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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大雪 ...

  •   周夫人来寺里还愿,带着家眷和大队随从来到寺里办了一场法会。

      周夫人终于有喜了。

      她又捐了大笔功德,给全寺僧人送了棉衣,也还记得之前去方府送玉环的雪只和雪能。
      法会结束后,小佛堂里,周夫人丫鬟这次拿上来两个硕大的包袱,是她亲手做给雪只和雪能的两件厚棉僧袍。
      这位虔心奉佛的夫人在寒冬里始终微笑得暖如春风,亲如慈母。

      一连数天,寒松寺方圆几十里下着鹅毛大雪,四处花草凋零,鸟兽绝迹。
      不过对土里的蝉来说,却也没多大区别,她这时喝的是雪只带来的各色梅花,而地上不管有多白,地下也是数百年如一日的黑。

      雪只不用再打扫松针,却也将松树周围的雪扫得干干净净,不让冰冷的雪水化到土里。

      这天正是早晨,天上一层冷冷日光,雪只合上经书,耳朵和手指冻得有些发红,嘴里呼着白气,看着纷纷扬扬而落的雪花跟蝉说:“下大雪了。”

      蝉问:“雪是什么?”
      雪只有些惊奇:“你以前没看到吗?”
      她笑了一声,“哪有蝉看过雪的。”
      “灵境里也没看到吗?”
      “灵境里的东西只是些人影,他们在我脑袋里走来走去,我知道每个人的名字,这些人一会儿笑,一会儿哭,有时大喊大叫,有时又打打杀杀的。”她问道:“雪好看吗?”

      “嗯。雪如果也落到地下,地底下就会变成白色。”
      “地底下也能变成白色?”她狐疑道,“那么好看吗?”
      “嗯。”
      “有你好看吗?”
      雪只尴尬,脸上飞过一抹红,“这有什么可比……”

      “那你喜欢吗?”
      雪只说:“喜欢。”
      蝉立刻就说:“那你现在就带我去看。”
      “怎么带你看?”
      蝉蓄谋已久,隐隐兴奋,“我现在就出来。”

      雪只惊道:“不行。你不能出来。”
      “我现在新长了蝉衣,可以出来。”
      “不可以,现在是冬天。”
      蝉却坚持,“我说可以就可以。你又不懂。”
      “你不懂,就要听我的!”
      雪只说不过这蝉,轻易被她唬住了。

      雪只看到那棵松树似乎闪了一瞬,像夏天的雷电,但那闪光很快,快得让他怀疑它是不是真的发生过便消失了。

      蝉说:“小和尚,你把手放到树洞上来。”
      雪只很紧张,比第一次答应从树洞里看她时还紧张,但他仍然靠近了松树,把手了放在树洞上。

      雪只没看到蝉怎么出来的,但感觉到袖口里的手腕轻轻地一痒。
      他努力克制了自己,却还是不禁惊叫出声,同时有些慌乱地抬起袖口往里看去。

      里面真的有只蝉,比他收起来的蝉蜕更漂亮,半透明又晶莹通透的青绿色,像只稀世玉蝉,雪只从没见过这样的颜色。
      那蝉躲在他冬衣袖口里,像裹在被子里一样,晶亮的眼睛直盯着他,然后在他手腕上蹭了蹭,样子看起来鲜活又脆弱,雪只同时听到了熟悉的嘻嘻的笑声。

      “你……你……”
      “小和尚,你不是要看我现在的样子吗?”
      “我……” 雪只语不成声。
      她问:“我好看吗?”
      “好看……”雪只心口怦怦直跳。

      雪只怕她从自己袖口掉出来,最后将她放到了胸口衣襟处,蝉伏在他温热的胸口,只从衣襟里露了两只眼睛出来。

      他匆匆在寺里行走,像个初来寺里惊奇不已的小和尚,这才发现从小长大的寺院大得像一座宫殿。
      走过盖着皑皑白雪的院子,红墙,金碧辉煌的大殿,佛像,舍利塔,藏经楼,凉亭,钟鼓楼,禅房,菜园子,光秃秃的果树,踩得地上的雪嚓嚓作响,雪只一路听到了一连串低声的惊叹,“呀!雪!这是雪!还有菩萨……”

      在蝉看来,眼睛里被大雪封住的这座寺庙就是天国,纯白,金黄,鲜红色,蝉死之后的世界。

      听她这样的叫声,雪只不禁笑了,想起人家传说中的神明呼一口气,便有了天地尘埃,而这只蝉每次见到稀奇的东西,都发出一声惊叹,似乎天地也因此一次比一次变得鲜活。

      蝉说:“眼睛看不了多远,但我喜欢眼睛看到的。”
      那天之后,蝉就这么粘上了雪只。
      雪只不知道这蝉怎么做到的,她要千年才能化形,而如今只有两百年出头的修为。

      夜里她不再待在土里,而是在禅房熄灯后趴在雪只喉咙上睡觉,那是这小和尚发出声音的地方,她向往已久,有时甚至爬到他胸口。
      雪只现在每次翻身,都会习惯性地先摸摸胸口。
      他说:“我会压到你的。”
      “土里几十丈我都不怕,怎么会怕你。”蝉的声音半梦半醒,不清不楚地咕哝,“我不去土里,土里冷。”
      她一说冷,雪只就没法拒绝,其实拒绝了也根本没用。

      雪只不在松树下的时候,蝉时时都在睡觉,但这天有点不一样。寒松寺里有和尚飞奔着叫喊:“师父!师父!大师兄!雪鉴师兄!去河边!”
      “快去!雪只!雪只落水了!”
      土里的蝉猛然惊醒。

      河水白花花的结着浮冰,岸边围了一大群人,似乎这附近靠水吃饭的人都来了,站在岸边议论纷纷,连这季节有哪些食人鱼和吃人草,消化一个人要多久都说得如数家珍。
      水里有几个穿着水靠的人在划水,但似乎都一片茫然,没什么收获。

      在水里下沉的时候,雪只全身感觉到钻心的冷和痛,呼吸被封住,骨头裂开一样的冷,嘴里没法叫出声,手脚和全身都感觉不到了,那瞬间他只剩一个念头,也许死就是这种滋味了。

      众人忽然看到一个穿绿衣的人一阵风似的跳入水中,待看到水底下的长发和身形,才发现这竟是个小姑娘。
      这绿衣姑娘游水极快,像是最快的鱼一样游过,又像贴着水面下飞似的,最后飞快消失了身影往深水潜去。
      “啊!老天爷!”
      “我的娘啊!”
      “神仙显灵了?!” 岸上的人张大了嘴惊呼。

      不一会儿,岸上的人就看到那姑娘托着个小和尚的脑袋冒出了水面。
      小和尚脸上已经没半点血色,众人大叫之余才又再看那小姑娘,竟长得十足眉清目秀,更奇的是她刚从冰水里起来,脸色居然不见一丝惨白。
      “啊,找到了找到了!”
      “小姑娘好功夫啊,长得也真水灵……”
      “废话,能不水灵吗,刚从冰水里起来!”
      “姑娘本事哪里学的啊?”
      “哎,那小和尚,小和尚该不会死了吧……”

      雪只听不到岸上炸开锅的声音,只在水里模模糊糊感到一种柔软而有力的东西托住了自己。
      也许是天堂的云彩,自己已经到天上了吗?

      蝉看到小和尚的脸,这时真跟自己那天躲在他胸口看到的雪一样白了,一下子大哭了出来,“小和尚……”
      “啊……”她一边哭一边用双手摇晃雪只,一只手碰到他心口,那地方却奇异的滚烫,让她惊得立即收回了手,又破涕为笑地叫他名字,“雪只!雪只!”

      “师父,雪只怎么回事?好像……好像还在发烧……”雪鉴师兄惊讶道,转而又看着身边哭得凄惨的姑娘,“这位小姑娘是……”
      “为师不知。你快按按雪只胸口,先将他裹起来吧。”老和尚对抱着被子的大弟子说。

      蝉第一次如此恨自己看不到小和尚的将来。

      直到听到师父师兄叫他的声音,感觉身体被棉被裹住,雪只才渐渐睁开眼睛,一睁眼就看到一个绿衣服姑娘俯身在他上方,她背后阳光刺眼,仿佛周身镀了一层金光,他觉得自己像见到了菩萨。
      雪只又咳着吐出一口水,见他醒来,原本还在哭的女孩立刻抹着泪笑起来,“……雪只,雪只!小和尚!”接着又呜呜哭起来。

      “你是谁……”
      “哎!”女孩看看自己凌乱的头发和湿漉漉的衣服,立刻放开他,站起来背过身子狠跺了下脚,脸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生气,“不许看我!你第一次见到我……我……怎么能是这样的!”
      “你是……蝉儿?”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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