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顾架空 步步惊心》落袈

4、第四章

　　4、
　　海，戚少商见过很多，可是从来没有哪片海洋给他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
　　太阳下，是看不见边际的蔚蓝，浪花如舌一般舔噬着细白沙石的海滩，凉风一阵阵从海面拂来，给小镇送着清爽。
　　可是，这一切都只是表面，戚少商感觉自己可以探知到它的海底，最深沉的地方，那里是一切的沉淀，平静而稳定，带着最幽的蓝色，可是，一股未知的力量却在不停的酝酿着，酝酿着最不平静的东西，仿佛一颗被深埋的炸弹，随时会爆炸开来，摧毁一切。
　　这让戚少商感到害怕。人往往会害怕自己所不能控制的东西，这很正常，不是吗？
　　那就留下它表面的美好吧。戚少商举起相机，开始捕捉，捕捉一只从海面掠过的海鸥，捕捉阳光触及海水时那最微妙的变化，捕捉那一抹即将消失的帆影……
　　捕捉……
　　这一次，不是他突然的闯入，而是自己将他圈进了画框。
　　那一天那个年轻的男子，他独自站在海边，风吹乱了他的头发。
　　戚少商仿佛可以听见他的衣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又是那样一个背影。
　　“咔嚓。”
　　缓缓放下手中的相机，戚少商不由自主的向男子走去，还未靠近，男子已转身离开。戚少商跟了上去，两人保持着一段距离，不快不慢的走着。
　　男子不停的走，不停的走，没有什么让他停留。戚少商就这么跟着，一直跟着，不知不觉，已是一整天。
　　教堂的钟声在夕阳里回荡开来，惊飞了广场上歇息的鸽子，一群，一群，划过天空。
　　此时的广场异常冷清，偶尔会有一两人经过，他们脚步急促，朝着那个叫家的地方走去。每一扇窗户里都有了灯光，空气中弥漫的是烤香肠的味道，天鹅湖里，一对天鹅颈项相交，窃窃私语。
　　趁机拍下这幅画面，戚少商摸摸肚子。男子静静的站在上次的位置，他的目光投向了远处的喷泉。
　　戚少商一边盯着男子，一边跑进旁边的商店，买了热狗和面包，推门出来，还好，男子还在。
　　咬着手中的食物，戚少商看着离自己不远的男子，觉得他好象不会饿的样子。正犹豫着要不要把吃的送给他，男子却又开始发狂般奔跑。
　　“喂，又跑！”戚少商自语，莫名的，他立刻追了上去。
　　这一次，很幸运，警察都下班了，没有人阻拦他。小镇没有警察的夜，潜伏的生命在蠢蠢欲动。
　　视线里，宽阔平整的街道变成了堆满垃圾的狭窄的小巷，高大精致的居民楼变成了棚户与平房，这里是每一个国家都会有的地方，被人们认为是罪恶与肮脏的衍生地。其实每个人都知道，真正令人胆颤的罪恶是发生在阳光下而不是黑暗里，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男子的脚步放慢，最后在一座低矮的天桥下停住，靠着桥拱壁，坐了下来。戚少商小心的走过去，看见男子已经闭了眼，似乎已经睡着了。他松了一口气，在男子对面的桥拱墙壁下坐下，走了一整天的腿终于可以休息了。他想起，自己曾经也这样不停的走不停的走，其实直到现在，他还是在不停的走……
　　夕阳吝啬的收敛起最后一丝光线，沉沦下去。没有了阳光，寒冷开始侵占领地，它张开满是鲜血的嘴唇，露出了沾着毒液的獠牙。
　　尖利的牙齿细如针，扎进戚少商的每一个毛孔，拉紧了外衣，他从背包里又翻出了一件外衣，正想套上的时候，下意识的看了对面男子一眼。
　　他依旧保持着最初的姿势，一动不动，好象对外界没有丝毫的感觉。
　　有些无奈的笑了一下，戚少商起身小声的走过去，将衣服披在了男子身上，男子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戚少商回到原处，从包里取出了那张照片，看看照片里男子的背影，又看看眼前的人，看看照片里男子的背影，又看看眼前的人，时而皱眉，时而疑惑，时而微笑，如此反复……
　　月亮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高空，向小镇宣示了它主宰的夜晚已经开始，偶尔的一两声犬吠与不知道从哪儿传来的枪声，暗示了夜的不安与骚动……
　　一个哆嗦，将戚少商惊醒，看看手表，凌晨5：30，天，已经亮了。大雾如帐子一般，笼罩了整个小镇。
　　朝对面望去，男子还在沉睡，隔着晨雾，男子的眉、眼、肩上好象都覆盖了一层灰白。用手摸摸自己的脸，应该也是这样。
　　毫无预兆的，男子睁开了眼，似乎无意识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利落的起身，迈开步伐，大步的朝外走去。
　　戚少商拣起衣服，背上背包，又跟了上去。
　　不变的距离，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空旷的街道，只有不归人，善良守法的居民们还沉浸在他们甜美的睡梦之中。
　　经过一个水池，男子将头深扎进去，猛喝了几口水，继续朝前走。
　　戚少商趁着那空隙，用冷水胡乱的洗了脸，牙刷刚塞进嘴里，就看见男子又走了，急忙边刷着牙，边跟了上去。
　　穿越了整个小镇，男子在陵园的外围停了下来。
　　这是小镇唯一的陵园，整个陵园只是用一排半人高的木制栅栏将死灵的安歇地与活人的生存地分开，栅栏因为年代久远，饱受风吹日晒，油漆已经完全脱落，露出最原始的颜色，一如钉在死灵身上的十字，镇压着它们企图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意愿。
　　站在栅栏旁，可以隐隐看见被大雾遮掩住的树木与排列整齐的石碑，它们无边无际，向活人展示着它们力量的强大。
　　戚少商本以为男子会走进去，可是男子没有，他矗立在栅栏边缘，再也无法踏出一步，他的眼里有着最深的绝望。
　　戚少商突然觉得，自己踏入了禁地，踏入了另一个人痛苦的过去。
　　两人一直就这么站着。
　　太阳一点点升起，阳光驱散了浓雾，暖意在全身蔓延。
　　此时向陵园看去，满目苍翠，泛出浓浓的春意，阳光安详的抚慰着每一个亡灵，歌颂起安魂的调子。
　　男子离开，戚少商跟了上去。
　　一连三天，两人重复着同样的线路，同样的距离，同样的姿势。戚少商没有想到，自己离开的计划就这样的被打破了，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是他从来都是一个忠实于自己感觉的人，也许，他喜欢这样的偶然，也许，他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也许，他想把那个人从地狱里拉出来，有很多种也许，他也不知道是哪一种。
　　终于，这一天，男子在他面前停住了脚步，苍白的脸上带着充满死亡湿气的微笑，问道：“你为什么跟着我？”
　　戚少商没有看到，男子的右手伸进了裤兜，指尖摸到了冰冷的枪身。
　　为什么要跟着他？
　　戚少商笑笑，弯起的双眼充满了太阳的热度，诚实的回答：“我只是觉得，也许，你需要一个人和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