交头接耳着。看上去，整个小镇一派宁静闲适。
一直被忽略的点骤然暴露出来：“这座小镇，只剩死气。”
馔玉他们的历练任务分配的地点是有讲究的，配有的大陆地图上标记了所去处，一个地点上有盈满灵光，代表着人气，而黯淡的部分则是代表着人气流失了，邪祟作乱，虐杀凡人也好，侵入凡人神智也好，人气都会流失，不因邪物死亡的凡人轻易是不会流失人气的。所以他们的任务地点应该是人气大量流失之地。
可，这个大量流失不包括全部流失。一座死城，拿什么去救？即便灵修主要是去斩除邪祟的，那也该为救人才是，去座死城冒的危险不仅大，还很吃力不讨好，要解决这种问题也该仙尊负责，而不是几个初出茅庐的仙君。
不管如何，既然已经在这里了，就断没有再怕的。馔玉几步跟上最初见到的那个小孩。
那是个看上去八九岁的男孩，穿着干净整洁的衣裳，长长的头发挡住了他半张脸，露出来的部分倒是白净。而且他似乎比平常的孩子瘦弱，背着一个书囊就很吃力的样子，冻得红肿的小手紧紧攥着书带，一截手腕细的过分。因为穿得过厚，脚步有些迈不开。
小小的人儿走的很慢，馔玉始终坠在他身后好几米远处，看着他终于在一处院堂前停住脚步。
里面传来朗朗读书声，都是十分稚嫩的童声。
男孩在门前站定，低着的头终于微微抬起，似乎在颤抖，然后迟疑地踏了进去。
穿过弄堂，他站在一处敞开的厢房门前，不过十来米的距离，走得仿佛奔赴刑场。
“先生……对不起，我，我来迟了。”
男孩的声音很低，但是吐字很清晰，轻轻地，有种孩子才有的温暖。
然而讲堂上的中年男人权当没有听见，将其无视了个彻底。
“你们，昨日背的书怎么样了？”
“先生，我们都完成得很好！”
小小的身影得不到回应，挪动了下脚步，想往里走。
“站住！先生你看呐！这个怪物，他没有经过您的允许擅自入内！”
“不行的啊先生，我们才不要和这种人在一处学习呢！”
“先生的讲堂怎么能由这种人玷污呢？”
“所以说啊，为什么这种人还可以来上学啊？我娘亲早说了，这个怪物是被狼神厌弃的存在，他娘也是个脏污的存在！”
小小的孩子们有了一个开头，剩下的便群情激愤起来，嚷嚷着抗议，他们义愤填膺，从不认为自己说的有什么错。
而讲堂里的先生，笑了一下，安抚了这些孩子们后，转头呵斥：“文子书，你日日迟到，如何有颜面求学？出去，我绝不容许你这样的人再踏入我的讲堂一步。”
最初被辱骂时的颤抖已经平静，攥紧的拳头松开，文子书习以为常一般退出了讲堂门槛，背靠墙壁，听里间继续讲颂起课文来，好一会后他打开自己的书囊，拿出破旧的课本，蹲在地上就这样听起课来。
馔玉只在他一米开外的地方，同样背靠墙壁，却只是随意地低着头，观察脚边的这个小人儿。
水滴落在黄黄的书纸上，他看着文子书猛然惊醒一般，慌张地抹去自己模糊了视线的泪水，再小心翼翼地将纸上的泪水用衣袖拭干。
“先生，我家离学堂太远了……”
馔玉耳里骤然钻进这样一句委屈的话，好看的眉宇立刻皱了起来。
活了十八载的少年英才，完全不能理解这个孩童的一切。馔玉干脆闭目养神起来。
他发现这里应该只能算是幻阵一类的情况，虽说没听过有这样逼真的幻景显现，他又接触不到所见的人，那些人也看不到他，找不到突破点。索性看上去暂时没有威胁，总归找不到“破绽”，姑且等等看幕后黑手这样大费周章的究竟想做什么。
“那么，今日的讲颂先到此为止，记得好好完成学堂作业。”
“是，知道了先生！”
文子书听见内里传来的对话，快速将自己的书本笔墨都收拾了起来，背起书囊站起身就打算跑。
“这家伙又来污我们的眼，真的晦气！去给他一点教训！”
“他在那！”
跑不快的男孩被更大一些的小少年一把摁倒，书囊掉落在地，有人捡起他的书囊，嫌弃地勾着带子晃来晃去，提住底下倒过来一松。
文子书见状，瞳孔一缩：
“不要，不要……！”
破旧的书本洒落一地，泛黄的纸张掉落出来，细细包好的笔墨滚落一地，雪水被染黑，然后浸透其主之前小心护好的纸页。
被大孩子一只脚踩在地上的文子书疯一样挣扎起来，扑过去想救出自己的课文。
但是挣脱后未来得及便又跌在地上，一只穿着麻布鞋的脚狠狠一踏，眼睁睁看着近在咫尺的课本被踩进学堂的草地里，那只脚抬起后聚拢了一下旁边的雪，尔后墨色的雪堆彻底把那些课本埋没。来不及怔愣的孩子直接被人把脸摁进雪里。
从雪地里抬起头的孩子一张脸被雪摩擦地通红，他难以置信着，满目悲伤。
学堂里的教书先生待最后一个学生走后，将门锁上，视若无睹地离开。
轻喃戛然而止：“先生……”
跟在先生后的小少年道：“你们碰他，就不觉得晦气吗？我要回家吃饭了。”
然后是嗤笑的反驳：“嘁，我们为什么要怕他？狼神厌弃他，但狼神庇佑我等，给他点教训，看看他还敢不敢来碍我们的眼！”
“啧啧，怪物的饭囊里还有肉呢！”
“呸！这个怪物凭什么穿这样好的衣裳，吃这样好的东西？”
“还不是他那个恶心的娘！不要脸勾引男人骗来的肉！”
兜在书囊夹层里的饭囊，里面的饭菜还温热着，半大孩子嫌恶地扒拉出来打开。
文子书还趴在地上，耳边嗡嗡作响，仿佛被整个世界隔离，什么都挺不真切。
很快，他被人拽着前额的头发被迫昂着头露出青紫的额头，然后被兜头撒了满脸的饭菜。
狠拽着他头发的手一松，整个头就重新被人摁进了雪地里。
几个少年轮流上去踩了他几脚，吐了两口唾沫，然后勾肩搭背嘻嘻笑着回家了。
“喂你吃饭了怪物！”
“哈哈哈哈我们回家吃饭吧！不浪费时间了，下午可是尹先生的课！”
“尹先生是真的有气度，实在令人钦佩……”
馔玉睁开双眼，一个跃步，站在狼狈至极的孩童身侧。
文子书艰难地从雪地里抬起头，双手撑着地面爬了起来，跪坐在雪地里，然后去挖自己被雪埋了的书本。
零碎的纸张被雪浸湿，烂在雪里，好几本课本被墨水染黑，小心翼翼掀开扉页，字迹模糊不清，只剩下二三本遭受的损害比较轻。
八九岁裹在厚重衣裳里的孩子，抱着自己的书本，埋着头轻轻地哭泣。
又在哭。
馔玉手搭在背后的截灵弓上，顿了一下，松了手。
归家的小少年们很快又回了学堂，嘻嘻囔囔地从蹲在墙角下的男孩面前走过。
相貌普通，但分外年轻，作儒生打扮的青年随后进门，然后走向了墙角处的孩子，微弯着腰道温和又不乏亲切道：“文子书，快起来吧，要开始授课了。”
埋首在臂弯里的孩子抬起头，凌乱的发重新挡住了他额前的伤痕和通红的眼，但依然能感受到他的欣喜，就像希望复苏：“嗯，……尹先生好。”
一旁站在学堂门前的小少年们不满地撇嘴，切了一声，倒是收敛了许多。
“尹先生，快来开门呀！”
明显受孩子们爱戴的尹先生直起腰，走向学堂：“好的，都别急啊。”
文子书略有些急促地站起身，蹒跚几步跟上，然后跨过学堂的门槛，在一众白眼不屑的目光下，坐到最后一排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先把你们完成的功课拿出来，让先生看看你们表现的如何了？”
“好的先生！”
“尹先生，快来看我写的文章！”
“我练了许久的字呢，尹先生快来看我的文章！”
“别急啊，都别急，你们每一个人的文章我都会看的。嗯……田落的字确实有很大进步啊。”
“谢谢先生！你们听见了没有？先生夸我了！”
独自坐在最后一排的孩子茫然地看着前面其乐融融的场景，如坐针毡，越发感到自己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直到尹先生站定在最后一排：“文子书，你的功课呢？”
嘴唇苍白，面颊酡红的孩子才慌里慌张翻起自己的书囊，一顿，功课已经被毁掉了啊……他几乎要哭出来：“对不起先生，我，我写了的……可是，可是没有了……”
青年失望皱眉道：“我一直觉得子书是个很有天赋的孩子，可是有天赋也不能这样不努力啊。还有，没写功课也不要撒谎，男子汉有什么不能承认的呢？好了，暂且原谅你一次，罚你抄课文十遍，再有下次我也不想管你了。”
文子书腾地站起来焦急摆手：“不是的……先生……”他不经意对上在场所有人的目光，被里面的恶意惊得后退两步跌回凳子上。
尹先生没察觉到一般，又继续讲起课来：“树木有根，江河有源，报本追远，薪火相传……说的是做人不能忘根，舍本逐末，你们谁来举个典例……”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梨花镇（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