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一水作坊

3、第 3 章

　　入京
　　赵弦种离在钱庄吃过饭，百般推辞才离开回了钱庄，一路沉默回到了家，赵弦喝了一口凉茶才怔怔问道：“我怎么觉此事哪里不对！”
　　种离道：“这姐弟二人确实奇怪！”
　　赵弦不要脸道：“没办法，人太有才也是一种罪！”
　　种离也懒得回他，叹气道：“我们在门外站了足足三个时辰，若真拿你当座上宾，怎么会如此待客，你一个穷书生，虽脑袋顶着个贡生名头，可白驹钱庄不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小钱庄，能做到如此声势，只怕达官显贵往来不再少数，莫说攀附如今的你了，便是你日后榜上有名，进了琼林宴，也不见得你能帮衬什么。这二人是何目的，我们确实无从得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赵弦一口茶咽了三口，瞧着胳膊上半尺长的刀疤，想到两人刚离家没多久，被黑店打劫，差点卖了做人肉买卖，心头就一阵发麻，若不是种离还有一身功夫，这会儿他们可能坐船送到西域给人当奴隶了。
　　世事难料，人心难测，短短一年的功夫，两人都不是从家出发时懵懂少年。
　　赵弦瘫倒道：“咱们两个穷鬼，人家也图不了什么，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种离笑道：“赵先生不还有一身美色，也并不全无可图！”
　　赵弦瞧着种离愤愤道：“阿离啊阿离，你学坏了！”随后抱住胸口，蹙眉道：“宁死不屈！”说罢，两人哈哈笑了起来。
　　两人自那日之后，依旧该干嘛干嘛，赵弦摆着摊子在阴凉地下打盹，张二坐在一边喝凉茶一边翻白眼，这些日子下来，他总也难以将进京赶考的贡生跟此人联系起来，换一副皮囊，这人跟街边的地痞无赖区别也大不到哪儿去。
　　这是，一下颚留着胡须的中年男子忽的到了摊边，通常来了客人，张二只需问：“要几张饼，萝卜丝葱丝肉丝全要吗？”但见此人衣着不凡，器宇轩昂，便知道肯定不是为了区区几张春饼来的，再看看旁边的赵弦，对此人的来历大致有了些了解，忙一脚踹了过去，赵弦正做着吃鱼的白日梦，美滋滋的砸吧嘴，此时被踹醒，正准备发火，抬头便见莫甲一，忙摸了口水起身问道：“先生有何请教？”
　　莫甲一作揖道：“少东家让我跟赵先生说一声，后天一早便动身进京，公子抽空收拾行李，到时一起出发！”说罢，便作告辞状道：“家中有事，就不久留了，先生莫要忘了！”
　　赵弦看着莫甲一远去的身影，心道这一起去京城的事儿竟是真的。
　　张二一脸鄙夷的看着赵弦，这小子走了什么狗屎运，白驹钱庄少东家竟然亲自相邀同去！
　　种离皱眉，对此事也是一筹莫展。
　　最终两人决定一起同行，他们手上也有一些盘缠，决计劲量少麻烦白家姐弟。
　　两人本来穷光蛋两条，除了几件衣物，赵弦的几本书跟笔墨，再就是种离的一把剑。
　　再看白驹山庄姐弟二人出行，马车三架，一驾坐着主人，一驾坐着护送的保镖及供使唤的小厮，还有一架似是专门放行李只用。
　　赵弦本来还没觉的怎么样，这么一对比，忽然觉得自己这边真不是一般寒酸，其实走时两人还有一驴拉车来着，可惜驴都给打劫了！
　　种离吃苦惯了，倒也没想太多。只觉这样一来未免有些显眼，容易招人惦记，想着不免皱了下眉头，又想自己也是多心了，人家既然敢如此出行，自然是有考量的，自己在这儿瞎操什么心。
　　白琼盯着种离背后被布包裹的长剑问道：“公子可是会武功？”
　　种离点点头道：“会一些！”
　　“那为何将剑包起来，若是使唤的话岂不很不方便？”
　　种离从腰间掏出一把一尺长的匕首道：“我有此防身便够了，这把剑乃师傅遗物，只不过答应宋它去师傅故乡，并不作武器使用的！”
　　白琼瞧着种离的模样，有些好奇问道：“不知道公子师承何处？”
　　种离无奈摇头道：“其实我也不大清楚他的来历，剑上刻着江宜二字，这可能便是他的名字？”
　　白家姐弟二人均是一怔，话较少的白琅忙问道：“江水的江，适宜的宜？”
　　种离点头。
　　两人异口同声问道：“他过世了？”
　　种离点点头，两人面上一阵悲痛闪过，白琼喃喃念道：“不尽想江伯伯已故！”
　　种离忙拉着白琼问道：“你知道我师傅，那你可知他的故乡在何处？”
　　白琼摇了摇头头：“我也不过有过几面之缘，只从江湖听闻过他大名罢了，父亲与他相熟，莫如你见了我父亲，让他告诉你！”
　　种离未曾想到，自己是以这种方式得知了师傅的消息，心下一阵复杂，她摸了摸身后的长剑，只觉自己对师傅知之甚少。当初若不是这把剑太旧，只怕它也跟其余财物一样不知了去向。
　　“多谢白小姐了！”种离这才记起道歉，却不知自己抓着人家手腕好一会儿，抬头看时，才发现白琼脸颊微红，种离这才想起自己作男子打扮，这样的行为实在太过轻薄，忙拱手道歉：“种某失礼，还望小姐见谅！”
　　“我没事，公子不必在意！”
　　里面有女眷，方便起见，种离决定在外面赶车，赵弦对着白家姐弟大眼对小眼着实难受，便借口透气，坐在种离旁边有一搭没一搭跟种离聊天，赵弦有了马车坐，心情也好了许多，一边哼着小曲，一边调侃种离年纪轻轻就耍流氓，此话本来就是玩笑，可里面白家姐弟却听的清楚，白琼更是脸上一阵燥热，白琅凑近阿姊，以扇遮面，在白琼耳边轻声笑道：“怪了怪了，我阿姊什么样的江郎俊才没见过，怎么对这一身江湖莽夫如此上心，若是赵先生我倒是能理解一下！”
　　“你再胡说，水月翟的缅因姑娘赎身的事儿我看还是算了！”
　　“哎哎，阿姊，您大人大量，你的眼光我还是相信的，种离师出江宜，一身功夫定也不凡，过个几年定也是江湖数一数二的豪杰，再说有咱们赵公子在，日后定也能飞黄腾达，可见潜力十足，习武的嘛，黑了些，但我看这五官长得着实漂亮，细看起来，比阿姊你都精致几分！”白琅越说越觉不对劲，忽的他用扇子拍了拍手心道：“这作为男子，长得是不太好看了点！”
　　白琼嗤笑道：“你还越说越起劲了！”
　　白琅回道：“也罢，少年人还未长开，雌雄莫辩倒也正常，不过阿姊你若真上心，可看紧喽，他要是养白了，再长开些，不说别的，光这长相，倒贴的都能排一条街！”
　　白琼向外面看了一眼，戳了一下白琅脑门道：“莫要胡说了，种离可不是那样的人！”
　　“你才跟人认识几天，这比弟弟还亲了，真是女大不中留！”
　　白琼弯眉笑道：“我看你就是不长记性！”
　　“你这人总弯弯绕绕，喜欢就是喜欢，小心思前想后，人家再跑喽！”
　　白琼淡淡瞥了一眼白琅，再不言语。
　　赵弦是个心大的主，天大的事儿不耽误吃喝睡觉，这不赶路途中便靠着车沿睡了过去，一路走一路睡，除了吃饭，啥也不影响，种离看着都觉得膈的疼，于是铺了毯子让他躺着睡，这可好，赵弦跟冬眠的熊一样，眼睛不睁开，一路睡。
　　白琼几次开帘透气，第一眼看到的都是睡死的赵弦，终是忍不住问道：“先生怎么如此嗜睡，莫如找个大夫看看，我看这里离梁州城不远了，到时叫个大夫看看！”
　　种离都有些不好意思，放慢了马车回头道：“他在家便是如此，不看书便睡觉！便是到了书院也是如此，老师罚他也不改，乡试过了之后，老师还说，若日后入了官，就选个闲散点的，省的到了地方祸害一方百姓！”
　　白琼浅笑，道：“便是如此，作为本次最年轻的举人，先生自然有过人之处，人道天才多少都有些怪癖，比起某些奇奇怪怪的癖好，先生嗜睡倒也算不得什么了！”
　　种离笑道：“他就是厚脸皮罢了！”
　　白琼愣神，随即也跟着笑了起来。
　　马车前沿有盖头，晒不着，种离半月以来皮肤渐渐恢复了许多，她本来肤白，以往练武，晒一天顶多红一些，隔日便好了，可惜在码头连续多月曝晒，伤了皮肤，因而恢复起来也慢了许多。
　　白琼装作看景，偷偷看着种离侧脸，越看越觉心惊，白琅说的没错，作为男子种离的模样确实太好看了些，正想着，种离扯马缰，背向后仰了一下，正好露出了肩颈处皮肤，白琼眼睛忽的不知搁在哪里才好，却忍不住不看，看了又开始纠结，心道，完了完了，自己怎么如此不知廉耻，又忍不住想，这皮肤也忒白了点。
　　种离回头便看到白琼脸色忽白忽青，道：“白小姐莫不是着凉了，莫如我们停车，喝点热水再赶路？”
　　白琼摆手道：“不碍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进了车厢。
　　赵弦蹭一下坐起来，脸上睡意全无，一双眼睛瞪的圆溜溜的，他在种离耳边幽幽道：“白琼看上你了！”
　　种离耳后一凉，难得给了赵弦一个白眼，“胡说什么！”
　　“真真的，我刚刚都看到了，你日后小心些，出门为了方便才让你作男子装扮，那白琼又不知道你是女的，日后你少跟她接触，若是误会深了可就麻烦了！”
　　种离知道赵弦大事上也不是胡说八道的人，便点点头，按说她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然而她对感情一事实在七窍开了六窍，一窍不通，许多事情都是从年纪比她稍大一些的赵弦那儿听来的，听了也不过觉得新奇，却丝毫没有‘感同身受’一说。
　　江宜除了喝醉了话多一些，平时一天都说不了几句话，种离自从跟着他，常年不怎么说话，险些成了哑巴，后来认识了赵弦，话才变多了，因而，她要有意不去说话，便真真能跟个哑巴一样，一直到了京都上京，她真真正正化身车夫，一路赶马发出的声音比跟人说的还多。
　　上京作为皇都，自是繁华，赵弦种离这一路也是长了见识的，到了上京却又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懂，两人辞谢了白家姐弟，种离留了一两碎银，余下的全交予了白琼，且答应，一旦落脚之后便去府上拜访。
　　京中下设几处考试院为诸位赶考的学子提供好了住处，只考生大多世家出身，京中子弟是不会来此住的，而远一些的，投靠亲友的也不少，富家子弟则多在外租房子单独居住，因而考试院实则只有一半人住着，大多外乡人，互相作伴，倒也热热闹闹的。
　　赵弦每月都有一两月俸供起居，京城花销大，这钱放在别处自是够花了，笔墨纸砚本书本都是费钱的，这钱赵弦一个人都吃紧，更可况带着个种离。种离当然不打算待着吃白饭，因而跑了大半个上京，在一家专门提供营生的铺子花了五十钱聘了水月翟护院一职，此事说来倒也是个趣事儿，这水月翟是上京第一红楼，里面来往多是达官显贵，护院功夫都是可以的，给的银钱自然也是可观的，可红楼一般人都不大愿意沾染，再者，这里多是晚上营生，因而护院通常是白日夜间倒着守，这日种离到了水越斋后院，才发现院中站着七八个中年壮汉，自己站在里面，狼群里站着一只羊。
　　这水月翟老鸨眉姚来前，种离全程在嘲笑的目光下站着，眉姚出来看到这一幕，先是忍不住笑了一声，她年纪不过二十九，只这红楼楚官，过了二十便已是昨日黄花，眉姚原本也是绝色美人，按理正是风情万种的年纪，这一笑，真真勾魂，几个男子瞬间脸红，只觉热气直往脑门扑腾。
　　眉姚向前一步，勾起种离下巴道：“我们这里不招小官，公子怕是走错地方了！”引的周围几个姑娘跟着花枝乱颤的笑了起来。
　　种离问道：“不是招护院的吗？”
　　话出，周围的人笑的更厉害了。
　　“招护院，不知道公子有什么本事？”
　　种离道：“我会武功！”
　　“还是位少侠呢！”眉姚挑眉，指着几个壮汉笑道：“莫如这样，这几位你只要打的过其中一个，我便要了你！”
　　种离点头，好似丝毫觉察不出眉姚的笑话一般，弯腰对几人道：“哪位愿意赐教！”
　　几个壮汉先是不说话，对看了几眼，随后出来一位个子不甚高，留着络腮胡须的男人，他站在种离面前对种离道：“只管招呼，我动一下，算我输！”
　　种离抬眸，看了一眼周围，没多语，只见她右手抬掌，掌若扶风，向男子肩胛处迅速拍去，男子未来得及反应，整个人猛的后撤了几步，有些踉跄，男子按住肩胛，脸色铁青，表情抑不住的抽搐“绵山掌，你是昆山派弟子？”
　　种离摇头，随后看向眉姚，眉姚笑道：“公子好内力，不过镖局或武馆不更适合公子，怎么屈尊肯来我这里当个区区护院？”
　　“这里离住所最近，给的银钱也不少，且镖局要走远而武馆最近并不招人！”
　　“倒是个实诚人！”眉姚回头对身后蓝衣姑娘道：“姣儿，带公子下过去把活契签了！”
　　“是！”叫姣儿的蓝衣女子领着种离进了一间屋子，屋内摆设华贵，只一进去脂粉气扑面而来，种离有些闻不大惯。
　　“公子，我们这活契分三月，一年，两年，每月四两银子，食宿全供，公子若是不在此食住，可另拿一两银子，不过一年契年底多拿三两银子，两年契年底可多拿五两银子，敢问公子是要哪个？”
　　种离道：“三月的即可！”
　　女子拿出契约，种离细细看了一遍，便签了名字。女子看着种离的名字笑道：“这姓倒不怎么常见呢，不知该怎么念？”
　　“按‘憧’念，当是种离！”
　　“小女子卢念娇，此处账房，公子日后领银钱便是来我这里领的！对了，公子若是无事，明晚便可来当值！”说罢从旁边一红色漆盒拿出一两碎银道：“公子待会儿去街对面的张裁缝那儿，就说你是我水月翟护院，给你量一身衣服，让他赶工夫做一套出来，明早过来取了，当值来穿上即可！”
　　种离点点头，接过碎银，辞了卢念娇，便按吩咐量了衣服，路边买了几个鸭梨，回了考试院。
　　赵弦正端着一碗凉粉坐在石凳上吸溜吸溜吃着，看见种离忙起身，道：“我还留了你的，这两天天热，我多放点酸汤！”
　　种离嗯了一声，进了厨房，把几个梨子洗了，端出来放在刚刚赵弦吃凉粉的桌上，石桌上面还带落着几个棋子，显然刚下完棋子不久。
　　赵弦端着凉粉笑嘻嘻的走过来道：“王予输了我三子，请大家的凉粉，你别客气，只管吃，反正不花咱们的钱！”
　　种离递了赵弦一个梨子，“一会儿给大家都分分，我今儿找到干的了！”
　　赵弦皱眉道：“若是体力活就算了，咱们省着点花，也够了！”
　　种离道：“是水月翟护院！”
　　赵弦听到护院，心下才松了些，可总觉得哪里别扭的很，过了好一会儿，他瞪着眼睛问：“水月翟？”
　　“嗯！”
　　赵弦声音提高了八度，瞧着像个被惊动了的公鸡，“那可是青楼，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去那种地方，不行，不行，我不同意！”
　　“我签了活契，不去要赔三两银子，咱们现下哪来那么多钱！”
　　赵弦眼睛瞪了又瞪，一张白脸气成了红脸，拿着梨子气哄哄的进了屋子，一天都没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