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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   春归
      年后,好似这个春天来的格外迟了一般,连着下了半月大雪,之后天气才开始逐渐转暖,雪足有半腿深,路上行人都不见几个,两人在此耽搁了半月,允倒是开心的很,天天跟着村里的几个孩子雪地里玩儿,又是堆雪人又是河床上凿冰,她本来就是跟着种离出来的,也没个目的地,偶尔晚上睡觉念叨念叨阿妈阿爸的,第二天眼睛一睁,就撒丫子不见人了,这没心没肺的模样,种离打心里有些羡慕。
      出了廉州地界便到了京都所在的平州,若是天公作美,再有不到二十日便可到达。
      又过了半月,路边的荒地此时已渐渐抽出了嫩芽,东风拂来,脸上暖洋洋的,允似乎还没有过够冬天,对转暖的季节有些不适应,路边野花一丛丛盛开,花粉四溢,允摸了一路鼻涕口水,脸上裹了布也没用,严重的时候半张脸都是肿的。种离也是诧异,莫非是水土不服,找了郎中看,只给开了几副药,只是有所缓解,至少脸不那么肿了。
      到了京郊时,天气俨然转暖,桃花打着花骨朵,一个个密密麻麻挂在枝头,风拂过,颤抖着,摇曳着,娇嫩的模样十分惹人怜爱。果然,一场春雨过后,这山上的桃花一夜全开,漫山遍野的粉色花瓣随春而来,似要溢出来一般,香味在空气中散开,苦涩、悠长、浓烈。
      路上踏春的人络绎不绝,身着灰蓝长袍的书生摇头晃脑的吟着诗,老弱妇幼结伴而出,有哼曲儿的,有照看孩子的,嬉戏声回响不绝,种离望着春意满满的山想着当初走时也是桃花正开的时候,那时却不曾多看几眼,为何回来再看时,却反倒有几分落寞。
      正想着,允忽然拉了拉她的手,种离顺着允指着的方向看过去,数十步远处,赵泊一袭粉衣,脸上挂着轻纱,眉心一点朱砂,黛眉弯目,虽然遮了脸,浑身气韵却比起这漫山桃花还要娇艳几分。
      种离一时看迷了眼,连赵泊说了什么也没听清。
      “你要盯着我看到几时?”
      种离回神,面色微红。
      赵泊抬手轻轻扫了扫种离发上落下的花瓣,随后道:“你是算准在这个时节回来的么?”
      种离困惑看去,只见赵泊上前一步,鼻尖传来熟悉的香味,冷冷幽幽,种离只觉身上力气好似被抽空了一般,脑中空荡荡的,赵泊似瞋似怨,“你看这会儿桃花正开了,我是看桃花还是看你啊,哪个我都不想错过!”
      种离低下头,有些站不稳。
      允用力推了一把赵泊,赵泊不设防后退了一步,身后的兑儿抽出长鞭眼看就要出手,种离上前忙拦了下来。
      允站在种离身后嚷嚷道:“阿离阿离这是不是就是故事里说的的妖怪,你可不要被吸走魂魄了!”
      赵泊种离均愣了一下,四目相对,忍不住笑了出来。
      种离这才道:“您出来踏青么,这孩子不懂事儿,还请见谅!”
      “天气好出来转转!”
      兑儿翻着白眼道:“昨个下暴雨您不也出来了么,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我还以为您要见哪个情郎!”种离正要开口,兑儿似知道她要问什么一般接着道:“这位回来都半月了,这不算计着你也该回来了,就让人在路上守着,一有消息就快马赶回告知,赶在回来之前在城门等着跟您‘偶遇’!”
      赵泊扶额,扇子拍在兑儿脑门上道:“你啊你,我迟早要好好收拾收拾你不可!”
      种离低声道:“你在这儿等我多久了?”
      赵泊笑道:“也没几日,不过枉费我用心打扮还是给你比下去了,阿离可真好看!”
      允顺着话点头道:“阿离确实好看!”
      赵泊看向允道:“这哪儿来的孩子!”
      种离叹气回道:“说来话长,待我之后慢慢说与你听,她叫允,自小山里长大的,不太懂规矩,郡主您多担待担待。”
      赵泊凑近允笑道:“你说说我哪儿像妖怪了?”
      允心里直发怵,眼前的人明明笑着,可就是让人亲近不起来,她说话明明轻轻柔柔的,但不知哪不对,让人有些不敢随意顶撞,允撅嘴回道:“对不起啊,我也不是故意的嘛!”
      赵泊摸了摸她的脑门,目光转向种离,在种离手上发现了一处新伤,眉头不经意间皱了皱,不露声色道:“昨天下雨你在哪儿避雨的,淋了雨可容易感冒,你随我回府,先洗个热水澡,在暖暖的喝点汤,虽说已经入春,但还是凉的很,你那位朋友还在宫里,这段时间他忙的很,估计早了回不来,到时候你回去等他也来得及”
      赵泊坦荡荡的,好似谈论天气一般,种离心知就算自己此时非要追究赵泊肯定也早准备好了说辞,何况此时也不是追究的时间。
      赵泊本就无心赏花,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好容易见到了人,莫说是漫山桃花,便是金山银山也入不了她的眼。
      一行人乘马车回了庆王府,种离虽在马车内,却清晰的听得出外面随从几人,几人在明几人又在暗,果然赵泊身份尊贵,虽说可能不想拿身份压着自己,但总归不是寻常百姓人家,慢待不得,自己如今被她视为上宾,本该打心底高兴,只此时却苦涩满满,不知从何而起,又如何道来。
      赵和庆来回在门口转悠了七八次,身后的管家周柄一头花发,山羊胡子颤了又颤儿,在赵和庆身后呢喃着:“您可悠着点,这两天身子骨才好了点,郡主不是说晌午前肯定回来,您回去歇着,郡主一到家我立马通知您!”
      赵和庆这会儿也觉得有些提不上劲,满脸复杂的看了一眼周柄道:“这丫头跟江湖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坏了,哎呀,愁死我了,你说到时候要是带回来个五大三粗的莽汉回来可怎么办,我皇家颜面不说了,我下去怎么跟王妃交代?”
      “许是您想多了,说不定就是普通朋友呢!”
      “我就没见她对谁这么上心过!”赵和庆气的抖了抖手指。
      赵泊婚事都快成京中趣闻,不少茶馆专门设了说书的,把这事儿添油加醋一顿说,以致赵郡主‘威名’在外,不少良家男子闻名色变,人是美极了,但带刺,碰不得。
      赵泊成名事迹主要来于探花郎吴辛,世家出身,学富五车,武功也拿得出手,能文能武,模样还生的好,赵和庆跑在赵和裔面前说情,甭管怎么样,先得让咱们家这宝贝先见见,其他要有说媒的都排后。赵泊倒好,初见时倒是收拾的人模人样,知书达理,吴辛也是个傻小子,给她迷得五迷三道的,说什么是什么,赵和庆心说咱们这宝贝疙瘩也是惯出来的,在谁家也不能委屈了,这亲事挺好,到人家肯定不受气,眼看人就要上门提亲,八月十五那天,赵和庆邀人上门赏月喝茶,大晚上的,赵泊满脸画了一堆红点说是得了怪病,那模样别说吴辛了,赵和庆都给吓了个够呛差点背过去,吴辛当场晕了过去,醒来求神拜佛几天不敢出门,差点就出家了,至今未能娶亲,吴辛他爹吴侍郎每次上朝看赵和庆都苦大仇深的,赵和庆看见吴侍郎就绕道,生怕被吴侍郎看出来个洞。
      周柄在一边宽心道:“郡主眼光甚高,就算真有心上人了肯定也是个青年才俊!”
      赵和庆正要回去,听见巷子不远处马车哒哒驶来,于是又顿了脚,朝门口看去,果然,没一会儿马车停在了门口。
      同行下来的两人看打扮应该是些行走江湖的,其中与赵泊年龄相仿的那个倒是长得不错,但怎么看都好像是女的啊,赵和庆揉了揉眼睛问周柄:“我怎么看着是个女子?”
      赵权回道:“确实是个女的!”
      赵和庆这才松了口气,正想着怎么收拾赵泊,回来也不知道消停,却见赵泊对那女子笑的那叫一个亲切,赵和庆又心生疑惑,赵泊虽然拜师离家几年,但也是自己看着养大的,就没见过她对谁这么笑。赵和庆不露声色,待几人进了大门,赵泊上前扶着赵和庆笑嘻嘻道:“爹您怎么在这儿?这是我朋友,种离!”
      种离弯腰作揖,身后的允跟着作揖,种离抬头道:“草民见过王爷,王爷千岁!”
      赵和庆近距离看到种离愣了下,这女子生的一副好模样,尤其一双入鬓长眉显得深情款款,眸带清辉,不卑不亢,又叫人不敢亵渎。好俊的姑娘,可惜了模样,生在寻常人家,倒也能寻个好夫家。赵和庆自小在皇家长大,一把年纪也是腥风血雨洗礼过的人,然而养尊处优,也只年轻的时候陪着夫人去过西北老家一带,夫人去世后,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再也没出过这繁华京都,对江湖人的看法颇有看市井流氓混混的感觉,偏见很深,要不是赵泊天天不着家,跟这些个三教九流的人混在一块儿,他连江湖事儿一耳都不愿多闻。
      “来者便是客,不必多礼!”
      种离抬头,心中却不由微微紧张,赵和庆心思都在赵泊身上,一双眼睛幽怨的看向赵泊,赵泊轻轻咳嗽了一声道;“我先带朋友接风洗尘,待会儿找您去!”
      “哦!”赵和庆挑眉,在周柄的搀扶下回了屋子。
      种离跟在赵泊后面,赵和庆的反应也是看在眼里,赵泊随性,不拘小节,有时会忘了她尊贵身份,现在想来此人定也是被父母疼爱长大,受不得半点委屈的。种离素来坦荡,此时却莫名害怕起来,只觉自己在这王府十分不自在,也不知刚刚为什么莫名其妙跟着来了,好似给赵泊灌了迷魂汤一般。
      种离洗了澡,拗不过赵泊换了赵泊的衣服,赵泊也不知避讳,直勾勾看着她换衣服,种离背对着她,从耳根到脖子却红透了,穿好衣服回头时,见赵泊若有所思,似笑非笑,一双眼睛连眨都不眨一下,种离瞬间想起登徒子几个字,却又想都是女子,被看了也少不了什么,但再看赵泊眼睛时,种离心中突突直跳,衣服上带着松香味,种离被味道蛊惑,脑中一阵迷糊。
      赵泊上前,解开种离腰带,随后重新绑好,动作行云流水,好似经常这么做似的。
      “你长高了!”
      “是么,我都没注意到!”
      “走前你才到我眉间,现在都跟我齐平了!”
      种离看向赵泊,只见赵泊双目弯下,又道:“阿离发育的可真好,也不知道要便宜了谁家坏小子!”
      种离脸红,赵泊忽地将脑袋靠在她肩膀处,道:“我有段时间总梦到你,梦到你受伤了,孤零零的一个人在外面也没人管!”
      种离心头一暖,伸手拍了拍赵泊后背以示安慰,赵泊拉起种离手翻来覆去的看着,数着上面的茧子,这双手骨节分明,不似一般女子的手细白柔嫩,手心布满细纹与疤痕,深浅不一,甚至看不清上面的手纹,这辈子只怕手相都看不了了。
      “一会儿你好好跟我讲讲路上的事儿,还有那个孩子!”赵泊笑道,提到允,却略微有些不悦,她跟种离走的未免太近了。
      到了下午,种离带着允离开王府去了王予赵弦住的小院,接待她的是王予的书童泉儿,两人简单叙旧,种离下厨做了一桌饭菜备着,允正在发育期,等不住,先吃了,吃饱了便犯困,倒在床上睡大觉去了。
      王予先回来,高兴极了,聊了几句便带着泉儿出去打酒,说一定要好好聊聊,这一年未见,也不知种离有何奇遇。
      赵弦半路碰上提着酒壶的王予,听到王予说种离到家了,丢下王予一路狂奔回家,满头大汗,见到种离不由分说的便抱了上去,一年不见,赵弦单薄的身体逐渐向青年靠拢,不止是个头,力气也大了许多,或许是忙碌一天的缘故,唇边青色的胡子隐隐长出了不少,轮廓也越发分明,看起来十分清俊。
      “阿离,你可算回来了!”赵弦抱着种离转了个圈随后将种离放下,“我都担心死了!”
      种离笑道:“我不是写信了么,看你的样子,倒是忙的很,听王予说我们家阿弦也是朝中顶梁柱了呢!”
      “你别听他胡扯,没你我日子过的可苦了,想吃你做的菜也吃不到,终日食不果腹,你看我都瘦了!”
      种离一瞧真的瘦了,有些心疼,王予笑嘻嘻的端出饭菜,给每个人添了一杯酒道:“遂之,你都多大了还跟人阿离撒娇呢,你比阿离还大两岁,成家早一点孩子都该打酱油了!”
      赵弦翻着白眼道:“博寒兄,你可别酸,你倒是想跟谁撒娇,也要有个能撒娇的人,我家阿离回来了,你在欺负我,阿离收拾你呢!是吧,阿离!”
      种离敲了敲赵弦的脑瓜道:“王予照顾你颇多,你也不知道感谢人家,你不欺负他都算好的了,我真不信他敢欺负你!”
      王予笑道:“可算有人回来给我主持公道了,阿离你可不知道,遂之这嘴一日比一日厉害,我可是怕喽!”
      赵弦正想给句厉害的让王予吃吃苦头,这时才看到了种离周身打扮,他出入宫中已有一年,见识也多了,自然认得出这衣服出自宫中绣娘之手,样式简单,但双面刺绣隐隐透着华贵,绝不是普通人会有的衣物。
      “阿离,你这衣服哪儿来的?”
      种离对赵弦向来无所保留,便将遇到赵泊及后来在裕隆县发生的事情告知,但赵弦身份之事她却只字未提,救赵泊的事情也是草草几句,也不想赵弦担心。
      赵弦一言未发,只在听到赵泊名字的时候微微皱了皱眉头,“你既是她救命恩人,她这么做倒也合情合理,不过虽然在京中,益州兵变之事我也有所耳闻,阿离,我知你善良,但也不该不顾个人安危去救她,要是受伤了怎么办,刀剑无眼,何况是打仗呢,你要是有个万一,可曾想过我?”
      “我这不是好好回来了么!”
      王予跟着道:“遂之,阿离刚回来,你可不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了!”
      赵弦不理王予,表情严肃道:“阿离,你离开我去找江宜师傅故居之事我完全能够理解,我不能因自己一己之私留你在此,但若你将自己生死置之度外,我却不愿意,人该自私便自私一些,你的命,不光是你自己个的!”
      种离不语,这一路确实多次与死亡失之交臂,赵泊也曾说过类似的话,甚至一贯冷漠的柳自菲都说过要自己惜命的话,再看看自己一再负伤,确实考虑不周。
      江湖中不乏行侠仗义之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事情似乎合情合理,江宜为朋友两肋插刀,最后命丧雪山,死了化作一把白骨,埋葬于天地,从此人世间再没有江宜,可天御宫独居竹屋暗自伤心的柳七七又该如何,还有自己呢,被独留在这世上,若非碰到赵弦,岂不也是孤零零可怜一人,种离不由想,师傅可曾后悔,后悔为他人之事葬送性命?
      赵弦见种离不语,叹了一口气,随后夹了一筷子菜在种离碗中道:“行了行了,现在反省还不晚,剑既然送回去了,你哪儿也不许去了,就在我眼皮底下好好的,真不让人省心!”
      种离见赵弦神色正常,讨好的笑了笑,王予添上酒,赵弦仔仔细细问着种离一路经历,时不时皱眉,手上酒杯被添了多少酒也不知,倒上便喝,早早便醉倒了,种离扶他喝了几口茶水,随后给王予背回了屋子。
      种离看着一桌酒菜道:“阿弦爱吃的菜都没怎么动!”王予正要宽慰几句,却见种离叹气道:“都是我在说路上如何如何,朝中之事他却只字未提,王予,他没少吃苦吧!”
      王予看着种离,喉头一酸,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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