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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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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清河停住手,愣了愣,低头看人,她以为是老王返回了。
“回呀。”盛清河把钱收兜里,慢腾腾的站起来,“你那边几个人。”
一谈生意,陈燃觉得她的眼神就缓和了许多,没先前在小卖部的针锋相对,“我一个。”
她踩着沙子和鹅卵石滑下来,细沙簌簌流下来,汇聚一股小河流。
她站在河流上游,他站在下游。
头发丝缕缕张扬,东倒西歪,脸吹白实了,如同新糊的一面白墙。
盛清河跺两下脚,将塞嵌鞋缝里的沙抖出来,搓两把脸,浸出红润来,“多久走?”
“你多久走?”陈燃反问她,把主动权交给她。
盛清河弯下腰,用手掸去裤腿上顽固的沙子,“马上走。”
她不能让另一方等急了,毕竟讲究先来后到,她等他做决定,陈燃倒是先迈出步子,走出几步远,盛清河扬起头看他。
陈燃含根烟,头顶的氮气大灯兜头罩下,影子缩成短短的一截踩在脚底,头发浴成麦色短茬,轮廓深邃,“愣着干什么,走啊。”
下山的是先前在屋里端茶递水的女人,披米色大衣,内搭黑色裙子,两截细腿套上丝袜,双手搭在一个男人的肩上,两个头紧紧的凑着。
盛清河拐过弯取车,迎面就撞上了,脚步顿了一下。
陈燃走她前头,止了步,背过身,看见她亮晶晶的眼瞳。
盛清河直愣愣的看过去,突然拉下来一块幕布,结结实实的挡住了,她意犹未尽的探出头去。
陈燃重重的咳嗽一声,眉峰一耸,“少儿不宜。”
盛清河没说话,懒得理他。
她上车,用抹布把前挡风玻璃上的雾气擦清楚,擦出圈水纹,远处的男女还在厮磨,颇有将这漫漫长夜熬到天亮的势头。
陈燃矮身进后座,坐的先前的位置,盛清河擦完玻璃就没声响了。
陈燃按下车窗,点燃一根烟,“你不是着急走吗?”
盛清河掌着方向盘,视线落在远处,没好气的说,“那位大姐不着急走,你只能等等。”
陈燃手肘杵着玻璃窗,眯了眯眼,“等多久?”
盛清河索性靠着椅背,懒洋洋的应道,“不知道。”
陈燃看过去,男女亲昵的裹缠,一时半会儿消停不了,他弹了弹烟灰,“打开车灯。”
盛清河愣了下,没反应过来他说的话。
车光直射墙上,一片刺眼的光团,远处的人顿时无处安放。
盛清河看见女人骂咧咧的往这面瞪了一眼,踩着高跟鞋咄咄的走过来。
女人打开后座车门,关门的时候,像用了吃奶的气力,车门砰的一声,动静挺大,这女人怕是把她当成眼中钉了。
盛清河见人齐了,挂挡,没等女人坐稳,打死方向盘倒车。
女人被甩出一道轨迹,重心滑向陈燃,“喂,你他妈会不会开车。”
女人脾气很大,盛清河没说话,一脚油门踩到底。
女人撞在男人身上,陈燃绅士性的扶了她一把,女人坐稳了,视线停留在男人脸上几秒,笑语晏晏的,像打通了电流轨道,“帅哥,不好意思。”
女人挪着屁股,向着男人移动过去搭讪,“帅哥,哪的人?我看你不像本地人。”
陈燃觉得好笑,看了眼窗外的景色,“能从面相看出来?”
“本地人没这么帅的。”女人嘴上像抹了蜜一样,“刚才那男的,本地人,一口龅牙。”
盛清河在前头听得鸡皮疙瘩爬上了双手。
“是吗?”陈燃转过视线,对着女人和气的笑了笑。
女人侧坐着,在局促的空间里翘着腿,裙子往上溜了小截,“帅哥,下山后找个地方玩玩,就当交个朋友。”
陈燃从兜里摸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烟嘴翘起,没说话。
女人开心的笑,完全抛开上一秒和她在墙边耳鬓厮磨的男人,“你住哪来着?”
陈燃按下打火机,手围拢着点火,“宾馆。”
女人拿粉拳捶在陈燃的大腿,嗲生嗲气的,“你好坏哟。”
“哪坏了?”陈燃吐口烟,好笑的看着她。
女人拿手指戳戳他的左胸,整个人像八爪鱼似的黏上来,“这里。”
盛清河透过后视镜,女人的手放在男人膝盖,两人挨得很近,暧昧的气息像刚揭开锅盖冒的水汽,噗噗噗的不受控制,而且男人一副很受用的样子。
陈燃抬头,两人视线刚好在后视镜里碰个正着。
盛清河迅速撇过头,绞着眉头。
陈燃瞬间坐直了,把窗玻璃降到最低点,冷风灌进来,女人被冻得往另一边缩了缩。
盛清河尽力忽视后座的动静,男人和女人在后面开交流会,絮絮叨叨的,像冬天飞的柳絮。
盛清河开到山脚,一脚踩刹车,后座的女人没坐稳,启合两片烈焰红唇,“喂,你干嘛不走了。”
“洗车。”
盛清河脱下羽绒服放到副驾驶座,挽起厚实的毛衣袖子,露出一小截藕臂,明晃晃的,像初冬的白雪。
盛清河打开车门,冷风钻进小臂,骨头和血都冷了,去后备箱拎了个空的油漆桶,走向路旁的池塘。
女人不耐烦的催促,“你洗快点。”说完,那手就移到了陈燃的大腿根,敏感地带。
陈燃皱了皱眉,打开车门。
“帅哥,你去哪。”
“下车透气。”
山里喜欢起雾,这会儿雾没散,池塘像口大锅,冒着白气。
盛清河拎着油漆桶走到底下,半蹲着洗手,一浸水,透骨子的凉意。
她费力的拎起一桶水,手掌磨着咯手的塑料柄。
陈燃站在上面抽烟,冷风扑在他面上,像刀子在割。
他看见她弓着腰,像低垂水面的柳树梢,“需要帮忙吗?”
“不用。”盛清河把水拎上来,一手抠住桶底,对准左侧的轮胎泼出去,溅去泥土。
陈燃看见她干削的手臂生出无穷的气力,甭看她人整个瘦瘦的,做起事来丝毫不输男人。
盛清河又下去提了第二桶水,行云流水,动作一气呵成。
“我发现你力气挺大的。”陈燃诚恳的发表评价。
“过奖。”盛清河这次对准女人坐的那方,砰的一声绽开水花,坐在车里的女人吓了一跳,瞪她一眼。
陈燃看着她的举动,抿了口烟。
盛清河把水桶放进后备箱,淌过一片水渍,那片水砸在光里,一匹波光,她仰着头,“上车。”
盛清河上了车,拿纸揩了手上的水,见陈燃还站在外面,“你准备在这过夜?”
陈燃看了她一眼,掐了烟,大步流星走过去。
下了山,驶过园区,进入城里,陈燃要去的宾馆在东城区,女人没说去哪,一直开到目的地。
城区已经苏醒,小摊小贩从各个角落鱼贯而出。
陈燃付钱下了车,女人也跟着下了车。
盛清河透过后视镜,男人走在前面,女人小跑着跟在后面。
她一时想到了一个成语,又忘了。
盛清河交了车,在街边小摊买了豆浆油条,踏着天光渐亮,穿梭在补疤痕贴的破旧老城区,市政近期在大力改造城区面貌,街道旧楼搭了一溜脚手架。
工人要敲碎楼房外墙的装饰砖,改用油漆代替,刷了一层黄色的油漆,撤了脚手架后,谁也不记得这栋楼原来的模样。
她拐进一条歪歪扭扭的巷子,发黄泛黑的外墙混沌着,一袭重裘黑压压的遮天盖地,犄角旮旯喘不过气来,这闷沉沉的天气,持续了一周左右,像永远见不到头的末日。
她走上四楼,对门的租户前几天搬走了,留了一堆破烂在门口,这片破楼没物管,东西乱放。
盛清河拉开窗帘,亮光泄进来,屋里的东西见缝插针的塞嵌,第一眼看起来乱糟糟,但仔细看,分门别类的放着,在一室一厅的屋里倒也干净。
她把早餐放在桌上,走进卧室将床上的小子拎起来,盛清江把头闷在被窝里,她只看见一床被子,“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把头蒙在被子底下。”
有段时间,盛清河在二手书摊看养生的书,研究食谱,看见蒙头睡会导致呼吸不畅,大脑缺氧。
她掀开被子,拎鸡崽似的,卡住他的咯吱窝向上一提,盛清江的脸皱成一团,“姐,我冷。”
“冷也得上学。”盛清河把人拎起来,盛清江不情不愿的爬起来。
盛清河坐在椅子上,叼着油条,喝着豆浆,把她弟的考卷翻来翻去的看了一遍,100分的物理题,考了61分,刚过及格线,“你是照着及格线考的?”
盛清江摇摇头,啜口豆浆,“姐,及格线60分,我还考得比它多一分。”
盛清河听他说这话,一时头大,这年纪的小孩总是瞎话连篇,编起来还让你不容反驳,“那你下次考62,进步一点点。”
盛清江点了点头,打包票,“没问题。”
姐弟俩吃完早饭,各干各事,盛清江要上学,盛清河要睡觉,每天的交集点就只有早饭。
“姐,对面好像有人要搬来了,昨天有人来看房。”盛清江站在门口换鞋。
盛清河忙着数皮包里的钱,头也不抬,“那把门口的东西踢过去一点。”
她不想每次都要收拾那摊破烂,她没责任替房东尽义务。
盛清河数完钱,洗了个澡,闭着眼躺在床上,翻了两圈才找到舒适的睡姿。
老王打电话进来,盛清河接了,无非是下错注,输钱了。
盛清河睁眼看着天花板,“你下次别对着月亮祈祷,保佑你赢钱,那玩意儿不灵。”
老王又叨叨的说了半天,盛清河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
窗外喧嚣,屋内岿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