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红绡不知数》四月青衫

5、灯华宴-中

　　早茶间，秀姨安排了一年一度的灯华夜宴礼，作为皇宫里的特邀舞技肯定是要亮出头牌的。殿上皇之所以指名要新人觐见，其中沈浮华着实出了不少力。
　　“好了，吃完早茶就干活吧，今天收工早，下午集体带杨姑娘学一下舞。”
　　圆桌上的人纷纷离开，各回各位。
　　“呦，今儿小娘子们起起挺早嘛！”话间，沈浮华掀开门帘。
　　“前脚开张，公子后脚就来了，怕不是睡在怡香苑门口了吧。”秀姨打趣道。
　　“让秀姨见笑了。”
　　“得，笑话还少？”
　　姑娘们见沈公子来纷纷围了上去，优子走在最前头。
　　优子见沈浮华眼圈黑黑，似乎没睡好的样子，有些憔悴，心疼道：“公子尽来可是忙？为何久久不见公子？近来天凉，公子可有受风？”
　　沈浮华被优子这一连串的关心问的一愣，徐徐道：“劳姑娘挂心，不过是忙些琐事，这世间什么大事能比姑娘们重要呢！”沈浮华扇子一合慢慢挑高优子的脸“姑娘今天的胭脂格外鲜艳啊。”
　　优子瞬间慌了神，眼睛到处乱瞟，不知该看何处。
　　沈浮华到跟个没事人似的，又将扇子点在另一个姑娘的香囊上，赞叹道：“曲姐姐，针法越发的妙啊，改天给我也缝一个。”
　　曲婉湘抿嘴笑了笑，打趣道：“巧了，我正有个勾了线的还没扔，就送你了！”
　　“好，就这么说定了！”
　　大伙被惹得哄堂大笑，只有杨清在一旁木凳上翘着二郎腿，手上捧了把瓜子，磕的是津津有味。
　　她翻了个白眼，在一旁默默道：“切，撩妹，小伙子还嫩了点。”
　　磕完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润润，今儿早清也没什么人，姑娘们全围着沈大公子一个人儿忙活。
　　真是闲的没事找事。
　　晌午，才开始慢慢忙碌起来，那些排队翻杨清牌子的人熙熙攘攘挤在大厅。
　　杨清伸伸懒腰，淡淡道：“果然，美人和懒觉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女神，东厢房甲子号！”
　　“收到！”
　　杨清一推开门，是位着墨蓝色衣的男子腰间还别了把萧。眉目虽如画却多了些冷峻，像是意强压着什么，抬头看向杨清。
　　“姑娘请。”
　　“好。”这人到时自来熟，跟搁自己家似的。
　　杨清往桌子上一瓢，好家伙！要的全是苑里上好的点心，能用冰玉壶盛的一定是苑里最好的茶。这可是个难得的大单啊！
　　男子看着双眼发亮的杨清，抿嘴笑了笑“此次来，是想找姑娘寻谱。”
　　“不急，谱子早就备出来了，不过…”
　　“几钱一本，姑娘开个价。”
　　“害，音乐这东西能听懂那就是缘分，不过给了你，你也未必能看懂。”
　　“姑娘此话怎讲？”
　　杨清给公子斟了杯茶，也给自己倒了杯。她一饮而尽。
　　“啊！好茶。”
　　公子低头浅笑，端起茶来小敏了一口。又微微蹙眉。
　　“我当是什么稀罕玩意，使得姑娘如此酣畅。”
　　“啊？这可是我们苑最好的茶了！”
　　“是吗，那可惜了。”
　　“嗯……”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姑娘的乐谱？”
　　“我去拿！”
　　杨清蹲在地上，从床缝中拿出了一张纸。
　　“诺，在这儿了。只是家乡记谱法跟这儿有些不同。”
　　公子递过谱子，眉毛都快蹙天上去了“果然，很特别。”
　　“且不说曲子陌生，连记谱都如此特别。”
　　杨清咳嗽着干笑几声“让公子见笑了。”
　　公子疑惑的打量着这位奇女子“你是第一天活在这世上吗？”
　　“不瞒公子，是第三天。”
　　公子扶额“这样，你把它唱出来，我从新记一遍。”
　　“那太好了！”
　　那位公子拟完谱子便走了，杨清扭了扭脖子，出了厢房。
　　老板娘也已经早早打发了客人，就等她一个人了。
　　“好了，人都齐了，开始吧。”
　　杨清学舞极快，没一会儿就跟上了大家的节奏。
　　这只曲子叫《华裳》秀姨夺魁那年凭借这首曲子一举成名，创下了史无前例的票数新高。这曲子说难不难，说简单也需要些技巧与姿态。前前后后有太多人模仿过，但从未被超越。
　　秀姨看着这帮认真练舞的孩子，鼻子莫名有点酸，她背过身拍拍手道：“好了，大家休息一下。”
　　秀姨默默的低着头走进幕布后。优子跟在秀姨后面也一起进了幕布。
　　“秀姨，没事吧。”
　　“没事，就是想起了之前种种。”
　　优子无奈的笑了笑“我们这种人哪配上回忆往事啊。”
　　“还说我，你不是也是，为情所困？”
　　“秀姨！我没有…”
　　“没有？嗯，好吧，你没有。”
　　“灯华宴的事儿，又是沈公子挑起的吧。这次，为了杨姑娘？”
　　“不然还能有谁，这个事儿我跟上面说了，兹事体大，你就别参与了。”
　　“好，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跟我说。”
　　秀姨点了点头“走吧。”
　　台上的杨清正东张西望的找秀姨呢，看到秀姨和优子从幕布后出来冲他们招了招手。
　　“秀姨你帮我看一下，我这儿块老是做不好。”
　　“来了。”
　　秀姨拍了拍优子的肩，走向杨清。
　　月上树梢，凉风阵阵，惹得人一身寒颤；竹帘吹动，风铃乱响，吓得人一身鸡皮。
　　“明天就是你姐下葬的日子。”
　　“爹，我想，送姐姐最后一程。”
　　“你也是有心了，这几天，辛苦你了。”
　　“哪里的话啊爹，姐姐生前无欲无求，又履历战功。”
　　“你！”
　　一听这话 ，杨老爷的瞳孔倏地一缩。杨祠见此“咚”的跪在了地上。
　　“不知道为什么，爹您总是不让府上的人提起姐姐的事，可是姐姐她，真的救了我们一家人的命啊！如果当年不是姐姐接下圣旨，杨家哪能有今天！”
　　“孽子！你还嫌杨家不够乱吗！”
　　“爹！姐姐已死，求爹上奏，让殿上撤了与沈家的联姻！”
　　杨祠的头重重的磕在了地上，丝毫没有退让的余地，他在试图逼杨啸峰答应自己。
　　杨老爷死死地握着拳，牙关紧咬，身体气的不挺颤抖。
　　“若，我不答应呢。”
　　“爹若不答应，我便一直跪在这里。”
　　“你，这都是谁教你说的！是不是沈家那帮白眼狼！好你个沈齐，手都伸到我府里了！”
　　“爹！你怎么就还不明白呢！姐姐一直都不喜欢这门亲事，她同意，不过是怕碍着您的颜面啊！”
　　“闭嘴！”
　　“爹！姐姐已经死了，难道您不能放过姐姐吗！”
　　杨啸峰强压着怒气，说道：“祠儿你先起来，你身上还带着病，不易久跪。”
　　“爹……求你了。”
　　“好，我答应你，明天入葬的事儿还要你主持操办，快起来吧。”
　　“谢谢爹！”
　　杨祠连磕了三个响头。
　　杨祠走出书房，来到了后院假山的水潭旁，那里正站着一个黑色背影，闻声道：“杨大老爷终于同意了？”
　　杨祠从袖间拿出用纸包好的鱼饵，摸黑洒向谭中“目前还没准信儿，但也十有八九了。”
　　“那疯丫鬟找到了，你这边可要看好，别出岔子。”
　　“嗯，你也小心。”
　　话落，那黑衣男子一跃而上，便悄无声息的不见了踪影。
　　杨祠将纸中剩下的鱼饵全部倾倒在潭里，讲纸有放回了袖中转身离去。
　　水中的鱼儿拼命抢夺者食物，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打破了黑夜的宁静。殊不知，真正的猎食者，潜伏在水下，旁人最后所能看到的，不过是一摊腥红。
　　次日天明。
　　一阵嘈杂的哭声从杨府穿堂而出，唢呐尖锐的声音响彻整条大街。用白纸剪出的银元与铜钱混在一起，洒向空中。
　　杨祠作为杨家唯一的男丁走在最前面，一大队人马整齐的跟在其后。
　　杨祠：“起棺！一出堂门，愿逝者安息。”
　　“二出府门，愿保宅邸兴盛。”
　　“三出城门，愿佑家国安定。”
　　这一路，杨祠都显得格外严肃，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不见哭，更没有泪痕，一板一眼的往前走着。
　　老一辈的百姓自发前来，跪在石板路上为巾帼送行。也有一些人站在最后面指指点点的议论着什么，没有丝毫敬意。
　　秀姨一身素衣也带着苑里众人前来送行 。杨清带着面纱也在其中。
　　优子低声问道“那棺里，是谁？”
　　“巾帼生前的侍女。”
　　“哦，吓疯了的那个…可怜了她，做了个替死鬼。”
　　“杨清呢？”
　　“后面看愣了，这辈子能亲眼看见自己葬礼的，史上就她一人。”
　　“一会没什么事了你先带她回去，别再受了惊，过两天还有正事，莫耽误。”
　　“知道。”
　　“怕是我大原此后再无英雄……”
　　秀姨眼角划过一滴泪，不知是为巾帼还是对大原安定的担忧。或者更多……
　　整个送葬队伍浩浩荡荡，打头的已到了闹市区，队尾的人却还未出府。
　　只见队伍后面径直走过来了一个人，与杨祠并肩同行。那人正是沈家大少爷———沈浮华。
　　“节哀。”
　　“嗯。”杨祠扭头看向他，之间沈少爷一席白衣，手握折扇。
　　“曾想巾帼征战，保我大原一方数年安定，心生敬意。”
　　“逝者已逝，大可不必在此惺惺作态。若无旁事，还请沈少爷请回。”
　　“作为巾帼的前未婚夫，我还是来送一程，以表敬意。”
　　杨祠一阵，猛地看向沈浮华“前未婚夫？”
　　“你还不知道？殿上一早下旨解了两家联姻。封杨巾帼为立国元神，赐黄金百两，丝布千缎，一并封你为和平使者，愿继长姐，保大原安定。”
　　死人活人一起封？还真是可笑，可笑至极。杨祠抽了抽嘴角“身外之物，死前用不上，死后更是废物。”
　　“嘘，慎言啊杨公子。”
　　“呵，需慎言的应是你吧…既已还你自由，还请沈少爷在大殿上少放屁！”
　　“得，不待见我，我跟在队伍后面走，眼不见你心不烦。”
　　沈浮华自顾自的说着，退到了队尾。
　　抬棺人都连夜从边塞赶回来的将士，自然是稳稳当当的。他们沉默着，被塞外风沙刮皱的脸上满是疲惫，仪容却整理的一丝不苟。他们一步一顿，十分庄严肃穆。
　　沈浮华在后面盯着棺材看了许久，叹了口气“剩下的日子，就让杨清真正的活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