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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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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殿试,邹吉中了二甲进士,受封翰林院庶吉士,身份与往日不同。他与边泽商量,恐翰林院住不安生,寻思要在离皇宫不远不近之处置座房屋,与边泽同住。找来官牙看了四五处房子,最终挑了小柳枝儿胡同内一处前后三进的宅院,挨着邹父从前的好友——户部侍郎崔大人府邸。
那厢邹吉家乡已得喜讯,邹老爷忙遣了家里老仆邹安和他老婆过来,同长生一道服侍邹吉。这二人便被打发去新宅打扫安排不在话下。廿二,黄道吉日,邹吉一早结清帐目,携了边泽,搬去了小柳枝儿胡同。邹安看家护院,那老婆烧饭浆衣,小童长生单管服侍邹吉。邹吉劝边泽也买个小厮使唤,边泽一笑置之。邹吉每日辰时去翰林院应卯,申时归家,每月逢一、五朝中放假。边泽此时亦以捐生身份入了国子监,每日与邹吉同进同出,外人不知他二人来历的,只把他俩当作兄弟。
边泽初到国子监,心中还有几分敬畏。后发觉此处与二泉书院也无多大差别,不过地方大些,学生多些,课业也颇为稀松。只是那祭酒大人对边泽比旁人似乎更为严厉。头一日到国子监,便点了边泽名字,好一番训诫,把边泽听得冷汗森森,半日不敢抬头。几回路上碰着二位司业大人,也被叫过去,曰:为学者,立志之事也。你们这些捐生,终日只顾嬉戏,枉费朝廷栽培云云。如此耳提面命几次,边泽也学了乖,日后见着学里几位大人都远远躲开。
又过一月,五月初四。边泽下了学,见到邹吉马车在门外等侯,心知有事,快几步走了过去。口中笑道:“请邹进士安,小人来迟,让邹进士在此久等,罪过罪过!”
邹吉一掀车帘:“少装模作样儿糊弄我,谁不知道你面上恭敬,心里渺视。快进来,有正经事儿要与你说。”
边泽上车,将车帘放好,便问何事。
邹吉含笑瞧着他:“明日是端午佳节,淑人打算怎么过?”
边泽掀了窗帘,看街上热闹:“平日怎么过,便怎么过罢。”
邹吉是个藏不住话儿的,见边泽心不在焉,便道:“今日已有权贵下了帖子,明日端午在东鹤楼宴请新科进士,我——”说了一半停下来,瞅着边泽。
边泽回眸笑道:“那明日妙庵兄定要去好好热闹一番。”
“名帖上也有你的名字,明日与我一同赴宴。”邹吉忙不迭告诉他:“这可是天大的造化!”
边泽冷笑:“我又不是新科进士,那贵人拿我凑什么趣儿。不去!”
邹吉一把拽了他胳膊:“使不得,你当是谁?你可是凭他保举进了国子监!前日你刚得罪了他,明日是非去不可的。”
边泽一听是那人便不言语。
邹吉见他不出声,又安慰他:“你莫别扭,那贵人你也认得。”
边泽奇道:“我头回进京,何曾认识什么达官贵人!”
邹吉神秘一笑:“横竖明日去了便知。”
说话间马车已到了小柳枝胡同,到了家门却不停。边泽刚要开口询问,邹吉说道:“早上崔大人已派人来知会,请我俩晚上去他府里看戏。”
边泽听毕,自在心中盘算明日之事。
端午佳节,春光明媚,暖风浮动。邹吉赶早起床,命长生取了件新做得珊瑚色八答晕春锦长衣,围了紫色腰带,头戴白玉冠,装扮的丰神俊逸。他踱了步子来到边泽房内,对着铜镜左照右照,甚为满意,转脸瞧了边泽仍是一身旧衣,不由皱眉:“淑人,今日过节,换身鲜亮衣裳。”
边泽冷笑:“今日宴请的是新科进士,我名不正言不顺,穿哪件都一样。”
邹吉讨好道:“你我兄弟一场,今日同去赴宴,你着旧我穿新,别教他人以为我不待见你。”
边泽被他歪缠不过,只得去箱笼中翻拣一遍,寻出件半新不旧的云雁细锦衣来,仔细穿戴了。邹吉上下看了几遍,叫来长生,命他把自己常用的一根碧玉头笄拿来,边泽自己换好。邹吉点头啧啧赞许。
日头正中,二人来到东鹤楼。边泽抬头仰望,只见好一座华丽大厦,上下三层,楼面宽敞,门上匾额扎上大红绸缎,以庆佳节。邹吉已与三五个同时到的同僚站在门前施礼寒暄,又将边泽说与这些人认识,一番作揖唱诺之后,便称兄道弟起来。只听一人道:“今日悦王好大手笔,竟将东鹤楼整个包下,宴请新科的进士,非王孙贵族所不能啊!李兄先请!”原来已到了门口。
另一人道:“赵兄先请!这是悦王爷的恩德,你我需谨记于心。”随后迈步进入大堂。
边泽此时方明白,贵人竟是悦王。却在心中耻笑那二人:好虚伪!好做作!
酒楼内已来了不少人,呼朋引伴,分作几群。
原来这酒楼也建的奇特,中间做成天井模样,楼上下相互看得见。三楼上远远可见围了好一群人,当中端坐一人,气度威严,看不清模样。边泽度其便是悦王。
邹吉一拉边泽:“随我上楼,先见了主人。”
走上三楼,只听得人声鼎沸,入耳皆是阿谀奉承之声。邹吉当先分开人群,边泽低头随后走至当中,二人同跪于地,邹吉叩首:“请悦王爷金安!”
“免礼,表兄起来说话。”青年男子声音响起,语气温和。
边泽闻声大惊,猛地抬头看去,只见那悦王头戴洁白簪缨银翅王帽,穿着江牙海水五爪坐龙白蟒袍,系着碧玉红鞓带。面如皎月,目似明星,龙章凤姿,天质自然。这当儿正凝神注视自己,边泽差点叫出声来,此人不是邹吉的表弟陈碧么,怎么变作了悦王?
此时邹吉已站起身来,又指着边泽道:“这是微臣昔日同窗好友,姓边名泽。”
边泽连忙叩首:“王爷万福。”心中惶惶不安,脑中隐约想起些旧年光景。
悦王面上看不出喜怒:“免礼罢。小王今日做东,边公子莫要拘束。”
边泽口中称是,退立一旁,冷眼看邹吉等人众星拱月般围绕悦王行那拍马溜须之事。方才所想的陈年旧事浮上心头,拨云散雾:原来,当今圣上有五个儿子,悦王是第三子,名为朱成碧。其母为宣宗续弦。虽贵为皇后却只得悦王一个儿子,万千宠爱在一身,皇上亲封“悦王”,以示圣宠。当年他自称邹吉表弟只为掩人耳目,适逢仁宗病危,京中形势纷乱,王妃恐其在外变生不测,急召回府。直至仁宗驾崩,宣宗登基,尘埃落定。怪道邹吉科考一帆风顺,稳如泰山,自是有悦王相助。他帮自己进入国子监多半也是想着旧时那些情意。谁料,那次在茶园门口相逢,自己却怕事躲了去,冷了他的心。果不其然,学里大人对自己态度生硬只怕也是听他指示。虽如此,自己到底是他安排进去,大人们也不明究竟,只好训诫喝骂一番了事。
午时正刻,小黄门跑来禀告人已齐全。悦王起身走至当中,俯身扫视楼下众人,目光凌厉。有那胆小的被他一吓,已汗流浃背。悦王朗声道:“今日端午,父皇授意小王借佳节在此设宴,彰显皇恩浩荡。”
在场人等莫不起身向皇城方向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拜罢,悦王又道:“在座皆是明日国之栋梁,将与小王共同鞠躬尽瘁,报效朝廷,小王也想与各位同僚多亲近些。还望各位大人赏我脸面,尽兴而归。开宴罢。”
众人都说:“王爷赐宴,下官荣幸。”遂落座,宴始。