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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   无常
      太阳还未出,赵弦便早早便入了宫。
      早饭过后,赵泊忽然登门,说要陪同种离一同去白驹钱庄,顺手将怀中碎银塞进允手中道:“既然来了要在京中好好逛逛,一会儿让兑儿姐姐带你去玩!”
      允看向兑儿,兑儿一副臭脸。
      允摇头道:“我想跟阿离一块!”
      赵泊淡淡一笑看向兑儿,折扇轻轻拍了拍兑儿的肩膀道:“允初来乍到,咱们作为东道主理应好好招待,你听明白了么?”
      兑儿心中一跳,恭敬回道:“主子说的是,是兑儿唐突了!”
      正要离开,赵泊忽地回头道:“海棠这两日该回来了,你去把他也叫上!”
      待赵泊种离离开,兑儿这才喃喃道:“这就嫌我麻烦了,荆海棠那臭脸我才不想见呢!”虽然这么说着,还是带着兑儿乖乖去了荆楼找了荆海棠,荆海棠心中微微诧异,但听闻是赵泊的命令,倒也乖乖跟着去了。
      允左边一个臭脸右边一个冷脸,好在没心没肺,腰包满了,在京中东栅一块儿玩了个尽兴。
      赵泊种离登门白驹钱庄,白锦山自是高兴的很,一番叙旧之后,白锦山感叹世事无常,随后邀请两人吃了午饭,却一直未见白琅白琼姐弟二人,种离问了两人去向,才知缅因才生了孩子,两人都在缅因那边照看孩子呢,白琅才得一子,这会儿正高兴的不知所措,日日待在屋里照看老婆孩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种离听闻也为两人感到高兴,饭后与赵泊二人前去探看缅因,缅因在月中不能出屋,见种离后颇为惊讶,种离心中也多少诧异其变化,缅因没了初来的小心翼翼,眉目柔和却带着几分隐隐的坚毅,为母则刚,想来这世上每多一个新生的孩儿,便会多一位更为坚强的女性。
      种离突然登门,白琼言辞间有所躲闪,但看到种离跟赵泊明显的亲密之后,些闷闷不乐。
      “阿姐,种离好容易来了,你也不要老绷着脸啊!”白琅在白琼耳边低声道。
      白琼早已知道种离是女子之事,虽然开始有些难以接受,但想想哪有男子生的这么俊俏的倒也觉得正常了,只再看到种离本人的时候,还是有一种异样感消之不去。
      “阿离,一路上可好?”
      种离看向白琼,白琼眸含秋水,身姿婉约柔美,只是每次相见,神色都有所不同,种离回道:“还算顺利!”
      白琼正要说什么,却见种离身后原本趴在孩子旁边逗弄的赵泊忽地回头浅笑,道:“琼姐姐,怎么多日不见,你倒好似消瘦不少?”
      白琅也跟着纳闷道:“也是啊,平日天天在一块倒也觉不出来,你这么一说,阿姐确实瘦了不少!”正说着,想起什么似的笑道:“莫不是阿姐见我都有孩子了,如今也没个意中人,落寞了?”
      白琼无奈道:“你这人脑子龌龊,什么都能想到男女之事上去!”
      “可惜咯,阿离怎么偏偏是个女子,若是男子,我倒是很愿意让你做我姐夫呢!”
      种离回道:“那日我不是有意瞒你姐弟二人,女子在外多有不便,因而才做男儿装,还请见谅!”
      白琅道:“我还跟阿姐说呢,要是男子阿离你也未免太俊俏些了,如今看来还是我眼光独到!”
      缅因将端着的点心放下,偷偷拍了拍白琅的手在他耳边低声道:“咱们不是说好不在阿姐面前提阿离的事儿的么,这哪壶不提提哪壶,你这张嘴啊,真该给你缝起来!”
      白琅一副受伤的神情道:“你舍得封住我的嘴啊!”
      赵泊在一边听了个全,脑中微微一盘算,便有了个大概,再看种离,全然一副与我无干系的模样,放心之余却不由想着,这人真是榆木疙瘩脑袋。
      白琼本想坐下分点心的,却不想被凳子拌了一下脚,种离正要上前搀扶,赵泊悄无声息的一拽顺带掐了下肉,动作极快,除了挨掐的种离根本没人发现,却见赵泊已经上前扶住白琼,道:“琼姐姐这几日莫不是照看孩子累着了,你也是的,该休息还要好好休息!”
      白琼白着一张脸回道:“多谢郡主,估计是近日雨水多的缘故,有些着凉,这点心是贺记堂才买的,你们几个好好尝尝!”
      赵泊捏了块点心顺手往种离嘴中一塞随后自己又吃了一块,种离本还默默吃痛,嘴中又忽地一甜,给个鞭子又给个糖,赵郡主今天也不知发什么疯。
      赵泊笑着问道:“好吃么?”
      种离也不知该笑该哭道:“好吃!”
      孩子要睡觉,几人也不便打扰,简单说了几句便离开了,赵泊说要散饭便叫车夫拉着马车独自回去了,种离跟在旁边,只见赵泊慢悠悠走着,忽道:“你怪我掐你么?”
      “怪倒没有,只是有些不解!”
      “我问你,那白琼可曾对你有意?”
      种离想起赵弦之言,没有否认,只见赵泊微微带笑的脸忽然凑近道:“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我是女子,她也知道!”
      “就这样,还有呢?”
      种离摸了摸后腰低着声音道:“疼!”
      赵泊愣了半响,心脏扑通扑通狂跳,这人刀子扎肉里都不见吭一声,跟谁学的,赵泊绷着脸,好半天才恢复常态,伸手摸向种离后腰轻轻揉了揉,却越揉越不规矩,范围未免有些太大。
      种离耳根直发红,道:“不,不疼了!”
      赵泊恋恋不舍放手,心道,我堂堂一个郡主,怎么一碰到这人就跟个市井登徒子一样?却又想着隔着衣服摸着手感不好,种离长年习武,皮肤十分紧致,摸起来肯定舒服。
      种离要是知道赵泊脑中所想估计能一头栽进地里跟萝卜一样再不出来。
      两人走到一处桥边,赵泊看着桥下鲤鱼道:“我曾在山中修习,刚去的时候不听话,师傅让我在洞中待了足足两月,山中无日月,我起先就只知道哭,后来哭累了眼泪都没有了,又觉害怕,那洞连着的出口处有一池水,池中满是睡莲,到了夏日睡莲开的时候,水池里鲤鱼游出来,长年不见光的原因,颜色也不似普通的鱼,周身通为白色,偶尔也有带着黑斑或红斑块的,我无聊的时候就坐在池边看鱼,将米粒丢进去它们也不抢,真是怪了,那日师叔进来看我,道这鱼原来是我师傅养的,平日吃的太饱都不知道抢食。我心血来潮抓了几尾烤来吃,本以为师傅会生气,师傅却不怒反笑,问我鱼好不好吃?我回道:‘除了颜色与一般鱼不同外,味道都差不多’,你猜他说什么?”
      种离思虑半响回道:“大江湖海之鱼,每日除了四处寻虾米泥草果腹还要想法躲避天敌,除此之外还要在温暖之处产卵繁衍,看似渺小,却时时在为生而抗争,如此才能生生不息,为世间大道,局于一池,不愁温饱,不知险境,却道世事无常,无长乐,无长忧,最终命丧郡主腹中!”说罢,种离笑道:“不过此鱼品种稀少,自然应好生饲养!”
      “天道无常,无长乐,无长忧,阿离,你莫不是给那老头附体了,真吓人!”
      种离摇头道:“法定天尊乃脱世之人,我就瞎说而已!”
      “瞎说也能说出这样的话,阿离好本事啊!”赵泊折扇勾着种离下巴,“你跟穆丰在一起没少学啊,我看你就是扮猪吃老虎,心里跟明镜儿一样,却处处装傻,没错,那日师傅就是在提醒我,再娇贵的鱼也是鱼,我身在皇家,可终究是人,如同这世间众生,躲不过生老病死,更何况天道无常,终有一日,我也会如此鱼,为人果腹之物。阿离,因而我最怕没了权势,没了这层尊贵的身份,我便谁都不是了!”
      种离推开折扇正色道:“无论如何,于我而言,您先是赵泊,其次才是临安郡主!“
      赵泊见她神色严肃,扑哧笑出来道:“哪日我落魄了,还要阿离你收留我呢!”
      种离回道:“我自小与师傅生活在一处偏僻山村,平日铜钱都不见几个,人人自给自足,或是耕作或是打猎,能果腹便已知足,很久之后我才知世上原来是靠钱财在流通,为此闹过许多笑话,至今我于钱财权势之事不大机灵,但您是我的朋友,若是您愿意来找我,只要我有的,都能给你,不过我身无外物,就怕郡主看不上!”
      “只因为我是你朋友?”
      种离一愣,忽然不自在起来,低头去看池中鱼,赵泊凑近,似笑非笑道:“那阿离的朋友可多了,你就一个,我还要与人分你不成?”
      “朋友哪有分不分的道理!”
      “可我朋友不多,有一个就想占着,若是被旁人瓜分了就不开心了,如此看来你我终究不能成朋友呢!”
      种离回头,眼中落寞伴随天边余晖一同沉落,只见她长眉下双眸金光闪闪,赵泊盯着她的眼睛,又看向其薄唇,想着此时就此咬上去不知是何滋味。
      “逗你的!”
      种离眸中闪过一瞬懊恼,赵泊全收在眼底,心中微动,似那水中荡开的波纹,悠悠飘向了远处。
      “阿离,若是你的两个朋友适时只能一生一死,你当如何?”
      种离毫不犹豫回道:“竭尽所能避免此事发生!”
      “若是必然发生呢?”
      “那便将故去的那位好生埋葬,再在附近则一处风景优美之地,至此常伴!”
      赵泊诧异道:“何以如此决绝,不是该陪着生者么?”
      种离道:“您跟阿弦我都不希望有事!”
      聪明之人多自私,善隐藏,此人聪明,却宽厚清透,不瞒不怨,赵泊心道,当初若是她去山上给法定天尊当徒弟,那老头能乐劈叉了,可惜了,无缘。
      赵弦念完折子,踏上那位已经睡熟,罗德全给他披了西域进贡的毯子,毯子上绣着山水花鸟,颜色明丽,在这摆设雅致的房间十分显眼。毯子下面的人近日又消瘦了不少,睡着的时候远比醒着的时候还要长,早朝也不怎么上了,偶尔叫几个大臣进来议事也力不从心的,他脸色一日比一日难看,年前一场大雪病的厉害险些就要去了,好在天气转暖,身体竟一日赶一日又好起来,难得今日还有幸去了趟后花园赏花,大概是累了,早早就睡了。
      赵弦放下折子,伸了个拦腰,看向外面,已经是夜半中天,外面月光明晃晃挂着,照的保和殿内一片明亮,赵弦起身悄悄溜出殿外,罗德全细心已经备好茶水,不冷不热入口微微苦涩,春天人易上火,这新进的绿茶自带几分清香,很是宜人,赵弦想到家中种离嘴角微微挂起笑来。
      去年种离离去,他好一段世间都有些难以适应,虽然偶尔能收到种离信件,但都只是匆忙所写,内容无非就是报个平安再就嘱咐自己吃好穿暖,再无其他。
      朝中人心惶惶,赵和裔身体状况每况愈下,尤其是年前,危机重重,赵弦身份早就不是秘密,朝中大臣分成两派,一派拥护赵和庆的,另一派便是巴结赵弦的,赵闵晟年幼,如今这情势,谁拥护他,要不是傻子,要不就是想独揽大权。
      王予在京中偏僻的小院热闹的不得了,隔三岔五就有顶戴花翎的大臣出入,吓得周围的小老百姓都不敢出门,生怕是自己犯了事要给抓起来咯,虽说这京中最不缺的就是皇亲国戚,不是说钉子掉下来都要砸中几个皇帝的表舅姥爷,但这几品大员可也不是天天能见到的,更何况频繁的出入这院子。
      赵弦对自己的身世也有了大概,说是大概其实不少人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毕竟也是经历过来的人,至于如何添油加醋的描述赵弦也懒得盘算,他本想着考取功名做个小官,带着阿离阿姐两日平平安安度日子,稀里糊涂的成了当今圣上他侄子皆仇人的儿子。
      赵弦对父母一点印象都没有,最近的三个人便是带他大的阿姐,教他读书的老师王靳,再就是年龄相仿一路相随的阿离,他的世界本该就如此简单,然而就如海面再如何风平浪静,海底依旧波涛汹涌,拨开这层表面,自幼待他如亲生弟弟的阿姐竟然是其母的陪嫁丫鬟,王靳更了不得了,前朝太傅,曾经以学识驰名天下之人,唯一简简单单的阿离如今也与赵泊交好,好似从他出生便有一张网在哪里,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那日他问王予,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给安排在自己跟前的,王予倒也诚恳,回道,你心里不早有答案了么。
      好在赵弦心大,搁寻常人这时候早就心神不宁,事有反常必为妖,赵弦的反应太过于平静,以他的性子本该事憋不住的,却好似被什么掐住了喉咙,话少的可怜。他一如往常在殿下与赵和裔对答如流,既没表现出愤恨,也没有害怕焦虑,他过分的平静,只眼下的青黑越发严重,有一日直接在殿中昏了过去,醒来时却只想着继续念折子。
      王予见其神态,实在放心不下,嘱咐下去熬了鸡汤鸭汤猪蹄子汤鱼汤排骨汤王八汤轮着法儿的补给他喝,就怕这人这么沉默不语下去把身体熬坏了,直接两脚一登,到时候自己可就是大罪人了。
      某日赵弦翻着书,看着泉儿端着一碗猪蹄汤进来,有些犯恶心,把王予叫进来道:“你这是给我催奶呢?”
      连着半月赵弦回来都没吭声,这忽然听到赵弦的声音,王予都吓了一跳,也没听清赵弦说什么,只见赵弦把汤推过来道:“莫不如你自己试试看能出来不,我觉得我是指望不了了!”
      王予稀里糊涂的喝了汤,看向赵弦,只见赵弦那张清俊的脸难得挂上笑容,一如既往的刻薄,这人只有对着漂亮小姑娘的时候才笑的跟花儿一样,对待同僚都是这模样,但这熟悉的配方让王予心中微微放心了一些。
      “怎么样有效果了么?”
      王予疑惑道:“什么效果?”
      “出奶水没?”
      王予这才反应过来眼前这坏东西进门说的什么,气的都乐了起来,几口将汤喝了个一干二净道:“你啊你,这张嘴真坏极了!”
      茶水下肚,嗓子也不干了,罗德全又差人拿了些点心给他道:“这大晚上的,外面的店铺也该打样了,我看您今日也没好好进食,回去全当夜宵吃!”
      赵弦接过点心作揖道:“多谢了!”
      罗德全笑道:“您跟老奴还客气什么,您最近总熬夜,黑眼圈都出来了,注意休息啊!不然我叫太医给您配些药,补补身体?”
      “我年轻力壮的吃什么补药啊,罗总管你也早些回去歇着,告辞了!”
      赵弦给人一路送出宫,马蹄声在空荡的宫院哒哒回响着,赵弦坐在软榻上闭目,外面打更的声音传来,脑中忽地想起当日初闻自己身世之事的时候,也不是没有恨过,但更多的是害怕,自己如今对赵和裔不过如同蝼蚁,抬指便可杀掉,也不知多少个不眠日夜,他才慢慢吸收了此事,而以不变对万变,任何变化对赵和裔和自己都不是好的征兆。
      王靳曾教他,君心不可测,若有一日伴君侧,需以平常心待之!如今看来老师早有预料,那些他左耳进右耳出的话竟然满是提点。
      到家的时候,院子坐着一人,正是种离,见他回来,浅浅一笑,此时月色正柔,种离的轮廓显得深邃而多情。
      赵弦放下点心,回以笑容,唯有此刻才觉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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