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喜欢这个书架 ...
-
张全很不喜欢出现在公共场合是全家都知道的事，也都知道原因：张全不是他们家的孩子，所以没有人会在这方面勉强他。
小的时候，有人对着他发出莫名的笑声，在他背后议论纷纷，张全刚开始时还觉得很莫名其妙，然后愤怒，后来慢慢也就当听不见了。
第一个告诉他是张家捡来的那个小胖子被他打掉了门牙。小胖子妈妈带着缺了门牙的小胖子上门索要医药费的时候，张全很忐忑，也很害怕，既害怕小胖子说的是真的，又害怕妈妈会因此不喜欢他了。但是陈华没有表现出不喜欢张全的样子，相反她很英勇，像很多孩子梦里的女战士。她和小胖子妈妈吵了一架。
自那以后当着他面嚼舌根的人是变少了，但是背后的议论还是存在着。等他长大了他就会知道只要这些人闲着是是非非的东家长西家短就不会停止。
时间过着过着，他也就知道了，自己的确不是爸妈亲生的。张大和陈华俩人刚开始和人吵架，后来沉默，再后来还是告诉了张全真相。张全还是会骂人，但是更多的是不搭理。
所以理所当然的，在这个村子里他一直没有什么朋友。当然，长大了之后人们好像对这件事失去了兴趣，主要是张全一家总是给不了他们精彩的回应，渐渐地谈论得少了。但张全还是不喜欢见到那些伪善的笑脸。
张全坐在表姐家院子里一张大桌子边上嗑瓜子，饭菜还得等一会儿才上。一桌的人喝酒喝饮料，也有嗑瓜子的，但都在聊天，只有张全一个人坐着闷不吭声。
他们村办酒席的习惯是先摆好桌椅，等客人上桌后再上菜。张全坐在桌边已经好一会儿了，可是别的桌还有客人没到，因此以个院子的人都在等着。大家也都习以为常，并且轻松应对，只有张全感到很难受。他不知道别的地方是不是都是这样，只想赶紧结束这让他恼火的酒席。隔壁桌的大胖子已经快把他给挤扁了。
隔壁桌的大胖子就是曾经被他大落门牙的小胖子。现在小胖子长成了大胖子，门牙也长回来了，只是这情商还是没见长。自从他和他妈上他家讨要“说法”被陈华骂回去后，这个胖子就记恨上他了。
大胖子很胖，坐着就是一滩肉的那种胖。他们村的习俗是酒席就得摆自家门口，偏偏他这个表姐家的门口不大，几张桌子一摆就比较拥挤。现在大胖子就坐张全侧后方，一张椅子非得侧着放，人向后瘫着，像张油腻的大饼，差不多全贴在了张全的背上。
这张饼还不老实，扭来扭去地挤着张全，他也不是要蹭张全，但身材限制他无法做出其他更具挑刺的动作来。张全没理他，只是心里一阵一阵的恶心，就差不多是背着这张令人倒胃口的大饼吃完全程。
饭菜上桌后张全照平常的饭量吃了两碗，等人都走差不多了，他又再添了一碗，泡上冷掉的油腻腻的汤，反手就扣在了大饼肩膀上。
大饼还捧着碗呼哧呼哧地吃着没反应过来呢，张全站起来，看他一眼，“傻逼，像只猪。”等他都走远了，才听到大饼的疯狂大叫。
张全心里一点不怂。大饼只是虚张声势罢了，他跑也跑不快，也没有朋友愿意帮他出头，因此他甚至是有点从容的。“也就你老妈愿意像喂只猪似的喂养你，像养只狗似的为你的烂行为擦屁股捡屎。”张全在心里怒骂对方，有点解恨。只是身后的那些笑声还是很让他不爽，他知道那些人不仅在笑胖子，还在笑自己。
回到家后张慧已经回来了，正坐在门槛上拿着本小说看得入迷。
“看什么呢？你哥回来了都不喊一声吗？”
“谁管你，我隔你老远都听见大胖子的叫骂了，真烦人。”
“大饼。”
“什么？”张慧从书上抬起头来看她哥，怀疑她哥是不是还没有吃饱呢。
“以后就别叫人家大胖子了，多不礼貌啊。叫大饼吧。”张全说。
张慧合上书，深吸了口气，“那对大饼多不尊重啊，那些喜欢吃饼的人看到这个‘大饼’心里得多崩溃啊？”
“你管那么多，反正我们家没有喜欢吃的就行了。你看他那油腻腻的样子，真是恶心啊。”说完就往房间走，关上门的当口还听见张慧的附和，“是啊，要是性格好还是个可爱的胖子，整天净惹人厌就只能是张油腻腻的大饼了。”
“是啊，张慧同学，你看书就好好看呗，话可真多。”张全明明都把门关上，听他妹又说了一大串，又打开门怼他妹妹一下。
重点是大饼从小到大就总是找他麻烦，不，他是总给别人找麻烦，一个村的就没有不烦他的。尤其张全是他的重点照顾对象。要不是初中分班了，他也住在了老叔家，可能打架的频率更高。提起他就有一种生理性的厌恶，所以实在是想象不出他能是个可爱的胖子的形象。
“你可真烦啊！你要不说话我能和你说这么多吗？”门外传来张慧的声音，张全夸张地“哈哈哈哈”了几声后就不理她了。
是该出发的时候了，把书本都收拾好装书包里，洗干净的衣服也叠两下装袋子里再塞进去，这样书包就差不多满了。
等他背着书包出来的时候张慧还是坐在门槛上看书，他把书包放在沙发上，弯腰看了眼书名，《红与黑》。
“你才几岁啊张慧同学你就看这个书了？”
“咋地，看书还有年龄限制了？你是不是忘了你是什么时候看的了？”
“什么时候啊？我怎么不记得了？”张全话还没说完呢，就看家张慧长起来把书合上了，赶紧说：“你看你的呗，我又不会说你什么。”
张慧白他一眼，“懒得理你，你是不是要去老叔家了啊？东西都带齐了吗？零钱和整钱分开揣啊，坐车的时候就不容易掉出来。还有带……”她还没有说完呢，张全已经笑场了，“你好像个老妈子啊，啰里啰嗦的。”
“滚！要不是老妈之前老叮嘱我要这样给你说，你以为我愿意理你啊，还不是你整天傻兮兮的，让人担心。”张慧拿着书照着他胳膊就是一巴掌，张全夸张地跳起来，站在边上开始笑。
“我知道了，你告诉她尽管放心吧。大饼那玩意儿要是敢找你麻烦，就让老爸抽他去，反正他家一家加起来都打不赢老爸的。”
“你就嘚瑟吧，打架厉害有什么好炫耀的。”张慧又从电视柜下面的抽屉里抽出两版药递给张全说：“给，这是老妈给你买的，说是昨晚听见你咳嗽了。”等张全接过药之后摇头摆尾地感叹，“还是你好啊，咳嗽都有药吃。”
“药有什么好吃的，你要吃给你得了。”说着就把药盒往张慧那塞，张慧赶紧躲避，“你太烦了，明明知道我不喜欢吃药啊。”
张全哈哈哈笑着就出门了。
他背着鼓鼓胀胀的书包，手里拎着两个大袋子，里面是给老叔带的新鲜土豆。他要在出村后再走上二十分钟左右的一段水泥路才能坐上车，这个时候也是艳阳高照，但是路边的树木很是鲜亮，没有三伏天的焉气，走在路上心情都还是不错的。
上了中巴车之后他才歇下口气，等身体不再热乎乎的，脑子也冷静下来时他才发现没有给张慧说声好好考试之类的，毕竟还一个多月她就要小升初考试了。不过也没啥大不了的，不就是小升初嘛。张全在心里为自己的粗心大意辩解道：或许到时候我又回家了呢，到时候再说更有氛围啊。
上学期间，张全一般都是住在老叔家里，一个月左右回一次家，一次就在家里待周五晚上到周日中午。因为周一要升国旗，得早点到学校，早上从家里出发坐中巴的话来不及。
等他到老叔家的时候老叔正在炖猪脚，香味弥漫，张全还没进屋呢就闻到味道了。
“老叔，我回来了。”张全把土豆拎厨房放冰箱边上放好，俯身往锅里看了一下，“用了红醋了啊。”
“是啊，臭小子，炖好就可以吃饭了。”说着边弯下腰去观察张全刚放那得土豆，点评道：“这些土豆很嫩啊，都没虫洞啊。”
“是啊，你也不看看谁种的。”张全抻了抻腰，“哎，累死我了，书包好重。”说着还甩了甩手臂。
老叔拍了他一巴掌就解了围裙往外走，“你看着点锅啊，我出去玩会儿的。我回来就吃饭了。”
“好。”张全躺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应他一声。
老叔别看是个小老头了，但是生活很丰富。每天只要不上班就钻厨房里研究饭菜，虽然做得也没有多么好吃，但是味道还是很不错，尤其是和他妈妈那种厨艺主要靠材料的来比较就更厉害一些了。如果不做饭的话就是出门去找他的老伙伴们——多是他学校的同事，一起下棋或者遛街。所谓遛街就是顺着广场边上那一圈柳树走完再绕到广场边上那条步行街走完就叫遛街了。
老叔也是镇上初中的老师，教语文的。按理说他作业应该挺多，但是学校考虑到他年级大了，体力精力都跟不上了，就只让他带了一个班，所以这老头每天改作业就很轻松。
老叔家就在学校边上，是栋很老的公寓楼，外墙上都爬满了爬山虎，在夏天一看就有种绿茵茵的凉爽的感觉。房子空间够大，俩人住着完全不在话下。只是这楼里住的都是学校里的老师及老师家属，张全就不是太愿意出门，遇上哪个老师打个招呼都挺累的。
他其实也是个受老师喜欢的乖乖的成绩好的学生，但他就是不喜欢和老师聊天。上课回答问题的话他就没问题，但要是回答个老师随意地“吃饭了没啊”回应一下他都得绞尽脑汁。
老叔知道后只道：“幸好你不怕我，不然我们这日子就别过了。”当时张全的内心想法是：那是因为先知道你是老叔才知道你是老师啊，不然我可能都不敢和你住同一屋檐下。
他在老叔这里有一个房间，床、书桌、一个把椅子、一个小衣柜就没了。但是张全很喜欢这里。他在卧室里把书包里的衣服抖索出来放进衣柜里挂好，把书包里的笔记本放进墙上的书架。每次安置这个房间里的东西都给他一种是在安置自己房子的舒爽感。他抚摸着着书架，心生愉悦。
这个书架是后来老叔请人定的，因为房间其实不大，再翻翻书架有点占地方，就自作主张给他定在书桌左侧的墙上了。
张全尤其喜欢这个书架。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喜欢这个书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