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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今天女魔头杀人了吗(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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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三娘将一张帕子浸入铜盆,随后动作利落地拧干。
走近床边,武三通目光放空,不情愿分给她一点。她叹息着,轻手擦拭他已显岁月的褶皱容貌。之前打斗中,面上擦伤和污迹都不少。
“你是何苦。”武三娘惋道。待拭尽后,见武三通仍是无动于衷,不由怨道:“你苦也是自作孽,天打雷劈的事情,你怎么就敢?你自己苦不要紧,为何定要拖累阿沅,她嫁给同自己一般年纪的人才是正道,你啊,莫不是非要她恨你一辈子?”
武三通起先不为所动,待听到事关何沅君时,涣散目色骤凝,随后不可抑制地瞪大。口齿颤栗道:“阿沅恨我一辈子?”
武三娘见他模样可怜,毕竟夫妻一场二十年,心下不忍再激他。一灯已替他看过,伤势重倒是重,多修养些时日便好,不会有大碍。她也该去看看何沅君了,她知绝不是无恙。
刚起身,就见窗外走过一道纤柔身影,随后未闩的门被推开,正是何沅君。
面色自苍白变作了青白,怎看都是副病态,动作都有些不稳当,好像一阵风就能刮倒。武三娘心惊忧忡,立时上前去迎,扶了人坐在床边。
“阿沅……”武三娘开口,才唤二字就被打断:“我无事,只是这些日子都不曾好生休憩过,今日一战有些脱力。”
何沅君抚慰似的又为武三娘理理碎发,轻描淡写道:“我过来时候见修文弟弟正在东厢那边哭着要找义母呢,好像是被吓哭的,我哄都不管用,非要在那儿找义母。”
武三娘心焦起来,不及言说什么,何沅君又道:“义母去罢,我与义父说说话。”
武三娘心知是支开自己,左右何沅君也不会害武三通,估计是要与武三通说开,也确实担心孩子,应下便焦急去了。
武三娘走后,何沅君才肯看武三通。武三通则是自她来后便始终注视她,同以往的每一回一样,现下是他二人难得的对视。
“我不恨你,但我对你也无半分爱意。从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更不会有。”何沅君坚决说着,不移开半分目光,教人明白看清她的坦荡。
“我始终当你是父亲,仅有孺慕之情。”
武三通苦苦哀笑,不死心地问道:“当真半分也无?”
何沅君漠道:“怎么会有?义母的恩情我或许此生难报,你作为义父予我的恩情,已经磨光。我来此,就是见你最后一面,往后我今生如何都不会再见你。李姑娘那一掌,便当还了你罢,你我此后恩断义绝。”
武三通神情骤然狰狞起来,吼道:“是为那小子是不是!你为他要与我恩断义绝!!”
重伤之中,嘶声狂啸地像能掀了房顶。何沅君再懒理他,转身便走。
“阿沅,阿沅,阿沅!”武三通连唤三声,小心爱切尽显。何沅君并不回首,迟疑也无,很快消失在他眼里,背影都不肯久留。
出了武三通所在的厢房附近,再听不见那唤她的声音,何沅君终觉耳根清净。看远方火烧云霞,暮色已起,感觉身体逐渐无力,何沅君轻笑步回庭院。
到地方时,眼前已有些模糊起来,肺腑似火灼烧般,告知她已无多时,何沅君摇晃几步就近趴在石桌上。掌印所在地方疼痛非常,以此为中,蔓延四肢百骸。不是强烈的痛楚,而是像上万蝼蛄同时咬噬血肉般,折磨而不肯轻易给个痛快的痛楚酸痒。
眼前愈加模糊,何沅君疼得冷汗淋漓,直想把李莫愁吊起来抽,学什么不好偏学毒。
正咬着牙,突有一人将她拖抱起。何沅君眼前再模糊,也不会将这个人认错。自这个人的怀中向上看去,正是让她这般痛苦的罪魁祸首。明眸皓齿,姝色好女。
“李,莫愁……你……”何沅君痛得抽气,一句话都顿了再顿。
李莫愁莞尔,意外何沅君还有气力说话,笑道:“我怎么?”
“你混账!”
李莫愁一愣,她就没见过何沅君激越的模样,也没谁这般骂过她。难道是……怕痛?死都不怕,却因为这个生气。意外知晓了何沅君的短处,李莫愁心情微妙。想着以后就能拿捏了,现下也无法同何沅君计较,再拖沓就真救不活了,李莫愁不再多言,只恶狠狠道一句:“好了再跟你算账。”
抱着人就如那日掳人一般离去。
何沅君乖顺躺在李莫愁怀中,身子还在不住轻颤,但并不挣扎,实际她也没有力气挣扎。脑袋也乖顺地靠在李莫愁肩上,像初识一般,这回却不知是舒适还是难受,有意还是无意地蹭了蹭。
李莫愁见过猫,但不曾怎么亲近过,当下脑中第一个想法就是,觉得大抵就是这般的。而今容不得她多想,轻功用到了极致,很快赶到了客栈。
上楼开门关门一气呵成,将人甩在了床上。那一掌是打在了小腹上,李莫愁解开她衣衫,柔韧地方赫然是朱砂般的五个指印,隐隐泛着乌黑。李莫愁伸手抚了抚怖痕周边,凝脂般的白腻肌肤柔滑似新絮,几乎让人流连忘返。她是察看伤势,被抚的人显然不适至极,全身还疼得颤抖,痉挛般地扭躲着。
李莫愁收回手,挑眉道:“别不识好歹。”
何沅君颤声道:“也不知,是谁害得。”
李莫愁静静看她,片刻后笑道:“你想死还没那么容易,我偏不想成全,便宜了你。”
何沅君瞪她,然饱含水光的眼,仅能看出一派潋滟。
天道好轮回,哪能不挨刀。
昔日百般趣逗,今日这一回还了个够。
现在李莫愁觉得自己这一番折回不亏了,当时心乱,只想离去,去而又悔,怎能如此轻易就教何沅君死去呢,轻易让她如愿,最恨的两个人就这样不在,下去重聚,她可不许。
也有一分心绪,纯然的不愿何沅君死去。
想不明白为什么,那就再掳一回罢。她在的话,大抵总有一日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